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少女的凝望

　　成为人民教师的第265天，陶桃递交了辞职申请。

　　“谭校，我不干了！”
　　“为啥呀？这不干得好好的吗？让我看看理由？”教学副校长摸摸自己光滑的头顶，把老花镜稍微拉远了一点，抬颌垂眸，“嗯……这里没有我的梦想……呃……请问，此话何解？”
　　“教师应该育人，育人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可我偏偏每天就是出试卷，做试卷，批试卷，再出试卷，做试卷，批试卷。还要写日志，周志，月志，开例会，月会，年度大会。我腻了！”

　　“这简单呀，”副校长把辞职申请塞回去，拿起搪瓷杯朝里面的热茶呼了呼，“明年的毕业班就你来带吧。”
　　“……”陶桃眉毛乱跳，“谭校，我觉得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相当清晰。”
　　“给你涨工资，”副校长双手比了个十，“这个比例，你看如何？”
　　“……”
　　“再给你争取评职称的机会。”
　　“……”
　　“对了，追求梦想也不一定要辞职嘛，温和点。我有同学在这，恰好缺志愿者，你有兴趣可以联系她。”
　　副校长把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指了指上面的字：妇女儿童联合发展基金会。

　　第一次到妇联，社区活动进行到一半，出了大事。
　　有孩子被父亲打到半死，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
　　医生和护士长报了警，心中不安，又打电话给妇联。
　　那天所有人都在忙，接电话的是初来乍到的陶桃。
　　陶桃一听完护士长的描述，顿时火冒三丈，整个人热血沸腾，浅浅给主席报备了几句，便拎起包飞车过去。

　　这是陶桃第一次见到乌乐乐。
　　对方很瘦，躺在床上，能被被子淹没。
　　那一刻，她有一股冲动，把乌乐乐接回家。
　　可她不能。
　　她是个漂，她在上京没有家，她至今还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她自己没有能力，那就去找有能力的人。
　　只要有人愿意收养，乌乐乐就可以从那个烂人身边离开。
　　再过个一年，乌乐乐就可以上大学，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陶桃的想象很美，可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乌浩森被拘留了十几天，释放后，一切如常。
　　要把孩子从父母身边带走，有时候很容易，有时候却难于登天。
　　陶桃默默把出警记录、病历和验伤报告收起，隔三差五就以妇联的名义上去家访。

　　成为人民教师的第301天，第二次家访，陶桃看着没穿校服的乌乐乐，知道她被退学了。
　　退学的理由也是前所未闻。
　　男生闹出来的事，凭什么让乌乐乐背锅？
　　陶桃生气，上门理论。
　　对方教导主任满脸委屈地朝她铺开成绩单，说：“没办法，谁让一个是尖子生，一个是后进生？”
　　“能把这个当成理由，你为人师表不觉得羞耻？”
　　“再跟你说件事吧……对方捐了一栋教学楼。”
　　陶桃先是一愣，咬牙切齿：“这块金子我收了，你们千万别后悔！”

　　豪言壮语说完，走出校门，陶桃怂了。
　　她抱着乌乐乐所有奖状的复印件，敲开了副校长的办公室：“谭校！我要育人！”
　　“啥？我不搞这一套的，你别过来！”
　　“……我挖到了一个尖子生，虽然偏科有点严重……你就说你要还是不要吧！”

　　成为人民教师的第310天，陶桃死皮赖脸，加上乌乐乐本人争气，她们成了真正名义上的师生。
　　尽管如此，乌乐乐还是不怎么说话，即使面对的是陶桃。
　　她很乖，科任老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在语文和英语上总是力不从心。
　　陶桃知道原因。

　　乌浩森的情绪和表现过于飘忽不定，乌乐乐长期生活在他身边，总是猜不对，渐渐地也就读不懂旁人的语言。
　　这天，午休，陶桃正在为此事发愁，不巧瞅见薛冉在偷偷打游戏……
　　对哦，我这种老气横秋的不行，同龄人多少能有些优势吧。
　　于是，她轻轻拿起Switch，笑道：“班长，帮老师个忙呗？”

　　成为人民教师的第628天，陶桃坐到了法庭旁听席上。
　　乌浩森仍在狡辩，即使放在他面前的，是堆积如山的证据。
　　宣读判决书的那一刻，她看着乌乐乐的背影，看着薛海潮、林冉和薛琳，总算松了口气。
　　她后来曾告诫乌乐乐，莫要介入他人因果，可偏偏她自己，从未放下这场相遇。

　　成为人民教师的第3285天，陶桃磕了将近八年的CP终于迎来了人生中重要的婚礼。
　　坦白说，这是场意外。
　　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晚，陶桃都觉得自己当初威逼利诱班长的一系列行为做得有点过分。
　　万幸，乌乐乐和薛冉的底色都是善良而正直的。

　　湛蓝的海，纯白的教堂。
　　乌乐乐站在玫瑰织成的拱门下，死死抓着白色的婚纱：“完了完了，陶桃，我突然觉得很紧张。”
　　陶桃：“放心，就算出错了，也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我之前怎么没觉得这路这么长，万一摔倒了怎么办？哎哟，我的裙摆。”
　　“不怕，有我呢。”陶桃朝她伸出手。

　　音乐响起，乌乐乐抓着陶桃的手，很用力。
　　婚礼的主角从各自的起点出发，走向彼此。
　　等到两人相遇，陶桃松开了手：“要幸福哟。”

　　成为人民教师的第3285天，陶桃还在坚持，尽管抽屉里堆积着越来越多的辞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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