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感到厌烦

　　徐晚莱半睡间依稀听见点动静，她下床走出房间。父母卧室只母亲一人，她转身走到客厅，沙发上，表哥也不在。

　　“一点事，折腾的。”
　　大门外传进说话声，听起来是父亲徐新民。
　　“好了好了，既然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学生，也不必耽搁时间了，回去吧。”

　　徐晚莱穿着拖鞋走到门后，要开门的一刻，忽听见外头有陌生人语声：
　　“哥，要我说不必找。在外头玩足了野够了，自然哪里来哪里回，人迟早回家去。”

　　徐晚莱透过猫眼，望见1102门前包括她父亲在内一共站了四人，表哥之外，还有另两个同穿一身黑色的高个男生。

　　她听见表哥向其中一位致歉。“抱歉！我们不打扰了。”

　　“我也回去了。”另一男生说着跟表哥往这边走，一边走，一边扭头跟身后人说，“哥们，明天你晚点出门，还给你送早餐。”

　　“等等，电动车钥匙……”身后男生折返房中，拿出一串坠着挂件的钥匙。

　　“不用不用，你后几天接着骑，就当给你提供出行服务了。”

　　表哥忽然开口问追上来的男生：“同学，你房间床头柜上充电的智能手表是什么型号。看着不错，我给弟弟买一个。”

　　对方疑惑：“哥，你看错了？我不喜欢智能手表，不会买。”

　　“是吗，那不好意思，眼花了。”

　　徐新民走回自家门前，徐晚莱在内替他打开门。徐新民进来看见女儿：“你怎么站门后了？”

　　“我听见你开门出去。”徐晚莱低声问，“表哥和邻居怎么了？怎么你们都出去。”

　　“没有什么。”徐新民摆摆手，想了想问她，“你表哥什么时候有弟弟了？”

　　徐晚莱回他：“估计说得是亲戚家的表弟或堂弟吧。”

　　徐新民听了不甚在意，披着衣服走去客厅。徐晚莱攀住门缝继续往外瞧，1102已经关门闭户，表哥和其中一个男生在电梯间那里说话。

　　“不锻炼了？”陆钦双手抄进西裤，看人摁电梯。

　　李香晖手中捏着帽子，闻言扭头：“下楼容易上楼难。”他撇撇嘴，“太轻松，没有锻炼价值。”

　　陆钦轻笑一声。
　　电梯很快到达。李香晖走进去，转身对着电梯外的陆钦聊一摆手：“走了哥。”

　　陆钦微微抬手，随后注视着电梯由11层迅速下行至6层。转身时，他无意瞥了一眼右侧的小电梯，小屏显示着电梯位置，红色的数字一路向上跳转至“26”
　　——顶层。

　　李香晖走出电梯，一路推开安全楼梯间的门，三两步跨上一层楼梯，轰的拉开通往天台的一扇小门。
　　夜风呼啦涌进吹在脸上。李香晖跨过门槛，伸头走脚四处看视。不见星光的夜空，黄月亮半高悬着，月光照上天台，可以看见四遭昏黝黝的太阳能热水器和一些居民生活物件的暗影子。

　　没有人啊。一念方起，身后被他随手带上的天台门“豁喇”一声阖紧。

　　那声音就在脖子后面，李香晖吓了一跳马上回头，就看见一个人抱着胳膊倚墙，帽子口罩严实。

　　“哥们啊，不带这么吓人的。”

　　陈靖生默然，只看着他。

　　李香晖带笑问：“你这算不算是‘越狱’成功？”
　　“有一点我特别好奇，”他把人上下打量，“你到底躲哪儿了？主次卧你不会，阳台洗手间更不可能，那就只有杂物间。可杂物间我看过，能躲人的地方除了衣橱便是床底。衣橱不安全，但是床底离地面那么窄，你得把自己压缩成薄纸板才能躲进去吧。”

　　其实他问也白问，这哥们是闷声干事的性格，根本不会老实解答他的疑问。

　　李香晖不纠结迅速放弃好奇心，转而为自己发挥过的才智感到满意：“既然你出来了，我的任务也随之结束了吧。”
　　言下之意，该付钱了哥们。

　　陈靖生不拖延，递出去一个信封。
　　“导游费。”

　　李香晖接过来捏了捏：“现金啊。”

　　陈靖生抬眉：“不然刷卡？”

　　“……你就是有卡我也没POS机现场给你刷啊。”
　　能把话说得教人分不清是不客气的玩笑还是一本正经的回答也是一种本事。李香晖低头翻裤兜，摸出一块黑巧。

　　“喏。”他把巧克力给他，“我没带水。先吃一块补充点体力。”
　　从昨晚到现在，这哥们起码在某个狭窄空间待了二十个小时。吃喝拉撒都得凭耐性憋着。这心眼里得打得什么歹主意？
　　上来之前，他脑子里好一通被害幻想，就怕贸然上天有来无回拿了钱没命花。现在对手明显体力透支，倒给了他一些生命安全感。

　　李香晖索性趁着对方还未接手，把送出去的巧克力收回来，剥开自己吃嘴里：“那个叫陆钦的男人会不会回去后突然起疑心？”

　　陈靖生指腹在身侧轻轻捻了捻：“已经与你无关。”

　　李香晖懂他的意思。拿钱办事，办完等于失忆。他就是一个毫不知情的局外人，陆钦那男人怎么想，和他李香晖又有什么关系。

　　陈靖生开口：“你找来的朋友之后几天依旧住在1102。你父亲那里你看着掩护。”

　　“放心。明白。”李香晖将额前碎发往后捋，鸭舌帽凹住被风吹得纷乱的发型，抬步往小门走。岂料手还没碰上门，门自个豁得开了。

　　决料不到对面有人的突发状况，着实把门内门外的两人骇了一跳。

　　门内的胖阿姨捂着胸脯率先反应，瞪着眼从李香晖身侧挤过去，一边把晾衣绳上的铁夹子取下来挨个夹住衣摆，一边颇有敌意地斜眼望着他们。

　　李香晖没所谓任人看。胖阿姨收走床单被罩，他悠哉地后脚跟出。
　　就在这时，陈靖生低声说：
　　“陆钦来了。”

　　我操！李香晖赶紧躲。刚在一张旧沙发背后抱头蹲下，就听见陆钦一阵风跑上天台。

　　他偷偷拿眼往外瞧，看见男人举着手机接听电话，眸光在天台搜寻：“见到人就好。不必客气。”

　　操！他跟着手忙脚乱躲什么！
　　他完全可以装无辜路人从而顺利地置身事外，必要时，还能替主谋打打掩护。如今倒好，他这一躲，被发现那就是有口难辩黄河也洗不清的同伙。
　　想到这里，李香晖不由抬眼去看避身墙体阴影之中的主谋，一时稍感无颜以对。

　　陆钦挂断电话，视线转顾。

　　李香晖迅速躲开眼。
　　天台统共这一点地方，暴露是必然结果。他心里犹豫，是咬牙死撑，还是伺机逃窜？

　　通往天台的小门没关严，这时候被风吹得一时开，一时合，空明夜空下，分外躁人心。
　　一排晾衣裳的绳子接连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举起又轻轻搁下，李香晖半道慌慌张张绊倒的一把矮椅，也被大手扶起。

　　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压顶。
　　李香晖甚至觉着耳朵边有皮鞋嚓嚓的脚步声，鼻腔除了一股泡沫箱大葱的冲味儿，竟隐约嗅到一款在走廊里闻过的男士香水。

　　手机猝然震动。
　　李香晖汗毛立炸！反射性去捂裤兜，几乎下一秒整个身体就要弹跳出去！一句出于他口的低低的轻喂声才使他的神魂清醒。

　　反应过来后，他禁不住暗骂一句无声的“艹”。

　　陆钦深看一眼仅仅几步之遥的一张破旧的三人沙发，回身，走到天台的防护围墙。

　　“抱歉宁小姐，”他语声低沉，对着电话里说，“对方找人心切，把你住址告诉他，是我没有多加考虑。”

　　某连锁酒店的LOGO灯牌夜幕中清晰亮着橘色光晕。风声大，陆钦手机拿到脸前，打开扬声。宁薇语音从听筒内传出，风吹着，回荡天台。

　　“陆先生叫得这样客气？经过那天晚上，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会亲密一些。”

　　那天晚上……与之相关的一幕情景瞬间闪现。陆钦顿感不自在，他低着嗓音：“宁薇，不要在电话里说这样的话。”

　　“那——‘抱歉’了。”

　　这哪里是抱歉，分明是学他那晚某个关头的习惯性口吻。陆钦立刻摆出冷漠疏离的沉默，不然电话那端的女人不知要拿怎样露骨的言语来调笑他。

　　冷却一阵，他启唇转移话题：“那小子没有不懂事吧。”

　　那小子，自然是指贺宇。陆钦虽不了解其为人，但看得出那小子浑身上下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劲儿。陈靖生那病恹模样，尤其是后背的累累鞭痕，贺宇看不见便罢，一旦让他瞧见自己的老实朋友竟被欺负到如此地步，对眼前明摆着的“迫害者”还能有客气？刚才电话里，可还是一副声势汹汹的样子，险些朝他叫嚣。

　　宁薇听了，只随口应答：“勉强算是一个讲道理的男生。”

　　陆钦听她语气里没有恼怒的痕迹，方才放了心。毕竟如果宁薇因此承受了某些侮辱性的词汇，究根究底，有他的缘故。

　　陆钦转身，面向天台小门：“男女间的事果真讲不了道理。譬如你和大学生，上一回在酒店，他还是宁折不弯的坚决态度，转眼竟然甘心情愿地……嗯，接受你的特别癖好。”

　　“陆先生如果想体验，我可以为你……”

　　“不必。”陆钦冷声打断。甚至不愿再将话题深入下去。他尊重各人嗜好，但要他迎合，绝无可能。仅此一次的屈就，已经让他永远在她面前抬不起脸面。

　　“表妹的伤怎么样？”宁薇想起来似的关询。
　　陆钦当即皱起眉头。

　　“我一位朋友是酒吧常客，爱八卦，昨天看见热闹拍了照片聊了几句。”

　　“哦？你们聊了什么。”

　　“酒吧里的事情，说起来也是没有道理……”宁薇说着，忽然电话里和旁人交谈起来，“小杨师傅，放假不回家？”

　　陆钦始终保持接听，待那端谈话终止，方才开口问她：“出门？”

　　宁薇在电话里说：“去丹州。”

　　她也去丹州？两人行程竟如此凑巧，陆钦免不了疑心：“丹州有亲戚？”

　　“丹州有网友。”

　　陆钦惊道：“你去见网友？？”

　　“顺道可以考虑见你。”

　　陆钦吃惊之余重申彼此关系：“宁薇，合作既已结束，你我之间……”

　　“口不应心。”宁薇不让他说完，淡淡地打断，“你并不讨厌见我。”

　　陆钦喉咙微滚。

　　“表哥。”
　　陆钦霍地掐断电话。

　　徐晚莱不知什么时候跟来天台，见她衣裳单薄，陆钦整理心绪，抬步往回：“天台风大，先下去。”

　　“表哥。”
　　擦身而过时，徐晚莱扭身叫住他，问，“你在找什么？”

　　陆钦顿步。

　　徐晚莱盯着他的侧脸轮廓：“小卧室的木板床，床尾的储物柜，上一回你打开它还是小学时候捉迷藏我躲在里面。表哥，这么多年，你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打开它，是找东西？还是根本就是在找……”

　　陆钦倏然转肩：“你知道刚才我在和谁通话。”
　　徐晚莱有些困惑：“和谁。”
　　陆钦盯视她：“宁薇。”

　　“哦。”徐晚莱似乎叹了口恼气，“表哥你总不听我的，好好的李鸥美不要，偏偏要和……”

　　“陈靖生跟她在一起。”
　　陆钦几乎以决绝的冷漠口吻剪断她的话，“昨天晚上，今天一整天，他都在宁薇房间，都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徐晚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徐晚莱眸微缩，随后反驳：“昨天晚上不可能！打电话的时候分明……”

　　“你就这样没出息！”陆钦再次不耐地截断她的话，“他不喜欢你，你就去喜欢别人。十几岁的女孩子，谈恋爱非得谈出一生一世的劲儿？”

　　“表哥，你和她在一起吧。”

　　“什么？”陆钦怀疑自己没听清。

　　“你和她在一起。”
　　徐晚莱仰起一脸倔强，“不是李鸥美，是那个叫宁薇的女人。”
　　“你去和她在一起。你去追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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