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

　　【有人说，雏鸟会把出生后看见的第一个动物当成母亲
　　这种说法显然不适用于人类
　　也应该不适用于我
　　她不仅不是我的母亲，甚至不承认是我的朋友
　　可我始终只能活在她的身后
　　她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了
　　当我一次次质问自己“你到底是谁”的时候，那份迷茫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是个只会胡思乱想的普通人罢了】

　　在顾小迟离开后，千叶敲了敲石凳：“出来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黎明顶着满头树叶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为什么跟踪我们？”
　　“没，我没跟踪，没有，我就，路过，不小心听了一点……首领，您今天真漂亮，嘿嘿……”
　　“大学生活想必很轻松吧，不然哪有时间听别人的八卦呢？”
　　千叶的笑容吓得黎明打了个寒颤，马上供出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保命宝典：“呃，那个，那个，就是，嗯，首领，您放了我吧，我只是想收集点素材而已，您也知道我没啥出息，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每天都能吃上一个两块钱的甜筒，危险性还赶不上苍蝇蚊子，您就当没看见我……”
　　“你要收集什么素材？”
　　为什么不否定一下后面那些啊！杂鱼有点受伤。
　　“那个，小，小说素材……”
　　黎明在商场给蕾伊挑生日礼物时偶然撞见了顾小迟拉着千叶卡其脱离太的世界名画，瞬间灵感迸发，仿佛从顾小迟和千叶身上看见了花花公子爱上傲娇大小姐的绝赞爱情故事。反正有师父帮忙兜底，一不做二不休，黎明干脆就鬼鬼祟祟跟在她们后面收集素材。
　　千叶问：“是什么样的小说？”
　　这个时候不能说实话。黎明咽了咽口水，胡诌道：“就是那种，呃，恐怖小说……”
　　“我恐怖，还是顾小迟恐怖？”
　　明明才刚刚入春，黎明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客观来说，这是因为黎明必须穿严实才能把裂缝遮住）。她脱口而出：“顾小迟恐怖！首领您一点都不恐怖！”
　　“既然不恐怖，就陪我一起逛逛吧？”
　　“啊？”
　　“让你为难了吗？我还以为我已经算是你的朋友了呢。”
　　“不……不为难！奴才我保证伺候到位！”

　　另一边，顾小迟很容易就找到了夏霖。她站在医学院大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正举着手机录像。今天学生们都去广场参加活动，医学院原本应该冷冷清清无人问津。但因为夏霖的出现，不少人为她的美貌慕名而来，倒也聚集了一些人。
　　“录什么呢？”
　　“我在录你东张西望到处找我的样子。”
　　顾小迟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夏霖：“给你买的麻辣烫，最辣的一档。”
　　“不要。”
　　“可我吃不了这么辣的。”
　　“喂喂，你先是扔下千叶一个人，然后又让我等了三十分钟，我可没兴趣吃你买的东西。你先写一篇我的忏悔当众朗读再说。”
　　“行，反正到时候丢脸的是你。”
　　某人真的拿出手机，用胡言乱语生成器现场作出了一篇《我的忏悔》
　　顾小迟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地念道：“总结的来说，现在，解决我的忏悔的问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所以，在这种困难的抉择下，本人思来想去，寝食难安。这种事实对本人来说意义重大，相信对这个世界也是有一定意义的。要想清楚，我的忏悔，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
　　夏霖连忙捂住那张跑火车的嘴：“你喊什么啊！人家都在看我们！”
　　捂住嘴的手被一只滚烫的手包裹住。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被实验室的冷水冻的。还有刚才一直把手露在外面录视频。”
　　顾小迟不由分说把麻辣烫塞给夏霖：“把这个吃了。又暖身子又暖手。”
　　夏霖白了她一眼，还是乖乖啃起麻辣烫来。散发着辣椒孜然气味的某人则接过夏霖的包背在自己身上。
　　“你的包怎么叮叮当当的？”
　　“因为我把许愿瓶装在里面了。为了安全，这个东西我要随身带着。”
　　“你还给那玩意取名字啊。”
　　并且这东西长二十厘米，真的要随身带着？
　　还许愿瓶……看外观和啤酒瓶也差不太多嘛。但既然夏霖那么宝贝这个瓶子，顾小迟也不好说什么。
　　从医学院到主会场有一段距离，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天。夏霖跟顾小迟分享了自己从医学生那里听来的“医学狗的悲催生活”，蕾伊和菲希克的八卦，曾经开过的宠物店和打工的水族馆动物园……
　　夏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神色逐渐不自然，就好像走路时被鞋底的小石块硌脚那样。
　　“霖，你怎么了？”
　　“没，没事！刚才一直在想家门锁没锁，嗯，现在已经想起来了，所以没事了。”
　　顾小迟没有追问，只是把这件事悄悄记了下来。

　　人们认知中的偶像明星出行时身边总是有经纪人，保镖等一堆人跟着，并且粉丝和站姐会提前摸清偶像的行程，经常把机场或者其他公共场所围个水泄不通。
　　但漓阳完全不一样，她把自己的两个身份分得很清。没有一家媒体和私生粉成功偷拍到屏幕外的漓阳。虽然团体活动漓阳从不缺席，但她从来没有跟队友一起走过机场，个人直播也只会在公司进行，综艺和电视剧更是几乎不接。无论是个人行程还是团体行程，她只会在录制前突然出现，录制结束时马上原地蒸发。
　　漓阳要做的再简单不过，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她只需要施加一点小小的心灵干扰就能把所有麻烦排除在外。有无数人尝试利用互联网对漓阳开盒，但尝试上个三天三夜甚至连电脑都打不开。一旦人类出现这类念头，漓阳会在一瞬间侦测到并迅速阻断。
　　“那经纪公司呢？经纪公司不会找你麻烦？”
　　漓阳轻飘飘地回答了南宫的问题：“我的经纪公司是蕾伊投资的。”
　　“当我没说。”
　　怪不得会同意艺人在舞台上唱这么冷门的歌。
　　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漓阳要前往体育场为晚上的登台做准备。
　　“放心去吧，你的东西我一定帮你保管好。”
　　“凪可以去找千叶，她今天也会来。”
　　南宫凪对霞千叶的感情十分复杂，她不想让自己的亏欠感进一步增强了。千叶每强调一遍“没关系，还有我在”，南宫凪就感到灵魂上的枷锁又多了一把。
　　“我不想打扰千叶。”
　　“你能一个人点单吗？”
　　“……我去便利店买面包当晚饭也行。”
　　“去找千叶吧。我有句话要拜托你带给她。”
　　“好吧。为了你。”
　　“嗯。一定要在我上台后再跟她说。”

　　距离演出还有十分钟。
　　黎明老远就看见南宫凪进场了，她在南宫凪发现自己前麻利开溜
　　千叶叹气：“凪今天是来找我的。没必要吓成那样。”
　　“不行！我有南宫过敏症，只要她距离我半米以内我就呼吸困难浑身发痒！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小首领本就只是为了逗她玩才把她留在身边，没必要强行让她和自己待在一起。更何况，杂鱼脸上的恐惧确实不像演的，千叶没有折磨别人的恶趣味，于是十分大方地放走了黎明。
　　千叶向南宫招手，表示自己给她留了位置。南宫凪迟疑了一下，磨磨蹭蹭地坐到千叶身边。
　　“凪，怎么了？”
　　“没事，只是，只是，千叶，你今天……特别好看。”
　　运动风打扮的全新千叶小小地震撼了一下心绪杂乱的南宫凪，在脑子里排练无数次的台词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千叶的眼神透出担忧，伸出手摸了摸南宫凪的额头：“真的没事吧？”
　　肢体接触的刹那，南宫浑身一紧。
　　“没事！绝对没事！我已经精神了！”
　　“那就好，我们一起看演出吧。我猜你肯定还没吃晚饭，我给你买了薯片和饮料，要吃吗？”
　　“不……也不是……那个……好吧，我吃一点，那个，谢谢……”
　　又欠了千叶一笔人情。
　　为了不让千叶担心，南宫凪强撑着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一边看节目一边主动向千叶抛出话题，但千叶似乎没注意到南宫凪的反常，跟以往一样温柔耐心地与她对话。千叶没再对自己施加“关心”本应让南宫松一口气，实际上，她有些失落。
　　既希望千叶不要再如此关照自己，又希望千叶能察觉到自己内心每一处微小的波澜。
　　在南宫凪苦恼了一阵子后，人气偶像“希露”终于登场了。现场冲破耳膜压过音响的尖叫声把南宫凪从纠结中拉了出来，看着台上浓妆艳抹的漓阳正拼了老命挤出僵硬的微笑，南宫这才想起自己有任务在身。
　　“千叶，千叶！漓阳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漓阳？你们认识吗？”
　　“她是这么对我自称的！我看不见她的脸！”
　　是漓阳让南宫这么说的。
　　“漓阳要对我说什么？”
　　“她说——爱能战胜一切。”
　　千叶脸色大变。
　　“爱能战胜一切”是贝瑟的怀表背面的刻字，也是她和漓阳互相约定的暗号，一旦接到此暗号，必须在最短时间内马上联系对方。
　　此时，《片翼之鸟》的前奏响起，一身拖地鱼尾裙的希露双目紧闭站在中央，灰白色长发披到后腰。舞台则采用以假乱真的虚拟投影，轰鸣咆哮的海浪与阴沉的乌云快要把娇小的女孩吞没，希露的位置正好在悬崖边上，仿佛在狂风暴雨中吟唱圣歌的海妖。
　　黑红都是顶流的话题度偶像几乎把学校里的所有人吸引到了现场，千叶不知不觉才发现自己的前后左右都挤满了人，一股股热浪在场内流窜。千叶已经无法脱身到无人处联系漓阳了，只得把手中的特殊联络工具收起来，耐住性子欣赏表演
　　希露唱歌时声线辨识度极高，像海鸥的鸣叫，悠远又具有力量感。这也是她的粉丝的最大底气——虽然没少被指责缺乏感情，但至少唱功在。
　　但这次不一样。
　　“不要哭泣
　　被囚禁的幻想
　　将其粉碎
　　赐予仅此一次的终止吧……”
　　演唱者已经和歌曲融为一体，化为故事的讲述者与女主角，向所有听众娓娓道来一个凄美的故事。每一句歌词都写进现实，在歌声的催化下，千叶焦虑的表情慢慢化开，她忘记了一切，任由悲切的旋律一点点填满大脑。
　　“不要逃避
　　不论过错 真实或是谎言
　　全部都会被赦免被魔法所改变
　　哪怕是太迟了的答案怜爱悲伤
　　只要紧紧地拥抱着 你看……”
　　歌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沦为了背景
　　我一定要救她……
　　我一定要救她……
　　耳畔又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毫无理由的悲痛袭来，千叶狠狠揉了揉太阳穴，握紧了胸前的怀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有要紧的事情，绝对不能失控。
　　千叶将冰凉的手贴在眼睛上，瞬间清醒了不少。与此同时，千叶由衷佩服起这位演唱者。只有将演唱视作生命之人才能迸发出如此震撼人心的力量。如果这就是“希露”真正想做的，千叶一定会全力支持。
　　终于，一曲结束，希露只是简单鞠了躬就下场，连和主持人的互动都没有。
　　人群开始闹哄哄地散去，千叶被人潮挤在中间，只能一点一点向外蠕动。坐在自己身边的南宫凪也不知被挤到了哪里。十五分钟后，千叶总算得以脱身。她环视四周，迅速找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视线死角。
　　运动服这时候发挥了作用，千叶飞奔到隐蔽处，来不及干别的，直接掏出自己和漓阳的特殊通讯器，按下了呼叫按钮。
　　嘟……嘟……嘟……
　　冷汗顺着千叶的额头滴下。
　　突然，尖锐的铃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千叶猛地抬头，发现铃声的来源似乎就在面前十米左右的长椅处。坐在长椅上的只有一位散发的女生，她背对千叶，在铃声响起后才缓缓地站起来转过身，手里握着特殊通讯器
　　“凪！”
　　“千叶？这到底是……”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我，这……”
　　“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要把头发解开？”
　　是漓阳要求的。
　　漓阳要求南宫凪在散场后尽快到长椅处等待自己，漓阳要求南宫凪散开头发，漓阳在演出前把东西交给了南宫凪。
　　为了攻克南宫凪的心防，千叶再次挂上微笑，一步步将南宫凪逼到长椅上。在南宫凪无路可退时，千叶用双臂松松地环住了她。
　　“再帮我一次吧，我需要你。”
　　“千叶，上次不是已经——”
　　霞千叶的温柔低语一个字一个字拱进凪的耳腔，滑腻地挑拨着凪的理智。
　　“我只有你了。你是唯一信任我的人。也许我并不值得被依赖，也许我总是做错，可哪怕这样你还是一直，一直站在我身边……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努力回报你，只希望你能不要再离开我身边。如果是我做的不好，我愿意用一切补偿，唯独，唯独别推开我……”
　　“千叶，千叶……”
　　凪鬼迷心窍回抱住千叶。
　　“凪，这些都是你的室友安排的？”
　　“嗯。”
　　“那句话，也是你的室友让我带给你的？”
　　“嗯……”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室友，是不是就是今天作为惊喜嘉宾在舞台上唱歌的女孩？”
　　“千叶，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告诉我吧，实乃梨。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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