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黎明之前装太阳

　　我想象了一下江泊之穿着作训服、可能还会因为犯错被班长训斥的青涩样子，实在无法和他如今这副老气横秋、永远板着脸的模样重叠起来，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我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陈欢嘴角那点笑意淡去了。他俯身捡起一块小石子，在掌心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有些发白。
　　“末世来了，我们仨运气‘好’，被遴选进了那个传说中的最高安全区。”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本以为找到了庇护所，能带着大家活下去……结果进去才发现，那地方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他们把异能者单独登记在册，像给货物贴上标签。每隔一段时间，还必须去汇报能力进展，美其名曰资源优化，实则是圈养和监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压抑着怒气：“物资分配更是恶心，高层顿顿罐头水果，我们这些在最前线拼杀的人，却连压缩饼干都要定额。郑和他……亲眼见过后勤处的人，把几箱没过期的面包直接扔进销毁处，就因为不是计划内配额。”
　　我心头一震，这不就是何不食肉糜的末世翻版吗？
　　“任何不满和质疑，都会被定义为不稳定因素。”陈欢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用精神系异能者给民众编织美好的幻梦，告诉他们，只要无条件相信、服从，就能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江哥找到我们，说这里不是出路，是更大的牢笼，我们不能再待下去。”
　　他把手里的石子狠狠扔出去，石子划破夜色，消失在远处的草丛里，仿佛砸碎了那段不堪的记忆。
　　“然后，我们就趁夜逃了出来。东躲西藏，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这里，扎下根。”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能再和他们并肩作战，真的……太不容易了。”
　　“现在想想，幸好当时跑了。”他最后的声音轻了下来，几乎融进夜风里：“不然，我们的下场，恐怕比阿凯好不了多少。”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
　　那个名字，是所有人心头一道不曾愈合的伤疤，承载着太多无法言说的遗憾与悲伤。
　　我心念一动，悄悄把话题引开：“那江静之和李言呢？他们也是部队出身的吗？”
　　“静姐不是。”陈欢果然被带偏了思绪，眼神渐渐回暖：“她以前在国外留学，是正经的高材生。”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忍不住扬起：“听说她留学那年，有天晚上下着暴雨，车子在半路抛锚了。周围店铺都关了，就李言哥那家汽修店还亮着灯。”
　　“李言哥闷头修了两个小时车，最后连钱都不肯收。看雨太大，还特意开车把静姐送回公寓楼下。”
　　陈欢说着说着就笑了：“你是没见识过，李言哥那个闷葫芦，愣是在楼下站了十分钟，确认静姐房间的灯亮了才走。”
　　“后来末世来了，静姐家里出事，非要回国找江哥。李言哥知道这一路危险，二话不说就收拾行李跟她一起回来了。”
　　他朝我挤挤眼：“别看李言哥整天不说话，心里细着呢。上次静姐随口说了句怕黑，他连夜做了个简易感应灯，悄悄装在她帐篷门口。”
　　我心尖微微一颤。
　　忽然想起江泊之因伤隔离那几天，江静之就固执地守在门外。而李言从不劝阻，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像一道永远不会倒塌的影子。
　　那时候他过来与我交代事情，话说了几句，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江静之，那时候我还不是很明白，但原来一切都可循。
　　这份无需言说的深情，在破碎的世界里显得如此难得。我轻轻叹了口气，心底某个角落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羡慕。
　　陈欢此时的目光追随着远处陈章的巡逻身影，语气不自觉地放软：“陈章这小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整天缠着我，嚷嚷着什么哥，带我出去打丧尸嘛，我那时候还总嫌他吵。”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直到上次我出任务，遇到变异种，为了抢回物资，背上被划开这么长一道口子。”他用手比划着。
　　“回来时浑身是血，章章扑过来抱着我的腿，哭得喘不上气，一直说哥你不能死。”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闹了。”陈欢望着弟弟在暮色中一丝不苟检查围栏的身影：“他跟着张姨学包扎，找江哥要训练手册，还让李言教他金属异能。你说他傻不傻，明明是个孩子，却说我要变强，保护哥哥。”
　　“我才知道我那次受伤带给他多大的伤害。”
　　夜色渐浓，陈章正好巡逻到附近，朝这边挥了挥手。陈欢立即挺直腰板，朝他比了个棒的手势。
　　待陈章走远，他才轻声说：“现在他已经是合格的巡逻队长了。”月光落在他微红的眼眶里，漾开温柔的光：“有时候我在入冬的傍晚回来，他还会在我帐篷前放一杯姜茶。”
　　“虽然茶总是凉透了。”他笑着摇摇头，却把那个总是凉透的姜茶说得像世上最甜的蜜。
　　“家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