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萤量辰录》

　　**正文**

　　暮春的雨来得又急又凶，青石板路上腾起的白雾裹着槐花残瓣，将青禾村浸成洇湿的水墨画。

　　沈疏萤咬着半截麻线，油灯昏黄的光晕里，银针在绢帕上游走如蛇。

　　"啪嗒"。

　　血珠坠在绣绷上，在牡丹花蕊处洇开一粒朱砂痣。她盯着食指溃烂的旧伤，忽觉掌心有些发烫——三道交错的星纹在皮肉下泛起幽蓝，像蛰伏的萤虫撞破囚笼。

　　这是第八次了，每逢暴雨夜，这怪纹便要作祟。

　　"沈丫头！"门板被拍得簌簌落灰，王监工裹着蓑衣闯进来，"明日要交的百子千孙帐，怎的还剩半幅？"

　　针尖在绢面划出扭曲的螺旋。沈疏萤拢袖遮住发光的掌心："这两日雨水太潮，丝线总打结......"话音未落，绣绷已被掀翻在地。

　　"打结？"王监工用脚碾着绣帕上的螺旋纹冷笑，"从你进绣坊起，哪件绣品不带这鬼画符？若不是萧阁主......"他突然噤声，目光扫过她浸湿的素纱襦裙。

　　檐角铜铃骤响，一队玄甲卫踏碎雨幕。

　　绣娘们慌忙伏跪，沈疏萤低头时，瞥见领头人绯色官袍的下摆——银线绣的二十八星宿图被雨水洗得发亮，随着马匹颠簸，角宿位置正抵在她染血的指尖。

　　"星砂避让——"

　　惊呼声中，装着星砂的琉璃瓶从马车跌落。沈疏萤眼见那蓝莹莹的砂粒要洒在泥水里，下意识伸手去接。

　　"放肆！"

　　马鞭破空声与掌心灼痛同时炸开。沈疏萤踉跄后退，撞进一双淬着寒星的眼睛里。

　　那官员眼尾一粒朱砂痣红得妖异，此刻正蒸腾着雾气，仿佛皮下埋着烧红的炭。

　　裴玄瑾捻起沾在她袖口的星砂。砂粒触到蓝光未褪的掌纹，竟如活物般钻入肌肤。他倏然收手，腰间的仪刀铿然出鞘半寸："妖异。"

　　"大人明鉴！"王监工扑跪过来，"这丫头是琅居阁主举荐的......"

　　刀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裴玄瑾望向沈疏萤苍白的脸，忽然想起暗室里那幅褪色的小像。画中人拈针的手指，也生着相似的溃疮。

　　雨更急了。

　　后半夜，沈疏萤蜷在漏雨的柴房穿针。无漪提着灯笼进来，默不作声地为她缝补被撕破的襦裙。

　　哑女的手指翻飞如蝶，银针走的却不是寻常回字纹，倒像......像幼时在河滩见过的星斗倒影。

　　"阿姊这针法......"

　　灯笼忽然被风吹灭。黑暗中，无漪的指尖按在她灼烫的掌心，一笔一画写下：莫问。

　　子时梆子响过三遍时，沈疏萤在霉味里昏沉睡去。

　　梦里有个铁手女子在调试星轨仪，蓝光漫过之处，她看见裴玄瑾握着带血的琴弦，萧昀在青铜镜前擦拭刻有"天工"二字的令牌，而自己正从万丈高楼坠落——

　　"找到了！"

　　稚童的欢叫刺破梦境。沈疏萤扒着窗缝望去，白日里捡星砂的孩童，正举着个生锈的铜疙瘩在积水中蹦跳。那物件转动的咔嗒声，竟与梦中星轨仪的声响一模一样。

　　（注：孩童所拾即朱老八遗留的齿轮，铜锈下可见"LY-2049"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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