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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吓
杏雨村的学堂设立在村头陈老四家中,他家排行第三的儿子陈淮序曾在阙都济才书院读过几年书,后来听说得罪了什么人回到了村里,成为了杏雨村唯一的夫子。
与其他地方老气横秋的夫子不同,陈淮序今年二十有四,相貌英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女婿人选。
午后已经散学,厅里摆放整齐的几张桌椅空空荡荡。斜阳打过,光影悠悠。陈淮序理着学生交上来的练字作业,正准备批阅。
“序哥,我回来了!”一个人影从窗处掠空闯入。
陈淮序不动声色侧身一避。“这次怎么这么快?”
游稚偷袭失败也不恼,坐在案上,将从阙都带来的蜜饯拿了出来。“不快吧,回都一趟可把我憋死了。”
吃完一块觉得有些酸,伸手去够案上的茶壶,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对着茶嘴狂饮。
“见过殿下了?”
“见过了见过了,听说我不在的这些天,红袖楼都被烧了?”
陈淮序看着对方嘴边溢出水痕,濡湿了衣领。“那日世子暴露行踪,引来追杀,对方为了吸引注意朝红袖楼纵火。”
游稚嘿嘿一笑,用袖子卷住手,将下颚上的水擦干。“这个地方烧了也好,许葳之少了个养人的地,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随后他话音一转:“不过世子怎么还没走,缠我们殿下做什么?”
游稚生的俊俏,一身修身黑色劲装,马尾高束,衬得人少年意气,英姿勃发。就是脾气秉性,太不着调。
陈淮序凉凉看了他一眼:“世子是把好刀,殿下留着自有用处。”
疑似被嘲的游稚抬手要去掐他。“上次你偷给殿下告我状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追究,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陈淮序一把抓住对方作乱的手:“灶房刚炖好排骨汤,你确定此刻要与我算账?”
游稚奔波数日,风餐露宿,早就想吃口热乎的饭菜了,这会闻言忙不迭往后院去找水洗手,途中还不忘朝陈淮序瞪了一眼。
算了算了,吃饭要紧。
陈淮序看着对方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无奈摇头。
广陵镇镇南那处最大的宅子,住的就是此地首富许葳之,因其在广陵镇颇有声望,被旁人尊称一句‘许员外’。
许葳之年轻时见过不少风花雪月,又常年替权贵搜罗美人,上头剩下的也够他享用一番。早年放纵导致如今身体亏空的厉害,靠些名贵的药材维持着表面假象。
与张娘子的惊鸿一面,是始于一年多前。
那日他从酒楼出来,正巧碰见那与商贩议价的张娘子。
和煦的阳光为其镀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刹那间真是像极了坠落凡尘的仙子。
愣神的那一眼,他手底下会来事的已经心领神会的去打探起对方的身份。
待将底细扒的干净后邀功似的回禀,许葳之在书房对着苏玉的画像痴痴一笑。“守寡的好啊,等到明年,就叫媒婆去提亲。”
那人一时间拿捏不准员外的心思,试探着问:“用不用小的先……”
“住口!”许葳之厉声。“仙子岂容你等亵渎,我等君子怎能行此下流之事!”
那人匍匐在地,冷汗直流。暗道:您用的肮脏手段可不少,这会倒装起君子了。
虽心中不愤,但也只能谄媚称是。
三年守孝时间将近,许葳之本性毕露,看着房中挂着的画像,急不可耐的叫人去说媒。请了几回人去,都没得到一个好结果。
那人见机会来了,向许葳之推荐了刘氏。
许葳之自然知道这刘氏有一张巧嘴和一副黑心肠。存了些毁人名誉的心思,同意的下边人提上来的意见。
没想到,刘氏出马也不能带出什么好消息,许葳之将那珍藏许久的画像摘了下来,神情痴迷。“怎么,你也没说动吗?”
刘氏‘哎呦’一声,甩着粉色的帕子。“员外有所不知啊!这张氏光明正大的偷着人呢。”
许葳之放下画,眉头一皱。手下人立马会意,走到刘氏面前,力道十足的送了她几个巴掌,牙都掉了好几颗。
“刘婆,嘴上留点神。”许葳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参茶,神色淡淡。
刘氏两边脸肿得老高,她老泪横流,却是一声呜咽都不敢发出。
“罢了罢了,此事用不着你了。”许葳之摆了摆手,底下的人立刻拖着如死狗般的刘氏退了下去。
“你去安排一下,明日我亲自去杏雨村见张娘子。”他朝自己的得力手下吩咐道。
“是,老爷。”
当天夜里,箭矢携带着一封信件,直扎他卧房的床头。
“再来,废了你。”
短短五个字,行笔张狂放肆,惊得许葳之生出了一身冷汗,他细细回想自己这些天做的事,未得到什么头绪。
天亮时刻有下人来禀告,说是送到张娘子院里的聘礼,原封不动的被人抬到了府邸门口。
“可看到是什么人做的?”许葳之问道。
“回老爷,深更半夜的,没人看见。”
许葳之这才会过味来,是因为张娘子的事。
在这个世道,能把祖业留住,还能做点别的一本万利的生意,自然不是什么水货。
何况到了这个年纪,对待自己的身家性命,必然慎之又慎。
他担心自己惹了什么大人物,急忙道:“去给县老爷和姜老爷送个话,今日未时到馐芳斋一聚。”
下人得令,还没退出去,许葳之叫住他。
“务必让姜老爷把他家大公子带上。”
“是。”
一整夜的提心吊胆,许葳之头昏眼花,饮过补品和安神汤,才重新酝酿起睡意。
若是张娘子大有来头,他得找旁人探探口风。
县令是没有用的酒囊饭袋,但姜府大公子姜竹知是个聪明人,这些年他默不作声做的那些事,连夏考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许葳之老了,虽有色心,但总要瞻前顾后。
下人携着许葳之的口信传到姜府,姜老爷又叫人去请姜竹知。
姜府后院,从山上引下来的活水穿庭而过。庭内造了一弯半月形的小池,池中养着些五颜六色的锦鲤。
锦鲤个个喂得粗壮,一身鲜艳的花纹,抢食鱼时鱼尾掠出几簇水花,相当热闹。
“大公子,老爷传话,叫您未时同他一块去馐芳斋见许员外。”
“嗯,知道了。”桥廊之上,姜竹知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食都撒进水里。
婢女见状,送上湿润的帕子给他擦手。
“许葳之那人,一来准没好事。”姜霖洇也没了喂鱼的兴致。“爹也真是,次次邀约还要叫上你。”
姜竹知低声轻笑,问道:“小妹讨厌他?”
“岂止是讨厌。”姜霖洇抬头瞪他,气他明知故问。“他干的那些脏事,谁不知道。”
姜竹知拿了块新帕子,替她擦手。“他嚣张不了多久,不值当生气。”
姜霖洇任由他摆弄,不觉这动作有多暧昧。
“他这次要娶的是张娘子?”
“嗯?”
“张娘子人好,绝不能被他糟蹋。”
“不会,你该担心的是自己的身子,旁人的事情操心那么多作甚。”
姜霖洇看着那温柔的眉眼,不悦地将手缩回。“兄长说的是真的,还是宽慰我?”
她眸光带着探究,与平时狡黠的少女不同,她是真的在担心张娘子的处境。
姜竹知轻声叹气,再次说道:“是真的,张娘子不会落到许葳之的手里。”
毕竟她现在被定北侯世子在一块,许葳之还真踢到铁板上了。
姜霖洇展颜一笑,伸手拉住他的袖子:“那兄长去了馐芳斋后给我带点荷花酥回来。”
“好。”
馐芳斋是许葳之会客常去的地,常年包了第二层,谁要来都得他点个头才行。
平时与人相约,他必然要等人全都落座之后,再施施然晚到。可他今日睡不安稳,连膳都用不上几口,坐不住便提前到了。
县令赵乾带着自己儿子赵怀,姜文带着姜竹知在楼下打了照面。
除了姜竹知对今日的事情有些猜测之外,三人都只是以为对方要找他们饮茶商讨红袖楼一事。
红袖楼替许葳之办事藏人,如今被毁的只剩焦土,那生意只怕是打了折扣,做不下去了。
赵乾这些年没少参与进去,这头赚钱的路子没了,忙着在许葳之这找新路子。
赵怀自那日就惊魂未定,也不知那棵大树是死是活,毕竟人是他带过去的,若是查起来,他可就活不成了。提心吊胆了这些日子,才被赵乾带出来透透气。
姜文不屑那些不干不净的生意,但姜竹知让他与这两人交好,才耐着性子应酬。否则依他的品性,绝对瞧不上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和一个尸位素餐的饭桶。
“呦,姜兄,你也是来见许员外的?”赵乾下了马车,瞧见姜文。
姜文虚虚一拱手。“许员外邀约,姜某自然要来。”
赵乾扶了一下自己的富贵肚。“哈哈哈,那走着呗。”
说罢,率先迈过馐芳斋的门槛。
四人前后上了二楼,一路直奔走廊尽头的包间内。
“老爷,人来了。”
小厮语毕,包间的门被推开,赵乾赵怀在前,姜文姜竹知紧随其后。
几人互相寒暄几句,赵乾便旁敲侧击打听起许葳之今天找他们的目的。
茶是今年这会刚出的掐尖鸿山,点心是馐芳斋里头价格最贵的千层金和万层雪,连四角都放着整块的冰。
“不瞒两位,红袖楼大火毁去了我手里大半的渠道,一直查也未曾有过什么结果。突然想问一问各位,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惹了什么大人物?”
许葳之以红袖楼为引,问的含蓄。
坐下的赵怀猛得一惊,冒出了冷汗。
姜竹知端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那日赵公子去过红袖楼,莫不是有些什么头绪?”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皆落到赵怀身上。
许葳之浑浊的目光略沉,暗自握紧了杯盏。
知子莫若父,赵乾看着赵怀的摸样,也知他心中藏了事。当即斥道:“逆子,还不快说!”
赵怀惊疑不定,擦了一把冷汗,支支吾吾道:“那日我在街上碰到了一位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我见他谈吐举止皆是不凡,又自称姓李。为了结交,我便带他去了红袖楼。”
他缓缓看了一眼坐上的人,继续道:“谁知那日大火,我顾着逃命,也没来得及……”
话音未完,姜竹知笑出声来。“赵公子,李姓权贵,不知你说的是哪一家?”
“自…自然是平阳李氏。”
无需姜竹知开口,赵乾狠狠剐了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孩子。“平阳现在是袁氏,李氏早已退居西境,你胡说什么?”
得知自己被耍了,赵怀面红耳赤,恨不能缩到桌下去。
许葳之饮下茶,面色已是不虞,他将目光重新放到姜竹知身上。
坐下五人,唯有他清雅卓绝的如同修竹,身在局内,却又置身事外。
盘算着荷花酥应该差不多了,姜竹知道:“赵公子年纪也不小了,赵大人当好生管教才是。许员外也不必忧心,红袖楼没了可以重建,身体要紧。再者天干物燥的,走水也是平常事,何须思虑那么多。”
这话无疑是给几人吃了定心丸,许葳之接道:“那张娘子?”
姜竹知掀开眼帘,语气温和:“员外不急的话便再多等几日吧。”
他话语隐晦,却透露了一个信息,张娘子他可以动,只是现下不行。
也就是说红袖楼大火是场意外,但张娘子那边确实有大人物盯上了。
“不急不急。”
许葳之神情一松,一年多他都等得,自然不介意再多些时日。
桌上又开始熟络起来,姜竹知执起茶杯,挡住了唇间冷笑。
暂且多留你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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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没有小情侣,但是下章全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