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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孟维在携月楼等陆旻。
十九岁之前,他几乎跟陆旻形影不离,习文弄武,把酒言欢。比起外人想的兄弟情深,他更多是活在陆旻的光影下。其实他也知道陆旻待他真心,只是不知何时起,细小的自卑在心中扎根生长,不受他的控制。
随着他们一天天长大,随着容华一天天明媚如骄阳,少女比朝霞绚丽,比春光灿烂,一颦一笑都拂动着少年孟维的心尖。可他知道,容华的眼中看不见他。无论何时何地,他看着她,而她在看着陆旻。
他从没有生过巧取豪夺的心思,他只想她如愿,只想她畅快。
可结局呢,似乎没有人如愿。
陆旻收到孟维的邀请,是难以置信的,毕竟前不久见到他还是那般决绝无情。不过他还是来了,说是一厢情愿也好,自取其辱也罢,他终究还是怀念,怀念青春豪放的岁月里有好友作伴。
孟维见他来,只微微抬眼,“请坐!”
虽没有冷若冰霜,却还是客套疏离。
陆旻对他没有不满,甚至自嘲的一笑:“难得你还肯见我。有事?”
自然是有。孟维才不是想与他重修旧好,他有公务在身,他抛给陆旻一个一尺多长的竹筒,“你打开看看。”
陆旻不明所以,他慢慢摊开竹筒中卷轴,乃是一尺见宽,五尺多长的一幅画。山寺华亭,点点黄梅,有美人兮,巧笑倩兮……
陆旻震惊,他抬眼问:“这,从何而来?”
“你可曾听说过东山先生在广业寺遭了盗?”孟维饮一口温酒,禁不住摇头叹气,“我也是没想到,升了这大理寺少卿的第一案,竟是被晋王安排去抓宵小贼偷!”
“是有耳闻,不过……”不过他没想到,这里面怎么会牵扯到自己的妻子。
孟平津瞧他神色严峻,也不知他是愤怒还是担心。想来应该是愤怒了,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
他道:“贼不难抓。虽银钱已被挥霍殆尽,但好在书画还没来得及处理。”
……
原是两名惯偷,他二人知道东山先生名号,本想着藏匿数日待到风头过后再去外地销赃。没成想其中一人烂赌成性,被巡察捕快抓个正着。请来东山先生一番指认,果然丢失的画卷一个不少。
孟维查案经验丰富,他虽只见过余笙一面,但那样的天生丽质,即使一面,也过目难忘。
卫国公府的贵眷,请他作画有可能,任他私藏却不该。他直截了当,问覃贞彦:“先生作这画,怕是没得允许吧?”
允许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是“黄梁幽梦回盛世,旧地重游遇故人”,明知一枕槐安,覃贞彦还是鬼使神差,落笔成画。
他捋着长须,面露愧色,“乃是在寺中偶遇的一名小友,闲谈之下,觉得投缘……某只恐有负佳景,故擅自作了此画,的确是某失礼!孟大人既识得她,可否请孟大人代为转呈?是留是毁,任凭处置。”
……
“他着急回蓬莱,请了晋王派人护送,连天寒也不顾……这画并无他人知晓,你可放心!”
孟维讲完了,陆旻却并没急着回他。他最先想的其实是这东山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似只泼墨三分,便绘出美人十分风情,眉如远山,目若秋水……想起书房里那幅,他自叹弗如。
而且细看之下,画中还有“童子仙翁,少女对弈”,想必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先生并无恶念,也不必与他过多为难。
他收起画,对孟维浅浅笑道:“此事多谢你,平津!至于东山先生,许是年老糊涂,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孟维之所以亲自来找他,其一是真顾及余笙名节,女子何辜!其二嘛,他虽不像张月茹那般极端,却也少不了想借机试探试探。
“这东山先生是有些古怪,外面传他封笔几十年,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陆旻回:“于丹青一道,他确实出神入化,有大才之人,行事不拘一格,也能理解……”
“你不生气?”孟维是有些意外的,毕竟这种事若往坏了想,便可以给妻子安上不守妇道的“罪名”。
陆旻对他的话也感到意外,“我为何要气?”
“虽说这事是东山先生荒唐,但你就一点儿也不怀疑?”孟维:不怀疑是你夫人主动招惹?
陆旻坦然,“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我素来知道她,再没有比她低调安然的人。”
“你,”孟维顿住了,他竟是不知不觉间又像昔日般与他谈起了心!
“罢了!既然事了,我先告辞!”他不知如今陆旻对公主有何想法,但至少并没看出陆旻对他的婚姻有什么抵触。
他实在不能也不愿再干涉太多,日后与他只做朝堂同僚即可,不谈什么知己好友!
被“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陆旻,一脸茫然。他倒是不懂了,这孟平津究竟是真与他割席了,还是在闹“别扭”。
……
因着天气不好,圣人只祭了天地祖宗,宫宴礼仪一概从简,千灯宴预备挪到上巳节再一起办。
天子格外开恩,准后宫嫔妃召家人相聚。沈贵妃在长乐宫客殿召见了沈珉和沈朗。没有弟媳,没有其他子侄,只独见了他二人。
沈贵妃一袭洒金宝蓝襦裙,雍容精致;云鬓高耸,花钿夺目,尤其一对金丝飞凤钗,熠熠生辉。四十几年星霜荏苒,她的美丽却分毫未减。
看起来盛气凌人,开口说话却是温言细语,“宗璋,你可知姐姐为什么唤你来?”
沈珉即便是对着亲姐姐,也还是恭敬有礼,半分不敢逾矩,“回娘娘,莫不是为了前朝的事?”
沈贵妃笑着点头:“这个的确也有。元日宴上崔尚书突然向圣人‘发难’,可与你有关?”
沈珉坦坦荡荡,“崔大人身为礼部尚书,立后立储与宗庙社稷息息相关,此是他分内之事,哪需旁人指使!”
“那就好!我从前就与你说过,圣人自有他的打算,我,甚至远儿,都不需要你在外出力。你只需记得‘前车之鉴’这四个字!”
这番话,从先帝还是齐王,从沈珉初入官场,再到如今天子登基六年,到他已成了大权在握的右相,沈贵妃已无数次对他耳提面命。
要他谨记,圣人爱才,所以重用他,而不是因为他是她的弟弟。至于她能否当皇后,晋王会否入主东宫,这些不需要他来操心。
沈珉还是恭敬地回:“娘娘教诲,臣不敢忘!”
“那就好,那就好!”沈贵妃先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又提起来了,她转而问沈朗:“霁明,本宫听闻济宁侯家的小女儿对你有意,不知你怎么想?”
沈朗有些拘谨,但还是尽量体面答对:“回禀娘娘,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济宁侯夫人与母亲,”虽然他很不想叫那个女人母亲,但礼法在上,不得不从,“是故交,此事,是母亲提起,我只听命便是。”
“哦?父母之命!”一直温柔冷静的沈贵妃,突然攥紧了指尖,她向着沈珉道:“阿弟,姐姐说话你听吗?”
沈珉只道:“娘娘金口玉言,臣莫敢不从!”
“好,那你听着,我不管你们是低娶求稳,还是寻世家联姻,亦或是跟皇家攀亲,只独一样,张家人不行!”
这话一出,沈珉和沈朗都不约而同看她一眼,贵妃的眼中有少见的愤怒。他们并不知其中缘由,但既然她说了,就没有违逆她的可能。
沈珉沉稳如松,“请娘娘放心,臣记住了!”
有很多事,沈玉珠都只能埋在心底,即便最亲近的夫君,儿子,弟弟,她都不能言说。
有些人哪怕是已经烂入黄土,她的恨也仍然没有办法消弥。她能做的并不多,但至少,不能让仇人进自己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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