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甜

　　过年时路边树上缠绕的彩灯还没撤下来，跟着路灯一起亮起来，带着残留的年味。
　　实际新篇章都已经过了几个月了。

　　洛冉他们回去的时候还有两夫妻出来遛狗，说说笑笑十分开心。
　　衬得他们这边气氛更沉。

　　江少爷板着脸走在洛冉前面。

　　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洛冉觉得男生的心思真是难猜，尤其是江成洲，脸变得比外边的天还要快。

　　“你怎么了？”

　　她竟然还不知道？
　　江成洲：“……没什么。”

　　那就是有怎么。
　　洛冉还想着刚刚那件事，跟他一起上楼的时候转头问：“那个，你是不知道江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吗？不知道也没关系的，大不了我自己去——”问字还没说完，江成洲拽着她胳膊把人抵在楼梯口。

　　“问什么？你还要自己去问他不成？”还挺积极主动的，对他就一句想得美，对江宥竟然还这么上心。
　　那个冰块脸到底有什么好的？

　　洛冉整个人被江成洲圈在臂弯里，手腕被握住的地方有些凉。
　　他眉头拧着，喉头滚了下。

　　“是有这个打算。”洛冉如实说。

　　想到他之前的举动，洛冉越发觉得他是个纸老虎。
　　看上去挺会挑逗人的样，其实经不得逗纯情的很。

　　江成洲还疑惑洛冉怎么看起来不害怕了，洛冉就突然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是生气了吗？”

　　江成洲完全没想到她这反应，腿扎根长在那儿似的，手圈一下子松了，欲盖弥彰的插进兜里，也不退，还不忘带着脾气问：“你喜欢他？”

　　“我不喜欢呀。”
　　“那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
　　“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下。”

　　“了解不就是喜欢的开始吗？”江成洲刚松的心又提起来。

　　“具体原因我不能说。”洛冉垂下睫毛：“但是我不喜欢的。”
　　“那你……”他顿了下，出口变成了：“那就好。”

　　“你跟你哥哥是有什么矛盾吗？”洛冉倚在他旁边。

　　“没什么矛盾，就是纯粹互相看不顺眼。”江成洲偏头，见洛冉一脸努力压抑好奇样子，大有你不想说我不问但我很好奇的姿态。
　　他失笑：“这么想知道？”

　　洛冉转过头，颇为他考虑的样子：“要是不方便讲就算了——”

　　江成洲似笑非笑看了她眼，顿了会淡声：“他妈是我爸第1任妻子，是他真正喜欢的人，只是我爷爷跟我外公是很好的朋友。一直就想让我妈嫁过去。”

　　“等我爷爷知道的时候江海廷已经和江宥他妈领证了，就是邓文，她家世也很好，学历又高，两人是在外国认识的。我爷爷当时气江海廷不把他放在眼里，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跟他商量，但其实对邓文本身没有什么意见，因为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所以这件事最后两方也都面上不提，慢慢过去了。”

　　“其实我爷爷后来也挺认可邓文这个儿媳，我听他说话的口吻能听出来，不过她得了病，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江海廷那会儿还挺伤心的，所以也就对江宥格外好，毕竟是他和他喜欢人的儿子，也能理解。说实话，以他的个性，我还挺佩服他那会儿能做出那个决定的。”

　　江成洲吸了口气，声音有些沉，淡淡扫了洛冉一眼：

　　“我爷爷从小就很疼我。”江成洲声音慢下来，微顿：“在这些人里，除了我妈，也就我爷爷最疼我。甚至……是最疼我的那一个。”

　　“就像江海廷会不假思索站在江宥那边一样，我爷爷是那个不假思索会站在我这边的人，他之前说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因为有他给我兜底。”

　　“那他……”

　　“三年前去世了。”江成洲声音低了些，“当时我很伤心。也就是那几年吧，江海廷连装也懒得装了，和我妈的关系急转直下，所以他们离婚我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早就预料到了，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

　　“哦……”洛冉不怎么会安慰人，垂着眸想了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伸手轻轻拍了拍江成洲，“都过去了。只要你活得好，你爷爷也一定会开心的。”

　　“怎么，心疼我了？”江成洲笑：“这是要哄我？”

　　“嗯，是要哄你。”
　　“怎么哄？”江成洲跟着洛冉走到她房门口。

　　洛冉问：“要不你到我屋里来坐坐，我陪你随便聊点什么。”

　　“洛冉，”江成洲看着她，突然重回刚才的话题“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想起那天洛冉在语文课堂上念的课文，“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是那种人吗？”

　　“你背下来了？”
　　“嗯。就这么一句话怎么记不住？”

　　洛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个，想了想点头：“喜欢啊，谁都喜欢君子吧。”
　　“可我不是君子，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挺浑的吧。”江成洲半蹲着靠在墙边。“成日不像个样子，就算我爷爷知道了想来也会对我失望。”

　　“……你也是君子。”洛冉跟着他蹲下去，看着他很认真的说，“你很善良又讲义气，虽然有钱但待人真诚，虽然脾气有时候不太好但很真实……”

　　江成洲：“……”她是在夸他没错吧？

　　可能也觉得哪里不对，洛冉刚要说什么，江成洲先一步问：“我真是君子？”

　　洛冉点头。
　　“那你喜欢君子，”江成洲撑着头往她那边靠了靠，颇有道理的分析：“也就是喜欢我喽。”

　　“…………”
　　这人怎么说什么都能扯到这方面来？？
　　洛冉站起来，“我看你恢复的差不多了，回屋去吧，我要学习了。”

　　江成洲撑着膝盖乐不可支，跟着站起来。“这么快就撵我了。”

　　他看到洛冉电脑上有一个什么画画比赛的网站，上面还有获奖信息和她的登录情况。
　　“这是……你要参加这个比赛？”

　　“嗯，我初赛拿了奖，获得入围复赛的资格，如果再进复赛有名次的话，作品可能能登上杂志。”

　　江成洲笑：“这么厉害啊。”
　　洛冉声音低下去：“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参加。”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参加呀。”

　　“复赛要交报名费，而且是线下参赛，离我们这挺远的。来回路费还有住宿的费用，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洛冉说：“所以我还在纠结。”

　　“这算什么？能有你比赛重要。差多少我给你。”
　　“不用，我有钱。”
　　江成洲反应过来：“你妈应该也挺有钱的，她不给你吗？”

　　他说到了洛冉犹豫的最大原因。
　　“我妈不同意我参加这个，我是自己悄悄参加的。”洛冉看向窗外兀自说：“要是让她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把我骂一顿。”

　　“你为什么这么怕你妈？”江成洲皱眉。

　　“也不是怕。”洛冉看向他：“就是争执起来太麻烦了，而且从小到大我也习惯了听她的，至少……表面上听。其实我妈也挺不容易的，自己一个人干到如今的地步，就是管我管的有点严。”

　　人之间关系复杂的很，亲人之间也是如此，三言两语很难说得清。
　　洛冉不想再提这件事，问：“你喝水吗？我去给你倒点吧。”

　　“嗯。”江成洲转头看她电脑屏幕上的得奖信息。

　　-
　　“最后一道大题有三种解法，连带着扯出几种相同的题型。”
　　数学课上娃娃拿出上学期期末的卷子来，说：“这种综合类的大题一定要多练，练一道顶上练平时的十道，各种知识点融会贯通，从这种题目里看出题人是如何考察的。”

　　“这道题林恒同学还有一种新的思路。思路很好……来林恒跟大家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娃娃欣赏的看向林恒。

　　林恒头仍然低着。
　　“林恒，喂，老师叫你呢。”杜最提醒他，林恒猛然惊醒似的站起来。

　　“老师让你说说最后一道题是怎么想的？”杜最压低声音，用全班都能听到的嗓子说着。

　　“怎么了？林恒是不大舒服吗？感觉你最近有点不在状态呀。”张楠瓦不是聋子，拍了下桌子问。

　　林恒顿了下，低头说：“老师，我可能就是昨天有点没睡好。”

　　“没事，那你先坐下吧。这个学习再重要也不如身体重要，身体好了学习才能好。咱们班平时也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啊。我看最近感冒的挺多，隔壁班上课的时候一堆同学在咳嗽。”

　　一不留神讲多了，下课铃响起，娃娃又忙说：“本来还想趁机说点事儿，这又来不及了。那个数学组最近想办个活动，数学是强势科目的同学都可以参加，主要是创新型题目的训练，我们班目前参加的是林恒和尹博洋，其他有强烈意愿的同学也可以找我聊聊。”

　　“……那个洛冉啊。”娃娃也不太想占下课时间，最后急忙叫了声，“你跟我出来一下。”

　　办公室里,娃娃抽出几张卷子来递给洛冉。

　　“你看看这是前几年咱这儿一些有意思的练习题目。我看你数学成绩一直都不错呀，对这个活动有没有兴趣？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呀，咱们好多特级教师出的题目，想探探咱们学生的潜力。。”

　　“老师我还在犹豫参加另一个比赛，和这个时间差不多。而且我觉得我其实不太适合这种创新类题目。”

　　“别的比赛……哦，是那个英语演讲比赛吗？”

　　洛冉解释：“不是学校的科目。是一个插画比赛。”

　　“啊。”娃娃愣了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这个倒也是要看你的意愿。只是我觉得你太谦虚了，虽然你说你做题目很多时候有些过于生硬，但我看过你期末的卷子，最后那道大题你是咱们班唯3个做出来的同学之一，拿了满分。你的步骤比其他人都要精细，说明基础打的很牢，有时候变通也是要从基础来的，所以这方面我觉得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说完他忙补充:“当然你有自己的意思老师也尊重你，文体艺各方面都开花了也是好事。那你再自己好好想想。”

　　“好。”洛冉转身，突然又有些犹豫的回头：“老师这件事能不告诉我妈妈吗？她不知道我参加另一个比赛的事情。”

　　这年头很多家长都不太同意学生参加学校之外的比赛，张楠瓦工作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家长对学生管的比较严，所以也理解她这么说的意思。
　　安抚道：“你放心。只要不影响学习成绩你自己有数就行。只是有时候家长尽管不理解，也要多和家长沟通一下。你说是吧？”

　　“是，谢谢老师，那我先走了。”

　　……
　　“那个洛冉。”上完最后一节课杨雪转过头来，“今天下午的值日我们能换一下吗？今天我妈过生日，我想早点回去，晚自习就不在这了。”

　　“可以啊。”

　　“太感谢了！”杨雪拉着洛冉的手晃着，“本来想跟沈清越换的，结果她比我还忙一下课就没人影了，路子牧你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吗？”

　　“哦。她最近得了辆摩托，这好不容易从别人那抢……啊不，从别人那买来的。估计是去看摩托去了吧。”
　　“不是还没成年呢，她就能骑？”

　　“她没骑，让别人带着她兜风呢。”路子牧说：“看起来老酷了。”

　　“行真会玩儿，哎洛冉那就交给你了。谢谢谢谢，我先走了。”杨雪拎着包一溜烟跑了。

　　杨雪是和林恒一组打扫这栋教学楼旁边的走廊。
　　见到来的人是洛冉，林恒有些意外。

　　“杨雪妈妈今天过生日，我和她换了值日。”
　　“嗯。”林恒笑了一下问，“班主任叫你出去是问你要不要参加那个活动吧？”

　　“嗯，我跟他说了，我有点想参加那个绘画比赛，班主任也支持我的意见。”洛冉垂眸：“不过我还在犹豫，最后也说不准。”

　　“我觉得你一定行。”林恒说。

　　“谢谢你。”洛冉见他脸色有些白，整个人气压都不太高，还有今天上课一直走神，最近状态都不太对，问，“你最近是生病了吗？要是不舒服的话，剩下的这一块我来扫就行。”

　　“哦我没事。”林恒把垃圾倒进桶里，低声说，眼里闪着什么：“就是没休息好。没什么大事。”

　　他抿了下唇，看着洛冉换了个话题，“我上周末去嘉槐路旁边的书店去买些资料，看到里面书还挺全的，进了不少画画方面的杂志和书籍，我看你平时挺喜欢看这方面内容的。你有空可以去转转。”

　　他一直都挺细心的。
　　洛冉听到他说的地名有些意外，“嘉槐路？你家是住在那周围吗？”

　　“嗯，对面是星海小学。”林恒看着她，说：“校门口翻了新，有些认不出了，当时还站着看了好一会儿。”

　　“你也在小学也是在星海上的吗？”洛冉没想到在这碰到小学校友。
　　“那还真挺巧的。我们还是小学校友呢。”

　　“嗯，是挺巧。”
　　洛冉笑道：“感觉小学的事情都是上个世纪的，当时还能说上话的同学现在都只剩些模糊的印象了，你应该也都记不得了吧？”

　　“还好。”林恒浅浅笑了一下，“能记得一些很重要的事。”还有……很重要的人。

　　-
　　晚自习上了一半洛冉还没回来，前面沈清越和杨雪都不在，江成洲看向路子牧：“我同桌呢？”

　　“不知道啊，你不是和她关系挺近吗，连你都不知道我……”路子牧想起什么，“不过洛冉和杨雪换了值日，应该是和林恒一组吧。”

　　“那小子坐位上好好的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路子牧说：“不过她从来没逃课呀，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要不你给她发个消息？”

　　“我出去看看。”江成洲椅子往后一推就要出去。

　　“你去哪江成洲，不上晚自习了？”今天值班的是英语老师，她喊住江成洲：“平时趴着睡觉也就算了，现在直接连招呼都不打就要出门吗？”

　　“老师我上厕所。”

　　英语老师被噎了下，过了会才说：“那你去吧，快点回来。”

　　江成洲出去后走了一圈没看到人，刚要下去，从窗户上往下看了眼，终于远远看着洛冉在操场边和一个男生正在说着话。

　　行啊，能耐大了，逃课为了出来见人。
　　亏他还那么担心。
　　江成洲看着见洛冉和那男生道了别，上来走得很慢。

　　江成洲倚在楼梯口，挺淡的瞥了她一眼，哼笑了声刚要说话，见她脸色不太好，比平时白不少，衬得有些虚。

　　她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成洲没了刚才的气性，“怎么回事？是刚刚那男的欺负你了，我去找他！”
　　他拧眉转身，被洛冉拉住。

　　江成洲想到洛冉被班主任叫走的事，问：“那是娃娃凶你了？”没道理吧？
　　“……也不是。”

　　“刚刚那男的是谁啊？”
　　“那是我堂哥。”

　　“……哦。”江成洲：“那是怎么了？”

　　“就是我姥姥今天被一辆电动车蹭了下摔地上了，现在人在医院。”

　　江成洲忙问：“严重吗？要不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不用，应该没什么大事。”洛冉说，“我小姨说我姥姥的意思也是让我安心上学，姥姥那有她在。”

　　洛冉走在前面，进了教室坐下。
　　江成洲见她除了脸色差些，并没有什么别的太大情形。

　　没有哭，或者……情绪崩溃。要让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因为她好像并不需要安慰。

　　洛冉见江成洲一直打量着她，抿了下唇，敛眸问：“江成洲，你是不觉得我挺冷血的？”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你那表情……好像就想看着我哭一样。”

　　“别，”江成洲说：“你哭了我可受不了。就是觉得我同桌挺勇敢，挺不一般的。”

　　洛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过了会说，“其实。我几乎没哭过。小时候偶尔还有几次，我上小学开始就没有哭过。”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也觉得似乎没必要说出来。”

　　“我知道。”江成洲突然说，“你就是假淡定。心里情绪挺多，但是展现不出来——俗称闷骚。”

　　洛冉：“你才闷骚。”

　　“行，”江成洲笑，“那你就好好学习，等到周末闷骚的同桌带你一起去看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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