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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许会放晴。”赵听淮揣测着天气,语气有些不确定。
“谁知道呢。”
江南晨垂眸,他的眸光落在茶盏上冒着的腾腾热气。
他不抱什么希望,却也无可奈何。
随即,他展开双臂,大动作的伸了个懒腰,面色平静,却无端让人觉着他很忧虑。
他看着甘草,道:“带着小平安会屋里睡吧,若是天气晴了,我去喊你们。”
瞧祝平安的样子,若不是有甘草扶着,只怕她的脑袋要磕在桌角上了。
江南晨瞥了一眼恍若未闻的赵听淮,微微挑眉,语气颇为不争气道:“甘草一个人怎么扶回去?你帮帮忙!”
他这话说的强硬,眼眸里满是嫌弃。
赵听淮几乎一怔,他怎么觉着江南晨此刻这么像他大哥?!
还未反应过来,甘草便已向他求助,“赵大夫,平安睡沉了,我此刻都不敢动。”
……赵听淮无奈,他瞪了一眼正襟危坐着看好戏的江南晨,利落的起身。
像是当初,在南山堂门口抱起祝平安一样,赵听淮搂住她的肩膀,手臂在她的裙摆处用力,祝平安整个人都落在了他的怀里。
他想,应是重了。
随即,便跨步离开。
甘草小跑着紧随其后。
怀中女郎一无所知,许是嫌弃脑袋枕着的地方不舒服,砸吧砸吧嘴后,自己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的香甜。
赵听淮憋着笑,快步绕过廊檐。
真是心大的人。
祝平安醒来时,窗外一片黑沉。
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烛火旁,甘草正玩着手里的兔子花灯。
祝平安翻了个身,整个人埋在了被子里。
她瓮声瓮气着问道:“谁在?”
其实不用问,她的房间便只有甘草回来。
“我。”甘草放下花灯,起身走到床榻前,掀开帷帐,“可算醒了,再不醒啊都要吃晚膳了。”
她说的夸张,祝平安整个人都怔住了,“我睡了这么长时间?!”
“对啊,赵大夫来问了好几次呢。”甘草扶起她,轻声道:“外面天都黑了,被乌云遮的,平日这个时候还亮堂呢。”
她嘴角向下撇着,俨然不高兴。
祝平安茫然的盯着前方,耳垂微动,“今日是回不去了。”
忽地,惊雷响彻天空,乌云被劈开一道裂缝。
甘草被吓得抖了个激灵,一把抱住了祝平安,颤着音抱怨着,“这雷声也太大了!”
祝平安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
半晌,她喃喃道:“雨势这般大,也不知道阿娘的风寒如何了……”
普普通通的风寒都要阿爹典当平安锁去换银钱治病,两人只怕穷途末路。
偏这般,竟又离开了乐仁府。
前后只差,不过几天。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祝平安静静听着窗外雨声,眉眼藏不住的忧虑。
本轻抚着甘草的手,缓缓停了下来。
甘草抿了抿唇,无言的反过来轻抚着祝平安的后背,安慰着她。
“许是明天就有消息了,别急。”
祝平安深吸一口气,神情渐渐舒缓。
“可有给杳娘姐姐送信?”
甘草点头,松开抱着她的手,将她凌乱的碎发捋顺,“江公子派人去送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送到了没有。”
今日的雨格外怪异,狂风大作,雨势浩大。
院里树枝摇曳,花草凌乱。
张掌柜今日来找江公子时,说乐仁府一处有树被风拦腰截断,躺在了大街上。
足见这风的恐怖。
“只盼明日天晴,能让我们回广平府。”
祝平安身体往后靠了靠,神色平淡。
她浑身酸痛,脑袋肿胀,提不起什么力气。
她猜测着,该是白日睡多了。
忽地,她想起来一件事。
“甘草,我今日是不是该扎针了?”
虽然怕疼,但眼睛看不见多有不便。
比如,寻亲一事。
祝平安想,若是眼睛复明,便是再多苦也值得。
“是啊。”甘草略一迟疑,半带着轻笑道:“你上次还那么抗拒,这次怎么还主动问了?”
“……那就抗拒了?”
上一回,她可是很顺从的让赵听淮扎针了。
“心里抗拒啊。”甘草拖着长音,语气调侃。
祝平安无语,转过脸将被子掀开。
“待我眼睛好了,我定是要好好瞧瞧你这小女郎长什么模样!”
“不就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有什么可瞧的。”甘草不以为意,替她拿过木棍,又将浸水的棉帕拧干放到她掌心。
祝平安擦过脸,瓮声瓮气道:“第一次见你可没这么活泼!”
“你也说了第一次,我那个时候在牙婆手下,怎么敢这般!”甘草又将一杯茶盏放到祝平安的掌心,缓缓道:“若非遇见赵娘子和赵大夫这样的主家,我大概还是那样的。”
祝平安笑了,“你现在这样很好,杳娘姐姐和赵听淮也是好人,咱们都很幸运。”
甘草深吸一口气,嘴角重新上扬,抱住祝平安,轻抚着她的后背,缓缓道:“都过去了,很快,你也会和父母团聚,到那时,我们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甘草不敢去想若是祝平安与父母团聚后的事情,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她的家在青山府。
若是祝平安要离开,他们也无可奈何。
可这些日子,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平安姐姐。
若是……若是真的如同赵娘子想的那样,赵大夫努力些,将平安留下来做夫人,那便好了。
——
今夜狂风骤雨席卷而来,庭院萧瑟。
赵听淮右肩背着医箱,左手持着一把青色油纸伞,眉眼冷峻,缓缓踏步而来。
半晌,他驻足在廊檐下,将油纸伞收起,眼眸晦暗不明的盯着已经有昏黄光亮的屋子。
他着实没想到祝平安这么能睡……
若非下人来禀报,他只以为今日要把施针的日子错过去。
倏地,雷声轰响,雨水倾盆而下。
蓦的,赵听淮想起青山府。
祝平安说她的家乡遇洪水而决堤,是不是也因为这样的大雨?
可屋里传来的阵阵清脆笑声,又让他觉着那抹担忧白白浪费。
她那般心大的人,又怎会……
倏地,那日他关上后,屋里破碎的啜泣声回响在他的耳边。
不!她会!
赵听淮很笃定。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眼眸一片清明。
她既不想表现,那便不说。
“咚咚”两声,赵听淮抬手轻敲门框。
他启唇,“开门。”
屋内笑声戛然而止,不多时,甘草拉开了门。
“赵大夫。”她垂眸一瞧,见他的药箱便明白了,“现在便要扎针吗?能不能先让平安吃点东西?”
祝平安醒来后还未来得及吃什么东西。
赵听淮点点头,微微侧身,让开门口的路,“去拿吧,我先施针。”
他先?甘草一时拿不准这是让祝平安何时吃上东西。
赵听淮见她不动,微微蹙眉,“施针仅需一炷香的时间,你回来便好了。”
趁着甘草愣神之际,赵听淮已经一旁放着的油纸伞递给她,“厨房里温着吃食,你与厨娘说一句便可。”
甘草这才回神,立即点头,拿着伞便冲进了雨里。
雨滴噼里啪啦的落在油纸伞上,祝平安微微侧头,“赵听淮?”
赵听淮抬眸,与那双圆而大却无神的眼眸对上。
他嘴角下撇,应声道:“来了。”
祝平安心觉怪异,“你怎么了?”
怎么声音那么沉,听起来……很不高兴。
赵听淮没反应过来,脚步一顿,“什么?”
屋内一片静寂,唯有烛火忽地爆开的声音。
祝平安沉默片刻,摇摇头,“没什么。”
可能她听错了。
赵听淮已经习惯了她这样问问题而又说算了的样子,无奈摇摇头,将药箱放下,“今日与江南晨小酌了几杯,耳朵不甚好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但是不说些什么,好像又觉着空落落的。
“雨下了一整天,听说城外河道已经漫上来了。”
他手中利落的整理着药包,“江南晨让张掌柜去捐了百两给官府,搭了善棚给那些流离失所的人。”
祝平安闻言,本在摩挲着手指的动作停住,随即喃喃低语道:“若是当初,青山府也有这样的善人便好了。”
若有官府出面,善人帮衬,他们又怎会无奈出逃,成了流民。
赵听淮走上前,蹲下身与她平视,缓缓道:“不要想太多,不是所有人都无所作为。”
“平安,心有惦念,要说出来。”
“过往所有,不会一次次重复。”
祝平安一怔,整个人都僵住,“你怎知……”
她不仅忧心阿爹阿娘,也在想青山府的悲剧是否会在乐仁府重演。
皆是,世上多了那么多与她相似的人,该有多可悲。
他们未必能像她这般好运。
因而,她只能默默祈祷,这场雨势再大,也不会发生灾难。
甘草都没有看出来,赵听淮却知道。
祝平安懵着,她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嘴巴微张。
赵听淮直直瞧着,半晌,他轻咳两声,抬手隔空遮住了祝平安的眸子。
“心无所虑,这针才有效。”赵听淮起身,柔声说着,“平安,找到你父母,你的眼睛很重要。”
仅凭着画像,只怕再次错过。
赵听淮想,如今能管住祝平安的,该是这有这件事了。
祝平安闻言垂眸,“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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