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很脆弱啊！

　　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姜培风温和平淡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焦躁。

　　“杨将军。”他闭了闭眼，声音沉下去。“陛下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又在病中情绪不好，有些事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要当真。”

　　也不要有些不该有的想法。

　　但杨昱要是能信了他这话，他就不是杨昱了。

　　不过目前这个场面，他作为外臣，似乎不是很适合开口。杨昱勉强按下砰砰乱跳的心，盘算着该怎么接话，能让姜莘在姜培风的掌控下有一条路可以走。

　　还不等他开口，姜莘从震惊中回过神，瞄了一眼杨昱的脸色，见他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干脆将错就错，眼一闭心一横，做实了这件荒唐事：“皇叔，朕是真的想让他留在宫里，就一个多月！”

　　“那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大臣会如何看待杨将军？”姜培风似乎是冷笑了一声，那张脸显得更假了。“一个外臣留宿皇帝寝宫一月有余，阿莘这么喜欢他，不为他的名声想一想吗？”

　　姜莘对“喜欢他”这三个字还是有些敬谢不敏，但他确实是不讨厌杨昱的，硬着头皮接话：“朕有理由的，杨昱留在宫里就是为了保护我……”

　　“阿莘是觉得皇叔不能保护你了么？”姜培风扳着姜莘的肩膀，让他直视自己，同时单手一挥——那是个不容拒绝的驱赶的手势。“我不在身边，你缺乏安全感，需要有人陪伴，这点皇叔理解。不过现在我已经回来了，杨将军，可以出宫了。”

　　姜莘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看见杨昱在姜培风背后，对着他轻轻摇摇头。

　　“臣告退。”杨昱拱手行李，眼珠黑沉沉的，目光却莫名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意味，以至于姜莘看见之后，嘴里的话就这么咽回了肚子里。

　　下一秒他看见杨昱冲他笑了一下：“陛下若有吩咐，臣随时应召。”

　　“……”姜莘今天第二次被震撼到，这才后知后觉他之前一直默认杨昱是不会笑的。

　　这人五官深邃锋利，眉毛还被疤痕截断，平时就算是面无表情都显得凶狠吓人，板起脸来更是阎罗王一样。那双手宽厚有力，轻易就能把姜莘的小细脖子掐断的样子，种种表现不断加深姜莘对他的刻板印象。

　　以至于一下子被这个笑晃了神。

　　姜莘恍然想起，杨昱今年二十三，也就比前世的他大不了一岁，只是个刚毕业的、未来无限的年纪。

　　他总会被杨昱的强大靠谱和凶狠蒙蔽双眼，这才忽略了年纪这回事。

　　所以在之前知道卫铮的年纪时，姜莘也震惊了半晌，总觉得卫铮那张脸才是符合这个年龄的模样。

　　刻板印象害人。

　　姜莘在心里默默对杨昱道歉八百遍。

　　杨昱离开之后，姜培风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笑容也显得真了不少。他先是吩咐福全去传早膳，随后拿过姜莘的衣服，作势要帮他穿上。

　　“我、我自己来就好……”姜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早在姜培风说他年纪小的时候他就有点不得劲，虽然说不上来具体的感觉是什么，但就是怪怪的，后背发毛。

　　且不说古代人成熟得早，他十九岁不管在什么意义上都不算小了吧，怎么到姜培风嘴里跟个不能自理的小孩一样？

　　或者……姜培风就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不能自理、没有自我思想的傀儡。

　　所以姜莘一下子做出了脱离他掌控的事，姜培风就像被人偷了家一样。

　　眼下姜培风突然回京，杨昱被赶出宫，姜莘又突然被迫出柜，一切计划全被打乱，书中的剧情已经起不到太大的参考意义，姜莘必须好好琢磨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鉴于姜培风在原著中逼死了原主，又在宫里埋下如此多的眼线，姜莘是真的不敢在一切还没安排好的时候单独和他相处。

　　即使现在他的名声没有那么稀烂了，保不齐姜培风给他下个毒，对外宣称他暴毙，到时候也无从查起，他就真得死得冤枉了。

　　还是得想办法把大腿搬回来。

　　“阿莘。”姜培风忽然出声，“我走后发生了什么吗？”

　　姜莘自己飞速套上衣服，装傻：“没有啊。”

　　“那我怎么觉得，你跟之前不一样了。”姜培风坐在一旁看着，也没有再上手的意思，但也没有离开的迹象。

　　“皇叔，朕毕竟长大了嘛。”姜莘呵呵笑，“皇叔第一次离开那么久，朕一开始无法适应，遭遇刺杀之后才恍然大悟，之前被您保护得太好了。”

　　“这样啊……”姜培风点点头，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你的寝殿已经修缮好了，一会儿便搬回去吧，这地方不符合你的身份。”

　　姜莘乖乖点头。

　　“只是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把这里改成这个地方，还给杨昱住。”姜培风起身，在一旁踱步，一一看过原本摆放刑具的地方，以及那排书架。“半年前你突然强留杨昱在宫里，我以为你只是想折磨他罢了，后来才知竟是因为……”

　　强留八成也是你害的。姜莘心里嘀咕。

　　他讷讷道：“我知道错了……”

　　“你有什么错呢？”姜培风忽然回身，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姜莘看不懂。“你是天下之主，想要对臣子做什么都是合理的，怎么会是错的呢？”

　　姜莘心想要不是我接受过现代教育，我差点都要信了。

　　不过哪怕是封建社会，有个脑子的皇帝都不会信他这鬼话。

　　不过姜莘现在应该继续维持没有多少脑子的状态，不然上一秒聪明，下一秒就得被姜培风当成妖怪吊起来烧。他眨眨眼，露出一个天真残忍的笑：“皇叔说的有理。”

　　姜培风满意地点点头。

　　紧接着姜莘继续道：“那朕想要留他在宫里，也不必考虑他的名声和想法呀，我这就叫杨昱回来！”

　　“……”姜培风一把拦住他，嘴角抽动，“也不算是这个意思。”

　　“那皇叔是什么意思？”

　　“你再怎么喜欢，杨昱也是个男人，注定是不能久留于身边的。”姜培风语重心长，“皇叔不清楚半年前你是怎么突然看上他了，但是你确实还小，分不清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很容易意气用事，最后只会伤了自己。”

　　呸，大尾巴狼。姜莘心中唾弃，面露疑惑：“那皇叔，什么是喜欢？”

　　姜培风默默地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姜莘不想再跟他这样没意义地耗下去，他有点饿，还浑身不舒服，更怕时间久了会露出马脚，回忆着原主的做派，活脱脱演出一副骄纵恶劣的模样：“不管朕是不是喜欢他，对他感兴趣是真的，他可好玩了。”

　　姜培风只是说：“以后有皇叔陪你玩。”

　　“……”油盐不进。

　　姜莘没招了，只得暂时偃旗息鼓。

　　然而不等他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姜培风随他回到正殿后，姜莘忽然想起一件格外严重的事，顿时脚步一顿，冷汗唰一下冒了一身。

　　——那个枕头。

　　姜培风给他的枕头已经被他换掉了。

　　在偏殿时对方没提，他也有理由搪塞。但若是在正殿找不到，姜培风一定还会再给他弄来一个。

　　到时候可就没什么理由和机会再丢一次了。

　　姜莘浑身僵硬，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可当他来到翻新一番龙榻前时，却发现那个枕头好端端地在床上摆着。

　　福全立在一旁，弓着腰道：“陛下，王爷，寝殿已经修整好了。”

　　姜培风环顾一圈，点点头：“尚可。”

　　姜莘对上福全偷偷摸摸的视线，冲床头挤了挤眼。

　　福全的手在袖子的掩盖下快速地比划几下，姜莘竟然也看懂了。

　　杨昱弄的。

　　……太靠谱了。

　　不仅时间短，还要避开姜培风的眼线。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下，杨昱竟然还先一步想到了这一茬，不愧是原著能活到最后的男二。

　　要不是原主作死，杨昱说不定能保他把姜培风弄死。

　　可惜，书中的一切已成定局。

　　姜莘真是要热泪盈眶了，在心里把杨昱夸了八百遍，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此时姜培风巡视一圈，还算满意，便对姜莘说：“阿莘还没告诉皇叔，演这么一出戏，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是为了抓刺客么？”

　　“……对啊。”姜莘脑中小灯泡一亮，“那些刺客胆大包天，皇城司和禁军又是一群废物，朕只好亲力亲为了，皇叔觉得呢？”

　　姜培风但笑不语。

　　“那梁宣……”他微微眯起眼，那种网一般的感觉重新降临在姜莘头上。“阿莘当初便对他格外不舍，如今大肆为他翻案，是对皇叔有什么不满吗？”

　　“怎么会呢。”姜莘顶着那种视线简直压力山大，唯恐自己被看穿——他一个现代刚毕业上班的社畜，真的扛不住古代政治家的火力，还好原主的人设不算太难演，他的理由也算充分。

　　“朕只是单纯看徐佑和柴真不顺眼罢了。”

　　“而且，皇叔不觉得，他们斗起来、害怕起来的样子很好玩吗？”

　　小恶魔人设什么的，说这话不过分吧。

　　就是似乎有些过于恶魔了，连姜培风这个大恶魔听了他的话，都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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