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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心
言瑾站在讲台上，冲台下鞠着躬，很久才起身。
教导主任不赞同地制止：“言瑾，我劝你还是再好好想想，这件事情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如果是因为太委屈，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诬陷你的同学，这一点你放心。”
言瑾笑了下，摇了摇头，从讲台上走下来：“这一个学期的学生会生活让我学到了很多，但我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不过——”
他看向一旁的庄璇：“庄璇同学的能力也很出众，一定也能胜任学生会长的职位。希望老师们能多考虑。”
说完这话，他不再停留，冲慕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阶梯教室。
庄璇看着他的背影，脸颊红红的，微微低头，唇边染上淡淡的笑意。
教导主任和身边几个年级部长低声交流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了人选，起身宣布。
“本次学生会换届选举，三名候选人中，袁骅品行低劣，不足以胜任，被学生会除名，警告一次。言瑾自愿放弃竞选，并推荐名额给庄璇。经几位评委老师审查，庄璇同学学习成绩优异，乐于助人，一直担任学习委员，并在上一学年多次帮助学习有些落后的同学，尊重师长，是学生会长的最佳人选。”他拿出奖章，递给坐在第一排的庄璇。
庄璇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教导主任面前，接过奖章。
教导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我宣布，庄璇为本届学生会会长，大家鼓掌。”
台下的学生会成员纷纷鼓掌庆贺，庄璇目光坚定地看向他们，郑重承诺：“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不负老师和同学们的嘱托！”
台下掌声雷动。
教室外面，言瑾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声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他看了眼还在认真听着的慕玖，压低了声音叫道：“结束了，走吧。”
慕玖茫然地抬起头来，看见他的眼神，立刻点了点头，追了上去。
这会儿还没下课，校园里静悄悄的。
言瑾半个身子探出走廊外面，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处的夕阳，一时兴起。
“出去走走？”
“啊？”慕玖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了句。
言瑾早就习惯了他呆呆傻傻的样子，并不解释，只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飞奔下楼。
慕玖任由他牵着跑下楼，看着他兴奋的样子，自己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眼底也染上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笑。
言瑾拉着慕玖跑到操场上，松开了手。
他在操场上跑了几步，顺势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真轻松啊。
他第一次觉得这么轻松，好像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
可是，他现在只剩下学习这一条路了，妈妈不会埋怨他吧？
想到这，言瑾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他静静躺着，望着远处明亮的天空，脸色也变得冷漠。
光线忽然被挡住，言瑾抬头看去，慕玖蹲在他身边，正伸出手来，笨拙地为他遮挡着此刻还有些刺眼的夕阳。
“你干嘛？”他觉得有些好笑，故意板起脸来问。
慕玖透过指缝去看他，忽然又变得结巴了。
“我，我怕你，晒，晒到。”
“嗤——”言瑾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傻子。”
慕玖端正神色，一字一句地说：“我才不是傻子。”
言瑾被他认真地样子逗笑，坐直了身子继续逗他：“你不是傻子。”
“嗯。”
“你不傻，被人欺负了不知道还手，我的事倒是上心的很！”
慕玖没说话，垂下头来，耳后的红色却暴露的他的心绪。
他挨着言瑾坐下来，微微侧头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开心吗？”
“我？”言瑾偏头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
不仅如此，他还有些忐忑，假如爸妈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没用？
他脑子里乱乱的，但并不想理会，只想享受现在，哪怕是只有片刻的轻松。
看见慕玖果然又紧张起来，言瑾笑了下：“你紧张什么？”
“你，你不开心。”慕玖诚实回答。
言瑾没想到他这么说，愣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心，但是现在很轻松很好啊，有什么好担心的。”
慕玖想了想，眼睛亮起来：“那你，和二姨谈谈？”
“什么？”言瑾没反应过来。
慕玖愈发激动起来，连结巴也忘了：“你不是想不明白吗，那就和二姨聊聊，说不定就能想通呢？”
是啊。
言瑾陷入沉思。
他从来都以为是爸妈想要一个完美的孩子，可他也从来都没有问过爸妈的意见啊。
万一他无论变成什么样爸妈都能接受呢？
可是，他不再完美，那妈妈在奶奶家的处境岂不是会变得更糟......
他有些紧张地看向慕玖。
慕玖眼睛亮晶晶地，坚定地看着他。
好，那就去问问！
言瑾吐出一口气，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放学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头也不回地朝着校外跑去。
慕玖连忙站起身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去哪儿？”
“回家！”他没回头，只朝着身后摆了摆手。
慕玖看着他奔跑的背影，唇角慢慢爬上一抹笑。
*
和门卫大爷打过招呼，言瑾急匆匆跑出了校门。
出来的着急，他连车都没骑，只好跑到公交车站，焦急地等着。
爸爸今天值班，现在应该刚睡醒，再过一个小时就要上班去了，可公交车现在还没到。
言瑾皱眉看了眼时间，咬了咬牙，朝着家里跑去。
平时骑车觉得很近的距离，此刻跑起来实在是太远了。
言瑾时不时看着腕表，心里祈祷着时间再慢一些。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言瑾喘着粗气推开房门，屋里只有妈妈正收拾着房间。
听见开门声，妈妈抬起头来，看见是言瑾，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小瑾？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学校没有补习吗？”
言瑾缓了缓，走进屋，三间卧室都空荡荡的。
“我爸呢？”
“哦，”妈妈继续手上的工作，“刚才他单位突然来了个紧急任务，要出差一个月，他先回去开会了，我正给他准备行李呢。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你爸？”
还是没赶上。
言瑾眼中的光芒暗淡下来。
在妈妈的唠叨声里，他扁了扁嘴，耷拉着头挪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妈妈。
妈妈愣了一下，直起身子来让他抱得舒服一些，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温柔地问：“怎么啦？在学校受委屈了？”
言瑾把脸埋在妈妈的后背上，声音闷闷地：“没有。”
“那是怎么啦？”妈妈转过身来，拉着他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温柔地抹掉他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的泪珠，轻声问，“和妈妈说说？”
言瑾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屋门被打开，爸爸的声音比他的人先进来。
“老婆，东西收好没？咱们该走了！诶？儿子你怎么回来这么早？逃学啦？”
在看见妈妈的眼神之后，爸爸瞬间收起玩笑的神色，也挨着言瑾坐下来，正色问：“怎么啦儿子？”
本来就是要和爸妈聊的嘛，怕什么！
看着爸妈鼓励的眼神，言瑾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把心一横，大声说道：“我不是学生会长了！”
爸妈：“？”
等了半天也没见什么反应，言瑾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却只看见爸妈脸上疑惑的表情。
他愣了愣，睁开眼睛，重复着：“我说我不是学生会长了。”
“然后呢？”爸爸真诚发问。
然后？
言瑾被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妈妈白了爸爸一眼，温柔地问道：“小瑾，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没关系的，只要你决定的事，爸爸妈妈都支持。”
“爸妈，你们，不会失望吗？”言瑾垂下头，不敢看他们失望的眼神。
可他耳边却传来两声轻笑，他抬头看去，爸妈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正微笑着看他。
爸爸笑眯眯地抬手用力揉了揉他的头：“我以为什么事，原来就这个啊，臭小子！”
“爸！”他不满地拨了拨被弄乱的头发。
妈妈却拉过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郑重地说：“你是爸妈的骄傲，从小就不让我们操心，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失望？小瑾，是有人说你什么了吗？”
妈妈和爸爸交换了眼神，爸爸忽然领悟，连忙问道：“是不是你奶奶又说什么了？”
言瑾呆呆地看着爸妈关切的眼神，忽然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爸妈着急起来，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着眼泪。
他哭着哭着忽然咧开嘴笑了。
原来这么多年，都是他自己想错了。
爸妈从来都没有拿他当做和别人比较的筹码，一切都是他自己想的太多，压力太大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妈妈着急地问。
“是啊，你快说，别让你妈着急！”爸爸也催促道。
言瑾笑着抹了一把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一切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爸妈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久。
妈妈转过身去，偷偷抹着眼泪，爸爸也用力眨了眨眼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
“我和你妈妈都不知道你居然想了这么多，是爸爸不好。爸爸给你道歉，对不起。”
言瑾连忙摆手：“不是的爸，我就是想帮你们争口气......”
“爸爸知道。”爸爸红了眼眶，“爸爸都知道。我和你妈不求别的，只要你快乐我们就高兴。如果这个学生会长你干的不快乐，那就不干！你做什么爸妈都会支持你的！”
言瑾看了眼爸妈，心口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终于能真正开心起来。
他朝爸妈伸出双臂，一家三口抱在一起。
屋门被打开，二姨从外面走进来，看见这一幕，愣了一瞬。
“这是唱哪出啊？”
三人连忙松开，言瑾脸上带着羞赧的红晕，连忙跑过去帮二姨把篮子放回厨房。
爸妈也笑了笑，带着收好的行李和两人告别。
“小瑾，爸爸要去外地出差一个月，你妈妈陪我去，你在家可要听二姨的话，功课做完了就去给二姨店里帮忙！”
言瑾点了点头：“放心吧。”
楼下的车按了遍喇叭，二姨把买来的点心塞到妈妈手里：“快走吧，别让人家等着，这些路上吃，注意安全！”
“嗯！”
言瑾站在阳台目送爸妈上了车，汽车飞速驶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也不愿关上窗户。
口袋里传来手机的震动声，言瑾往后退了两步，拿出手机。
打开屏幕，聊天界面上显示的是慕玖的头像。
【现在呢？】
言瑾弯了弯唇，故意敲下两个字。
【什么？】
那边回复得很快。
【开心了吗？】
言瑾没说话，想了想，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小傻子”。
“小瑾，吃饭了！”二姨在厨房喊。
“来啦！”
他高声回着，将手机扔在床上，跑出卧室。
手机躺在床上，震动了两下，聊天界面多出来一句话。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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