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甜

　　吃完饭后，孟晚送沈叙白出门。

　　还有一个星期就过年了，街道两旁已经挂了很多小亮灯。周围的小店里人来人往。

　　沈叙白牵着孟晚慢慢在路上走。
　　孟晚看着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 “你说，人的一生是为什么而活呀。”

　　星星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为自己而活。

　　沈叙白停下脚步，转过身，捏了捏孟晚的脸。
　　“以前觉得是加快脚步长大，有自己的事业，然后快快回到你身边。”

　　他抬手指了指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又低头看向孟晚：
　　“现在觉得，是为了晚上能和你一起散步，能牵着你的手，走很长很长的路。”
　　“晚晚，人生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只要珍惜当下，珍惜身边所有人，爱自己，爱他人，就相当于活出了意义。”

　　沈叙白知道孟晚还在孟鹤舟生病这件事上没走出来。或许是孟东走得太急，给孟晚留下了心理阴影。
　　但他到现在也不敢问孟冬去世的情况。
　　因为那年，他离开了孟晚，也是在那年，孟东彻底在孟晚的世界消失了。

　　沈叙白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半边身子靠在自己肩上，路灯的暖光落在两人相拥的背影。
　　“晚晚，你看天上那颗星星像不像棉花糖，软软的，看着很好吃。”

　　孟晚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星星在黑色夜幕中挂着，确实像被揉松了的棉花糖。
　　她忍不住笑出声，肩膀轻轻蹭着他的胳膊：“哪有星星长这样的？你怕不是饿了。”

　　沈叙白低头看她眼里的笑意。
　　他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紧，声音里带着点耍赖的意味：“那就是棉花糖变的，专门等我们路过才亮起来的。”

　　他在努力竭尽全力逗孟晚开心。

　　“要不要回学校看看？”

　　“走。”

　　两人齐齐应声。
　　沈叙白牵着孟晚往学校的方向走，脚步不快不慢。走到还剩500米的时候，孟晚突然拉着他跑了起来。
　　风呼呼地吹在脸上，一眨眼就到了青城一中。

　　校门旁的枯树上还缠着去年的红灯笼，被风一吹，轻轻晃着。

　　孟晚跑得脸颊泛红，直喘气，拽着沈叙白的袖子。
　　她悄悄地往里瞧：“门卫大爷好像不在！”

　　沈叙白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碰着她发烫的耳垂：“急什么，学校还能丢啊。”

　　孟晚小怒，轻轻拍了拍他。
　　“你再说，我就回家。”

　　沈叙白连忙抱着她，“晚晚，都来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原本想悄悄进去，刚迈开腿，看见门卫张叔趴在桌上不知道写着什么。
　　孟晚猛地拽住沈叙白的胳膊，想瞬间跑过去。

　　“完了，被看着了。”

　　张叔已经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忽然笑起来：
　　“这不是小孟丫头吗？多少年没见，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孟晚愣了愣，拉着沈叙白走出来，脸上带着笑容：
　　“张叔！您还记得我啊？”

　　张叔放下笔起身，往两人手里各塞了块水果糖，
　　“ 怎么不记得，以前总帮同学带早饭，每次都多给我带个茶叶蛋的姑娘，我能忘？”

　　他瞥了眼沈叙白，“这是小沈吧？以前总跟在小孟后头，替她抱作业本的那个。”

　　沈叙白笑着点头：“张叔好，我们路过，想进来看看。”

　　他的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故意拖长了调子，
　　“当年就瞅着你俩不对劲，小孟带早饭总多带一份，小沈总是跟在你后面。”

　　孟晚的脸“腾”地红了，偷偷往沈叙白身后躲了躲。

　　“说起来你们应该已经在一起快十年了吧，什么时候结婚？还是已经结了？”

　　沈叙白低头看了眼孟晚，“张叔，我们刚在一起，已经认定彼此了。所以不着急，慢慢来。”

　　张叔点点头，把钥匙递过来：“行，慢慢来才好。校园里的香樟树都长粗了一圈，感情也得慢慢养。记得啊，补到哪一步了，下次来跟我说说。”

　　说完，他转身时又回头，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

　　“你们之前的班上的那扇窗，玻璃是去年换的新的呢。你们去看看吧。”

　　孟晚拉着沈叙白往里走，忍不住回头看传达室的灯光，轻声笑：“张叔记性真好。”

　　沈叙白握紧她的手，“毕竟我们晚晚，人见人爱。”

　　他们先回了班里。以前的345班。

　　原来准备拿钥匙开门，结果教室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孟晚踮脚走到自己的老座位，桌角还刻着个小小的“晚”字，仔细看，旁边还有个更浅的“叙”。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眼，“你什么时刻刻的字？”

　　沈叙白站在讲台上，看着孟晚坐在前面第三排的位置，这个场景似乎在心里演变了很多次。
　　那时候，沈氏突然破产，他晚上悄悄来到教室，拿小刀刻了一个“叙”。
　　仿佛这个叙就代表他一直陪在孟晚身边。
　　其实他也怕孟晚忘记他。

　　“晚晚，我高三突然离开，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害怕你哭，害怕你忘了我，所以我趁你不注意，悄悄划了一个‘叙’，它代表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当时离开，我可难过了，如果我仔细观察一下，可能就知道你还是不想走的。”

　　沈叙白笑了笑，“但那个时候离开青城是最好的选择，再回来我丰满羽翼，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孟晚点点头，坐在凳子上。
　　然后扭头看向最后一排最里面的位置，那是沈叙白的座位。

　　她想起了高中时第一次注意到沈叙白，好像更早。

　　那天的阳光是浅金色的，像被揉碎的蜂蜜，懒洋洋地淌在孟晚的脸上。
　　她正踮脚够黑板上方的粉笔槽，校服裙摆被穿堂风掀得轻轻晃。
　　后排突然传来一阵桌椅挪动的响动，混着班主任李老师温和的声音：
　　“大家安静一下，这是新转来的同学，沈叙白，以后就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吧。”

　　她下意识地回头。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原本空着，堆着几个落灰的纸箱子，此刻被人清到了角落。

　　少年背着双肩包，弯腰将书包塞进桌肚，阳光斜斜地打在他侧脸，把额前的碎发染成了金色，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落在他的鼻梁上。

　　他抬起头时，目光恰好和她撞上。

　　孟晚像被烫到似的猛地转回去，她心里想，新来的同学长得真帅。
　　她假装专心致志地擦粉笔槽，其实耳朵在捕捉到后排的动静。

　　李老师走过去低声叮嘱他“有不懂的随时问”时，他应了一声“好”。
　　男生的声音清清爽爽的，有点诱人。

　　“孟晚，一会儿把走廊也扫一下啊。”劳动委员在门口喊了一声。

　　“哦、哦好。”她慌忙应着，准备去拿扫把。
　　扫把在最后面，也就是沈叙白的后面。
　　她从讲台上往下走，经过最后一排，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沈叙白正低头看书，侧脸的线条比刚才看得更清楚些，下颌线干净利落，嘴唇抿成浅浅的弧度，确实是好看的，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俊，又不像班里其他男生那样咋咋呼呼，安安静静的，像幅被阳光晒得暖暖的画。

　　她偷偷数着地砖缝往前走，心里却在懊恼：
　　刚才怎么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太花痴了？
　　会不会被他发现了？

　　走廊的风更大些，吹得公告栏里的通知哗哗响。
　　孟晚握着扫把站在走廊尽头，能看见沈叙白靠窗的那个位置。
　　他正转头望着窗外，窗外是操场边的老槐树。
　　他看了很久，久到孟晚把走廊扫得干干净净，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孟晚心想：外面的风景有那么好看吗？

　　恰巧这时，同班的女生跑过来。
　　“喂，孟晚，发什么呆呢？”
　　“看新转来的帅哥呢？我刚才问了，他从重点中学转来的，听说成绩超好。”

　　孟晚的脸“腾”地红了，生怕被沈叙白听见：“胡说什么呢，我看树呢。”

　　“看树需要眼睛都快黏上去？不过说真的，他刚才进教室的时候，好多女生都在偷偷看他。你刚才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的，看得最清楚吧？”

　　她确实看得清楚。
　　清楚到记得他校服领口的拉链拉到第二颗扣子。
　　清楚到他左手手腕上有块浅浅的疤。
　　清楚到他翻书时手指很长，骨节分明。

　　那天下午的数学课，孟晚破天荒没走神。
　　但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半天，也没算出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反而画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侧脸。

　　她总忍不住用余光往后瞟。
　　沈叙白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抬手转笔，笔杆在指尖灵活地打着转，阳光落在他转动的手指上，像跳跃的星星。

　　下课铃响时，李老师让大家把昨天的练习册交上去。
　　孟晚作为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本子往后排走，走到沈叙白桌前时，脚步顿了顿。

　　他的练习册平放在桌上，封面上用黑笔写着名字，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带着点锋锐的劲儿。

　　“那个，练习册。”她小声说，指尖有点发烫。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本子上，然后把自己的递过来。
　　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一起。

　　“谢谢。”他说，声音比上午更清晰些，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孟晚没敢抬头，抱着本子快步往前走，走到教室门口才发现，自己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同学跑过来问：“怎么样怎么样？近距离接触，是不是更帅了？”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他刚才看她的时候，眼神里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大概根本没记住她是谁。

　　也是，她本来也不是校花。

　　那天的值日结束得很晚，夕阳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
　　孟晚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看见沈叙白站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手里拿着个篮球，正仰头看天上的云。
　　几个男生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好像在邀他一起打球，他摇了摇头，转身往校门口走。

　　她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脚步，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走路的姿势很挺拔，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路过小卖部时，他停下来买了瓶矿泉水，付钱的时候，老板娘笑着问他是不是新转来的，他点了点头，嘴角好像微微扬了一下。

　　孟晚突然想起李老师介绍他的时候说，他是跟着父母工作调动转来青城的。
　　不知道他以前在哪个城市，不知道他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不知道他打篮球是不是很厉害。

　　这些念头像春天的藤蔓，悄悄在心里发了芽，缠得她有点慌，又有点莫名的期待。

　　走到校门口的岔路口，他往左拐，她往右拐。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的拐角处，才转身往家走。

　　晚风吹过，带着香樟树的味道，她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颗橘子味的糖。
　　那是早上妈妈塞给她的，她一直没舍得吃。

　　她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好像连带着刚才那些有点慌乱的心情，也变得甜丝丝的。

　　但那天之后，孟东身体出现了问题。
　　她开始忙着学做糕点，上课学习，下课回想配方。

　　她渐渐忘记了沈叙白这个人。

　　直到后来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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