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门

　　文原一路朝南天门而行，竟真是要出神界，我只好主动问：“无咎在哪里？”
　　他自顾大步朝前走，头都不回：“我怎知？”
　　我被噎了，只好再问：“那八正楼新关过的是谁？”
　　“我怎知？”

　　既然他不愿意告知，我只好立定，开门见山问：“被关的是不是无咎？”
　　他也站定，重重吸了一口气：“新关的是一个犯事的小神仙。”
　　这么说，不是无咎了？

　　我重重出了口气，心总算是落了下来，想着刚才对他的种种猜疑，便打着哈哈故作轻松讨好问：“你最近有见过无咎么？”
　　他冷语：“谁没有正事就往下界跑。”
　　无咎的洞府在下界灵汇山，高高在上的雷神尊上确实犯不着主动往那跑。

　　文原今天脸冰块似的，说话着火似的，莫非是怪我去看缘影？眼见他正眼都不待瞧我，估计是真被我给气着了，我被他怼也只得没有脾气。

　　*

　　到了南天门，文原和我各走各的路，我回王虚山，他则去台山。

　　得知他要去台山，我跟他叮嘱：“我捡了个小姑娘放在台山，你帮我看看金虹神君是不是对她很严厉，要是很严厉，就帮忙跟他说一声，修仙不要太努力，修不成也没关系，左右就是一辈子罢。”

　　文原侧目看我：“你不是一向主张修行要勤奋，女子更要努力么？”
　　其实我也不知为何自己今日会生出如此心境，朝他挥挥手，自在飞向王虚山。

　　飞着飞着颇觉得安静，猛地想起介介还被我扔在缘影芷芳宫中那颗大梧桐树下。我只好又往回飞。

　　到了南天门，早已认识我的守将们眼露诧异，我讪笑：“忘了东西。”

　　*

　　缘影还在慢悠悠地喝茶，一副悠闲的模样，见我回来，便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笑：“不是说了要来再探元君么？”
　　她笑：“这回你倒是来得勤快。”

　　缘影摇着丝扇跟着我去看介介，介介看到我，很是委屈，待我给它撤了绳子也不愿靠近我，我很是内疚：“介介，我刚忙去了。”
　　缘影咯咯笑：“既已返回，不如陪我去走走吧。这宫中呆久了，很是无聊。”
　　她既提了，我也不好再拒绝。
　　我怕介介再跑掉，幻了个环锁着它的一只脚，介介不死心地啄着脚环，我知它啄不开，便随它去闹腾。

　　*

　　走着走着，发现我们走上了去长晖塔的路，我的脚步立刻踌躇起来。
　　缘影发现了，笑着说：“不是早忘掉了么，怎么连个塔都不敢去看？”
　　我无奈，只好随着她一路前行。

　　缘影拉过我的手，轻描淡写道：“听说八正楼新关的那个，天天被万刺穿心，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我因笃定那不是无咎，于是问得也很漫不经心：“他因何被捉？”
　　缘影笑：“听说是生了心魔。”

　　我好奇道：“既是生了心魔，为何不抽其灵骨，绝了后患？”
　　缘影咯咯一笑：“听八正楼守将说，那是个修为极高的，文原和天尊联手才捉了他来。他若能在八正楼去掉心魔，他日于我神界也有助益不是？

　　我突然想起文原虽然没有承认无咎被捉，可也没有否认过。
　　心一沉，于是问：“那个被关的唤何名？”

　　缘影咯咯笑：“我可不知。”
　　我抱着她的胳膊：“好元君，你就告诉我吧。”
　　她笑：“要是被天尊知道了，我要被雷劈的。”
　　我举起手：“我决不让天尊知道。”

　　她笑盈盈道：“你还是象从前，动不动就爱发誓。你要想知道被关的是谁，自己去看不就清楚了么？瞧，我们快到了。”
　　她一指前方，目光触及处是一片花海，娇艳鲜美和着清净芳香，我却没有心思欣赏。

　　*

　　不知为何，我突然对先前的笃定没有了信心，或许被关进八下楼的正是无咎。

　　我伸手拂去介介的脚环：“介介，你去找开奎将军玩。”
　　介介瞬间飞得无影无踪。
　　缘影笑：“这时倒舍让它去玩了。”她望向不远处的长晖塔：“长晖塔种了普达甘露，我们去看看吧。”
　　长晖塔前长满了小白花，一如我的茅草屋前，原来这小白花名唤普达甘露，倒是个好名字。

　　我已很久很久没来这里，如今站在这里，已是古水无波。
　　缘影细量着我的神情：“看你这般模样，倒真是忘得一干二净。”又唏嘘道：“当年长晖神君丰神俊朗，一众小女仙为之倾倒，他却瞧上了你，一心对你好，那时我是真羡慕你，文原何尝对我如此过......”

　　我苦笑：“你今日跟我说这些，又有何意趣？左右我已不记得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他也再也见不到我。文原神君你却是天天可以见到的。”
　　她未曾想我竟然这样说，默然了许久才道：“我也不是天天能见到他的。即使见到，他眼中也是没有我的。”
　　她神情很是哀怨，我不知如何安慰她，一时间我们无语。

　　过了许久，她问我：“你知这些花是谁种的么？”
　　我摇头。
　　她又笑了起来：“你的好徒弟说是要替你供养长晖神君，便在这里种下花海。祈连，你还真是好命，寂灭了一个，又来一个。”
　　我否认：“你胡说。”
　　她收起笑，冷冷地看我：“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不知么？无咎神君到处打听你当年之事，然后发疯般在这里种花，如今却突然不见了踪影。”她凑上前：“祈连，你就不奇怪他去了哪里？他对你如此上心，你就忍心他就此消失不见？你莫不是从未寻过他？”

　　我此前确实没有寻找过无咎，我一直以为他在灵汇山，却没想到他或已被关进八正楼，天天被刺心。

　　*

　　我转过头，望向介介飞走的方向，那里有两个影子越来越近，我淡淡道：“缘影，你想多了。”

　　她冷冷道：“祈连，你凭什么？凭什么文原宁愿和你说话也不愿意理我，凭什么他们都想对你好，长晖神君替你死没人责备你，你的好徒弟无咎神君若也因你身死，更不会有人把帐算到你头上，你凭什么？就凭你当年在战场上杀了几个魔么？”

　　我望着打理得干干净净的长晖塔，心中涌起许久未见的悲伤，拾起一朵小白花，放在掌中，又任它随风飘去：“你知道吗，缘影，我相信因果轮回总不会成空，我欠别人的，报应总有一天会来。”
　　她吃惊地看着我。我转过身，离开那片璀璨的花海。

　　*

　　花海外，开奎和介介在等我。
　　我问开奎：“你可知无咎被锁入八正楼？”
　　开奎闻言顿时一脸凝重：“弟子未曾听尊上提起。”
　　我说：“他既封锁消息，想必是不愿被人所知。你可有办法入到八正楼？”
　　开奎思虑道：“尊上设上结界，我等不得进入。”

　　文原既然瞒着不让我知道无咎被锁，我若强行闯，怕是难破他的结界，即使破了结界，楼里的阵法高深，以我的修为，要破阵怕是不能。

　　又疑惑文原既已封锁消息，不知缘影又从何处得知。
　　此时她正穿过花海，朝我们走来。
　　我对开奎说：“你去看看雷神是否已回来。”
　　又对介介说：“你跟着开奎将军一起，若有消息你回来告诉我。”
　　介介蹭了蹭我，随着开奎一起离开。

　　*

　　我转过身，看着缘影离我越来越近，待走近来，她朝我一笑：“怎么，你终是舍不得让小情郎日日遭穿心之苦，要去救他了？”
　　她既千方百计透露此事与我知，想来别有目的。

　　于是我淡淡道：“多谢元君告知，若无咎因此能早些出来，是王虚承了元君的恩情，不知我等该如何回报？”
　　她很满意：“你倒是爽快。”
　　我一向爱做爽快的事，于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轻轻一笑，贴着我的耳畔：“我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这实在是难为我，文原是能被说服的么？
　　我又打不过他，再说他也不是能被打服的主。要文原娶她，除非他心甘情愿。

　　我苦笑：“你高看我了。”
　　缘影露出痛苦：“一千年了，还不够么，他还要怪我到何时。”似是在询问又是在控诉。

　　见她如此，我心生怜悯。但我得尊重事实，我没法逼文原娶缘影，就是文原愿意，大魔王李景扬也不答应。

　　我问她：“当年你们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刚认识他时，他对你可不这样。”
　　缘影凄苦道：“我不过是捏死了那只帮他带过路的老鼠，他就记恨上我了......是那老鼠先咬我的，我才去捏它的。”
　　说完她的眼泪涟涟而下。

　　竟是因为此事，我遥记得有一次文原遇难归来后说，幸得一老鼠带路相救。他既对老鼠生出了感念，自然也容不得有人害死那义鼠。
　　她告诉我无咎被锁八正楼，我若因此能救得无咎一命，她便是无咎和我的恩人了，这份情我们总是要还的，但她与文原之事，我却是万万帮不上忙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