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9 章
云毅收到信,大喜过望,即刻整军出发,围剿乌靳溃军。
默拓据守汴城,见形势回天乏力,飞箭送书投降。
独孤明瞥一眼侍卫手中血迹未干的降书,不由冷笑。
他率百万雄师横跨千里,可不是来看你降书修得多有诚意。
当即下令,只杀不俘,片甲不留!
乌靳人以射猎为业,他们围猎时,小则一个部落,多则整族数十万人出动,包围一片森林,一边敲锣打鼓大声喊叫一边前进,逐渐缩小包围圈,将猎物驱赶到一片区域,而后肆意捕杀。
如今乌靳军成了困兽,被祁、雍两军重重包围。
军心一旦溃散,便是不战自败,此时已经不能叫三军对垒,而是一场围猎。
大雪覆地,四野白茫茫一片,祁、雍两军自原野尽头以燎原之势席卷而来,逐渐吞噬汴城,捕猎一般,绞杀乌靳军,割下他们的头颅系在腰上,以此换取军功。
小小汴城几经战火摧残,本就残破不堪,如今三军混战,一日之间便被踏成废墟,目之所及,断壁残垣,尸山血海,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默拓死前站在城楼上思考了很久。
他控弦数十万,攻下显州六座城池,擒获祁国圣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现下这个局面。
他应该用祁国圣人换几十座城池和数不尽的财宝,押着雍国的降将俘兵回到北庭,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接受大汗的夸赞和赏赐,成为乌靳首屈一指的勇士。
明明稳操胜券,为何会一败涂地???
他百思不解,一遍又一遍的复盘。
如果没有打劫祁国使团;如果射女护卫的那一支箭再准一点;如果地牢看守严密一点,如果……
越想越不甘,越想越懊恼。
若他知晓还有一位大雍皇子和一位副将也曾落在他手里,想必会更崩溃。
默拓割颈自刎,最痛心的是甘棠。
她身负重伤,跋涉数千里逃回祁国,全凭着这一箭之仇的恨意才坚持下来。
当她找到默拓的尸首,悲痛程度不啻寒窗十年一朝落榜,苦修百年飞升失败,佣兵百万造反折戟。
她用马鞭抽疯狂打默拓的尸体,把尸体吊在城门上射成一颗海胆。
可那又怎样。
看不到仇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模样,一切都毫无意义。
痛,太痛了。
……
孟不凡和周濂回到雍军营帐,方知几位义兄数月间相继战死,只大哥仇世绩捡回一条命,五万义军剩下不到三千人。
孟不凡听完,沉默良久。
守城折损近八万将士,大半是义军,他心里不平静。
云毅自知理亏,跟周濂简单禀报完战况,又解释道:“斥候从禺城回来,属下才得知殿下和孟将军身困敌营,只是默拓已率军包围汴城,属下实在有心无力,请殿下恕罪!”
周濂箭伤未愈,懒懒倚在宽椅里,淡漠地半垂着眼帘,不置一词。
仇世绩看气氛越来越沉闷,拍了拍孟不凡的肩膀,开口宽慰道:“我们本来也是没命的人,有运的挣出一条命来多苟活些年月,没运的能为国战死,留个身后名在,也算体面。”
孟不凡默了片刻,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李轸进来禀报,说祁国国君派人来请周濂和孟不凡前往祁营共商战事。
共商战事?
乌靳军已经全数殄灭,还有什么战事?
孟不凡望向周濂,恰触上对方疑惑的目光,挑挑眉,起身去衣架前取了狐毛大氅给他罩上,扶他起身,两人一起出了营帐。
宣风流云驻车在外等候,见人出来,忙将二人引上马车。
车内铺着厚厚的绸面软垫,暖炉香碳,茶水点心,样样周到,一看就是秦方好的车驾。
孟不凡给周濂倒了盏茶,说:“他俩该不是邀我们一起攻打乌靳吧?”
周濂接过茶,呷一口,“如若如此,未免太高估大雍眼下的实力。”
孟不凡笑道:“过去让宋大夫给你诊脉看看也好。”
周濂放下茶盏,靠着车壁,神情困倦。
孟不凡抬手将周濂搭在膝头的手拢在掌心轻轻握住,盯着他浅淡的唇色,说:“我看你总是蔫蔫的没精神,手也凉。”
周濂沉吟片刻,说:“宋大夫开的药太苦。”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是被药苦得没了精气神?
孟不凡失笑,道:“医者仁心,宋大夫定是斟酌过药方的,不可挑剔。”
周濂不再言语,阖目养神。
到祁军大营,秦方好和独孤明亲自来营门迎接。
马车停稳,孟不凡扶周濂下马车,双方礼毕,秦方好上前搀着周濂带他往里走,关切问:“身子可好些了?”
困在酒窖这几个月,周濂的忍耐力早已被秦方好折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对他的侵扰和触碰毫无波澜,只剩麻木。
秦方好兀自絮聒:“你身上有伤,按理说该我登门才是,只是我拖家带口的上你营里蹭饭,这多不好意思,只能劳你尊体奔波一回了,小威威你一定不会怪我吧?”
“…………”
“小威威,你还是这么高冷。”
入了帐内,秦方好将人引至长案前,案上铺着一张羊皮舆图,孟不凡定眼一看,竟是乌靳疆域图。
秦方好笑嘻嘻道:“先上割鹿宴。”
孟不凡和周濂对视一眼。
“寡人出兵前先给盖月国和安粟国发去盟书,四国各自出兵,瓜分乌靳。”独孤明抬手以掌作刀,在舆图中间横切一刀,“北部由盖月安粟争抢,南部你我两国分食,至于怎么分,你们先请。”
盖月国位于乌靳西北方,南邻祁国,早些年跟祁国频繁交战,后来盖月国嫁了位公主给祁国将军和亲,两国终于握手言和。那位公主就是秦方好的亲嫂子。
安粟国位于乌靳东北方,善产良马,祁国便是他们的大客户。
两人都沉吟不语。
眼下大雍的国情,内乱未平,民生凋敝,自保都难,哪里还有余力参加这场割鹿盛宴。
秦方好见两人不做声,笑道:“盖月和安粟皆已发兵,乌靳南边的兵力都北上勤王去了,赤沙、季阳二城的驻军也已经弃城逃跑,这么大一块肥肉,不要白不要啊!”
这是祁国给两人救秦方好的谢礼,几人心照不宣。
周濂给孟不凡递了个眼神,示意让他做主。
孟不凡会意,目光在舆图上逡巡许久,抬手,食指落在一处险峻山峰处,指尖随着山脉缓缓移动,连接河流,划出一块疆域。
“贪多嚼不烂,我们要这一块就可以了。”孟不凡道。
盖月兵强,安粟马壮,祁国国力强盛,乌靳眼下四面楚歌,若是不敌强国,一定会南下捏大雍这颗软柿子。且乌靳民风彪悍,不好管控,若是贪多贪广,恐有尾大不掉之忧。
当下情形,只能挑块好下口又守得住的地盘吃。
独孤明挑眉,“如此,余下的只好由大祁代劳了。”
几人相视一笑。
秦方好看周濂病容憔悴,唤人去请宋玉过来,等待的余暇,四人围炉而坐,煮茶叙话。
“我明天就回祁国了。”秦方好提着铜壶往茶盏里倒水,一张精致脸蛋掩在氤氲水雾之后,两弯秀眉低垂,似有闲愁,淡淡一叹,“朝夕相处这么久,要分别了,心里还怪舍不得。”
孟不凡轻笑道:“怎么还伤春悲秋上了,见面的机会多得是,等有空了,我和周濂去祁国找你玩。”
秦方好倒了盏茶,端起来,递给孟不凡,说:“经这么一遭,我以后怕是出京城都难,也只能你们来找我了。”
独孤明在边上冷哼一声,冷嘲热讽道:“吃点教训也好,省的跟匹野马似的,成日想着四处乱晃。”
秦方好一张小脸顿时垮下来,给周濂递了盏茶,又给自己倒上一盏,把铜壶往红泥火炉上一丢,一声闷响,火星四溅。
独孤明睨他一眼,稍倾身提起铜壶,自己斟茶。
人夫妻两口角,孟不凡也不好插嘴,周濂本就寡言,一时没人出声,四人各自饮茶。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宋玉掀帘入内,给周濂诊过脉后,又略问他伤口恢复的情况,孟不凡一一告知,巨细无遗。
宋玉听完,温声道:“无碍,好生将养些时日就好。”
“他总是没什么精神,”孟不凡有些急切地问,“可是哪里不好?”
宋玉道:“养气血急不来,当慢慢调养,徐徐图之。将军无需担忧。”
“只是……殿下胸骨碎裂,筋肌受损,恐怕要落下心口疼痛的病根,以后还是尽量少动武。”
孟不凡追问道:“可有去除病根的法子?”
宋玉摇头,道:“原来的方子先喝着吧。”
孟不凡稍作犹豫,支支吾吾说:“宋大夫……能不能改个好入口的药方……”
宋玉闻言,看看周濂,又看看孟不凡,但笑不语。
秦方好一条胳膊搭在周濂肩上,打趣道,“小威威,是不是跟凡哥撒娇了?”
周濂眼帘低垂,安静得宛如一尊雕像。
孟不凡忙找补道:“不是不是,是我看他每回喝药就皱眉。”
秦方好显然不信,食指轻轻弹了下周濂粉嫩嫩的耳垂,嘿嘿笑道:“来,跟哥哥撒个娇,哥哥有糖。”
身边响起一声满含警告意味的轻咳,秦方好如芒刺背,回头迎上独孤明狭长凤眸,不自觉吞咽一口,收敛轻佻笑容,坐正身子。
流云进来禀道:“陛下,公子,人都到齐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