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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行路
不如什么……
窦悦听见这话,心下一颤,连忙追问道:“怎么回事。”
崔宝映取来安神香,点过火星,清幽的香气幽幽袅袅。
“我听说温中书举荐过一位太学生,为清阳卢氏,如今也在陛下派往河东特使队伍中。”
窦悦冷笑道:“清阳卢氏?一个清阳出身的奴隶,也配用郡望姓氏的称呼之法?东施效颦。”
崔宝映笑了笑,“卢修仪如今得宠,她兄弟若是此番在河东立功,何愁没有起家之日。怕是以后清阳卢氏由此而发家。”
窦悦冷笑道:“踩着我们家的尸骨?她卢思绥想得美!”
窦悦豁然站起身,快步在屋内踱了几圈,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她想起卢思绥在宫中的风光,想起卢思绥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胸中怒火翻腾。
出卖旧主窦家让卢思绥一个奴婢翻身?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得想个法子,绝不能让卢家占了便宜。我要去找陛下,我父亲愿意献出土地与名册。”
崔宝映看着窦悦这幅猴急的样子,心中忽然明白为何当初陛下在窦家诸女中偏偏点了她。
她拉住窦悦的手,“姐姐如今贸然去了,长乐公那头该如何想。长乐公毕竟是陛下的舅父了,且姐姐将来立后,北窦的势力不可不借。姐姐没有必要为此事与长乐公闹翻。”
“你说的对,我还要为立后打算。”窦悦被她这么一提醒,回过神来,可委实不知该如何。
崔宝映看着她焦急的模样,眼中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状似忧心道:“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是未必能成功,怕也要委屈姐姐一段时间了。”
窦悦道:“好妹妹,你且说来。”
崔宝映道:“姐姐需与广陵公商议清楚,南北岐路,到底该怎么走。只是在这之前,不可与卢修仪交恶,更要与她交好。卢家到底是从窦家中出来的仆臣,若是姐姐与广陵公对她姐弟二人不错,卢槐恐怕不敢对窦家真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卢槐还要回太学,背主求荣的名声可不好,将来如何立足?”
“但若是姐姐继续磋磨卢氏,反倒是给了卢槐借口。其实姐姐不必将卢氏作为敌人,宽容一些倒也没有什么。”
于是,便有了这场小宴。
紫苏看着渐渐远去的窦淑仪,回过头看向自家修华,她不解道:“娘子何必劝窦氏与卢氏相交好,岂不是成全了窦淑仪的贤名吗。”
崔宝映继续坐下,她拿起陈知微留给她的顶针戒,套在手指上仔细端详。
她冷道:“贤名?窦氏的贤名早被她败光了。如今她去善待卢氏,怕是众人未必尽信。”
紫苏迟疑道:“那么娘子的意思。”
崔宝映从容道:“想来陛下会好奇,究竟是谁劝说窦氏的。”
只要陛下肯查,她的名字自然会呈上陛下的案头,那么陛下便会知道她的贤德与能力。
陛下素来又是个务实之人,她不信陛下不肯用她。
**
夏日的披香殿中,窦悦令人取了冰,用青铜兽首鉴呈来,十二兽威风凛凛,两列排开,好不富贵威风。
窦悦又命人在冰上置了香花,香花之后是手摇的鼓风之机,小宫女转动着风箱,不一会儿就清香满室。
思绥冷眼看着这一切,她警备着,以防窦悦和皇太妃再给她来点“惊喜”。
只见窦悦令人奉上一碟金英糕。
思绥脸色微变。
去岁的时候,皇太妃以自己的名义将她与陈知微的金英果尽数要去,今日窦悦拿出来金英糕来又是何意。
羞辱她?
可窦悦却深深看向崔宝映一眼,崔宝映含笑着朝窦悦点头,窦悦这才款款而来,亲自捧起碟子递给卢思绥。
她道:“去岁我听说陈昭仪与修仪孝心可嘉,将自己的份例舍出来献给太妃。如今太妃身子好了不少,我自然要谢过你们。我已令人备好金英糕,还望修仪不嫌弃。”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窦悦如何就转了性子?
思绥也目瞪口呆,她有些恍惚,窦氏素来胆大鲁莽,她们不会直接在这糕点里下毒,想要毒死她吧。
思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还在思村之间,只见崔宝映也跟了过来。崔宝映似乎看出思绥的想法,她伸手捏过一个放进口中。
“金英果制的金英糕果然好吃,窦姐姐小厨房的手艺可令人艳羡。”
而后她朝思绥颔了颔首。
若说窦淑仪莽撞,是个能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奇人,那么崔修华则行事稳重。思绥见崔宝映肯跳出来,沾染上这件事,恐怕这碟糕里当真无毒。
思绥见状,也拿起一个放入口间。清凉的香气缓缓弥散开,滋润进肺里。
窦悦又道:“我往前……对修仪有些误会。如今看来,修仪倒是个不错的人儿。我便再赠一筐金英果,权当赔罪。”
一场宴会,窦悦将心思都照顾在思绥身上。而思绥的余光却不知不觉瞥向崔宝映。
只见她行云流水地关照后宫众位嫔妃,又似乎是熟知她们的喜好。
思绥若有所思,想来自己喜欢金英果的爱好,也是崔宝映告诉窦悦的。
待到宴散之后,思绥来到宫道上,只见崔宝映的蓝盖车驾缓缓前行。
思绥沉声道:“我们去南屏殿。”
南屏殿中,依旧是幽静简朴,崔宝映从织机上下来,亲自迎接思绥入坐。
思绥自然看见了她那些散落在殿中每一处的陈知微旧物——那原是她熟悉无比的东西,未曾想到陈姐姐真如此赏识崔氏,竟然都赐了过来。
一股奇怪的不快感流淌在她心头。
她看着崔宝映眉目间温润,一双纤细的上下手翻飞,在碧绿的阳羡茶中注入酪浆。崔宝映的身姿渐渐与陈知微相重合。
一盏乳茶被奉在思绥眼前。
思绥端起茶,仔细观察过,忽然开口道:“今日窦淑仪欲与我修好,怕里头是崔修华的意思吧。”
崔宝映没有否认。
思绥放下茶盏,“修华为何要这样做?”
崔宝映抬起眸子,似乎很是诚恳,“六宫和睦,南北相融,陛下才能专注前朝。”
思绥脑海中轰然有根弦绷掉,她想她应该全然明白了。
崔宝映在模仿,模仿陈知微,也模仿她。
离开南屏殿,夏风灼热,吹过思绥被汗水打湿的衣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抱臂裹紧了自己的身体。
又是替身——那时候她不抗拒为陈知微的替身,可如今她倒宁愿自己当真是陈知微的替身。
才不叫别人钻了空子。
思绥懊恼地想着,自己这些日子耽于情爱中。
浑然忘记了殷弘令自己入宫的目的。
——她该是殷弘的一把利刃,一枚棋子,替他做事。
可这些天,她只在争风吃醋,将这些全然忘得干净。
殷弘这些日子格外宠爱她,并不逼迫于她,她以为陛下变了。原是陛下转寻其他人,替代原先的自己。
崔宝映人又标志家世又好。既有着陈知微的影子,又能像以前的自己一样替陛下分忧办事。
多么合适的替身。
难怪,难怪殷弘会这般赏识崔宝映,甚至愿意开导她不要记恨崔宝映。
若青见她脸色不好,站立不稳,不由担心地扶住她,“娘子怎么了。”
思绥摇摇头,她看着天边的渐渐沉下的如血夕阳。
她想,她应该做一些什么。
做一些崔宝映做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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