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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魂
齐元旭回头,发现俞晚落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她眼神昏茫,像是一具游魂,伸出手描摹着他身上的伤口,说:“我总是将你带入险境,对不起。”
小姑娘的指腹微凉,带着氤氲的湿气。
落在肌肤上,有些不自在,齐元旭往一旁偏了偏,背过了身去,“是我自己跟过来的,跟你没有关系,再说了,我还在想要怎么还你的恩情呢,这下可好……”
“不。”
俞晚落放下手,头微微低垂着,像是梦游般呓语说道:“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也无需还我,是我,是我欠你很多,一个真相,一个公道……我也想对你好的,像齐景宥那样能依赖你,毫无保留的信任你,把什么事都告诉你,可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
身后的声音飘远了些,俞晚落已经往门外走去了。
“他们说,这样没错,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可每当触及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只是我不敢面对,所以我怕你因为我的出身不喜欢我,厌恶我……我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可有时候,我又觉得这样的你,真的很讨厌。”
齐元旭皱眉,上前拉住了她,“小心脚下。”
那目光又重新转回到了他身上,迎着潋滟的烛光,颤颤巍巍,小姑娘的眸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他的手松了一松。
俞晚落还穿着昨夜的太监服饰,扎着一个简单利索的发髻,几缕零散的发丝垂落在脸颊,衬得五官精致,晨曦下,有一种玉兰般清丽柔静的美。
两行清泪毫无预兆的落上了他的手背。
下一刻,人也撞进了他的怀里,他不敢动,挂着泪珠的脸贴在胸膛上,温凉温凉的,他脑海里一片茫然。
他听到怀里人呢喃:“皇叔……”
他轻轻嗯了声。
俞晚落说:“别丢下我,我害怕,那些人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她承认,在摄政王的接手朝政的那段时间里,除了在接触到他眼神时的躲闪心虚,更多时间里,是一种久违的安定。
所以她害怕看不到光亮,害怕无人在身后坚守。
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齐元旭抚上了她的头,“不会,再回来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郎中走了过来,见到两人这副情形,后知后觉,“差点把你给忘了。”
他轻轻扶住了俞晚落两边的肩膀,将她往后带,可人老了,行动也缓慢。
就那么一转身拿药膏的空隙,这人又抱上了。
“来来来,坐这,闻过了也就好了。”
天见微熹,两人一马悠悠行驶在村野乡道上。
俞晚落还在疑惑自己刚才怎么哭了,听到身后的人问:“你怎么会掺和进来这件事?”
完了!
他怎么还抓着这件事不放。
俞晚落奋力思索着对策,难道说是太子交托?
不行不行,他自己都说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太子怎么会交托给一个小姑娘。
难道说是太后授意?
也不行,俞太后身边那么多可用之人,让自己的侄女来办这件事也说不过去。
况且,齐元旭是跟着陈寒一行人来的,那必是知道调虎离山的是东宫的人,扯不上太后。
事后若是追踪来龙去脉起来,也容易露馅。
侯府就更不必说了。
她干脆扶着前额,继续装迷糊。
眼前的脑袋又耷拉了下来,左摇右晃,飘飘悠悠的。
齐元旭皱了皱眉,准备将刚才的药膏继续拿给她闻。
那脑袋直接砸到了他的肩上,昏睡了过去。
“……”
“你不说,我自会去问太子殿下。”
自知没骗过他的眼睛,俞晚落只好起身,“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是邓少觉躲避沈氏追杀的时候,在山下碰上了我,知道我是侯府的小姐,让我带话给太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想到员外郎出尔反尔,太子的人又被誉王殿下的人密切盯视,我,我就自告奋勇。”
齐元淙接话:“自告奋勇,乔装打扮,偷溜下山?”
她点了点头。
“之前也没发现你胆子那么大。”
可想起宫门持剑,瞒天过海,蒙骗住了齐元淙,他又觉得说的过去,“还真小瞧了你。”
俞晚落讪讪笑着。
彼时她还在想,若是太子将密信公之于朝堂,齐元旭稍加那么一思忖,应该就知道此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不过也无妨,就说当时不知道他手里的东西是德妃密信,两全其美。
旭日东升,又是骄阳明媚的一天。
虽仍是灼灼日头,可初秋的气息已经裹挟着风的味道悄然无息的涌进了盛京城。
想起俞晚落刚才所说什么真相,什么公道,齐元旭欲言又止,不知怎么开口询问。
可能,大概是做了什么梦吧。
密信交给太子手中已经过了三日,始终不闻一丝动静。
难道是证据不足,还是搜集人证物证的途中再次遇到了齐元淙的阻碍?
可派出的人查探过,誉王府静悄悄的,这几日更是大门紧闭。
俞晚落便找了卢立过来。
他过来时,脸色说不上来是差,但莫名的有股凝滞之气,眼神也没有往日光彩,全身像是萦绕着一层暗淡的,丧气颓败的郁闷。
只有见到俞晚落的时候,才定了定心神。
“太子已经将密信呈上,但陛下并未发作或有所行动,而是宣誉王殿下觐见,还屏退了宣政殿的宫人,连陈公公都退了出来,这怎么感觉跟咱们事先预想的结果不太一样啊。”
“太子殿下怎么说?”
“殿下也在等消息。”
等消息?
不一定,早在发觉没动静之时,俞晚落大概已经猜到皇帝意欲何为了。
只是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太子也不好下定论,说不好听就是揣测君心。
既没有秘密查证,也没有暗中派人调查,而是宣了齐元淙觐见,怕不是想从沈氏手里交换什么东西吧。
亦如,西北军权,京都巡逻,皇宫禁卫军。
俞晚落想着:“错了。”
卢立喃喃:“怎么您也说错了。”
“还有谁?太子?”
“邓少觉,他说,”
他顿了一顿,神情也随之黯然了:“忘了跟您禀报,邓少觉,他死了。他死之前也说错了,什么防备,什么应对之策,奴才不懂。”
俞晚落说:“是顺序错了。”
皇帝忌惮沈氏权威,正愁无从下手,他现在需要的是稳固江山,稳固自己的权利。
为齐元旭平反,可能会得罪沈氏不说,若证据不足,沈氏又在背后作乱,于江山社稷不利。
若逼得太紧,沈氏起兵造反,虽有力抗衡,但终归有限。
北瀛动乱刚刚平息没有多久,难道让盛国江山再次摇摇欲坠吗?
他不能冒险。
可有了这封密信,他可以卖个情面给齐元淙和宁国公,叫他们自己权衡轻重,先从他那里得到看得见的好处。
这样的做法,也没错。
就跟当初俞太后那句‘要把南明王一辈子都困守在这个牢笼里’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毕竟齐元旭若是知道此事,也不会放过齐元淙。
可以他现在的权势,还不足以撼动整个沈氏,万一有了什么疏漏,得不偿失。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俞晚落怏怏的坐在椅子上,“陛下有考量也是情理之中,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沈氏下手,现在就看誉王殿下怎么办了。”
其实这时候她已经预料到,齐元淙应该会选择上交兵权来维护沈氏权益。
事后,待局势平稳,慢慢谋划下面的事情。
“对了,”
卢立刚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是另一半密信。
她诧异道:“你没交给太子?”
可话说出口,俞晚落忽然觉得,不交或许是件好事。
以萱王的心思,他不喜欢任何一个兄弟手握偌大权柄,当初重用齐元旭也是因为他能带兵打仗,身后还没有一干党羽势力。
他大可让齐元旭一直被这枷锁禁锢,翻不了天去,一方面还可以用他的手来压制沈氏。
沈氏若有谋逆之举,他便拿出这封密信。
可沈氏若败,这件事也就石沉大海了。
那到头来,他们岂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反正当时邓少觉说的时候,只有她和卢立两人在场,没人发现密信被一分为二了。
其实卢立当时也没反应过来,他正沉浸在邓少觉被杀的血腥场面中。
稀里糊涂回到东宫的时候,密信已经被呈交了上去,他再想去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等消息,看看齐元淙留没留其他后手。
一直拖到今天,才顺道拿回。
俞晚落接过来,她手里这份是一个叫做芙蓉宫女的供词。
上面写着自己是如何听从沈皇后的命令,进入德妃寝宫,伺机放置了一个带十一皇子八字的娃娃。
以及当时给十一皇子诊治的仲太医,虽没有供词,但有他的身份来历。
他的母家就是沈皇后亲信。
另外就是一份御膳房的膳食单子,还有用油皮纸包裹的一味红色粉末。
那么皇帝手里那份,应该就是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了。
“这件事先别同太子殿下说。”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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