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做题家

　　在吴夏璇浑浑噩噩度过的这个暑假，T县六高和三高一直在明争暗斗。在高中开学前一天，六高对这次的入学前十进行了单独谈话。

　　一向将优秀生源全揽的六高难得被三高的私下动作搞得吃了哑巴亏，担心三年后这批毕业生的质量，火急火燎地见了这次的入学前十。一番说教，大抵意思就是要努力学习，适应高中的进度。

　　吴夏璇全程都没听进去，只是看起来很认真，跟她一样的还有旁边的中考第二许数。

　　初三最后两次模拟是全县的初中一起进行的，吴夏璇和许数平分秋色。

　　第一次真正见面，两人都显得非常客气。

　　“你在几班。”许数很好奇地问。

　　“3班。”吴夏璇想到了刚刚见到的班主任。

　　“你这次的英语分数很厉害。”许数称赞她。

　　“谢谢。”吴夏璇笑着点头。

　　“以后一起努力。”许数也笑着点头。

　　高中的开始仿佛初中一样无趣。

　　老师毫不遮掩的偏袒，同学不敢上前的眼神。

　　有次吴夏璇和同桌开心的聊天，被老师看到后把同桌叫到了办公室，自此之后同桌也不再和她随意聊天。

　　“别耽误吴夏璇学习。”班主任总这样说。

　　吴夏璇无法理解神经质的班主任，但也不会突然之间变成热情好动的社牛，于是继续成为一个沉默的人。

　　和苏嘉与的联系逐渐变少。

　　六高的作息让她无法找出太多时间和苏嘉与联系，而苏嘉与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我在准备竞赛的事情。”上次联系时苏嘉与是这样说的。

　　这是六高所没有的资源。

　　吴夏璇沉默地度过了自己的入学半年，在填分科表时选了理科。

　　既然忙着竞赛，那他一定会学理科吧。

　　18班如同之前的理科班一样无趣。

　　吴夏璇偶尔发呆的时候会想，难道我真的要像一个哑巴一样度过这三年吗。

　　她最终还是跟苏嘉与联系了。

　　电话一端的苏嘉与声音有些疲惫，“夏璇，我逐渐发现自己太过争强好胜了。之前初中，我刚刚转去，就铆足劲的想拿第一，最后也实现了。现在想保持成绩靠前，有点难，厉害的人太多了。”

　　吴夏璇有点担忧，“你最近状态不好吗？”

　　“也不是，虽然保持靠前很难，但我仍旧是最优秀的那几个。”苏嘉与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是今天见了一些其他学校的竞赛生，有点感慨。”

　　“嘉与，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学理科。”吴夏璇把自己的困惑都说了出来。

　　“夏璇，选择你自己喜欢的。”苏嘉与斩钉截铁，“你的能力不管学哪个都能最好，那就选择喜欢的。”说着说着就开始胡说八道，“而且，到时候你拿文科状元，我拿理科状元，岂不是非常美妙。”

　　“得了吧大哥，你在说什么梦话。”吴夏璇翻了个大白眼，“好了挂了，我再想想。”

　　吴夏璇去了7班之后，无比庆幸选择文科是她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班里温吞散漫的气氛，有趣和蔼的老师、搞笑的同学们，让她的生活逐渐好了起来。

　　她做完作业和卷子也会翻翻杂志，偶尔会和乔西、陈苒聊一下小说剧情，生活开始变得惬意。

　　和苏嘉与联系的时候，吴夏璇也会根据他的建议调整一下自己的学习计划，在做着他发来的电子卷时也没有了过去那种患得患失。

　　某天中午，做完一套卷子的吴夏璇还不算困，看了看班级睡倒大半的人悄声走了出去。

　　初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连带着风都带有花香。吴夏璇走了会，准备回去小憩，却隐约在楼梯间听到了陈苒的声音。

　　她看到了陈苒和许数坐在楼梯间讲题，举止亲密，偶尔陈苒抱怨撒娇，许数笑的温柔。那是她没见过的、两个人的另一面。

　　吴夏璇不自觉变得怅然。假如，只是假如，如果当时自己能考上外国语，会不会不像现在这么形单影只。她会和苏嘉与一起上课、吃饭、聊天，就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样。

　　记忆回到现实，吴夏璇只能无奈叹气。往事不可追，现在只能冲着同一所大学的目标奔去。

　　吴夏璇悄悄离开了楼梯间，并未把这件事说出去。

　　高三的确让人变得疲倦，但真的临近结束，却让人不舍。

　　吴夏璇这次已经没有初三时那种忐忑不安，可能是无数次模拟的分数给了她信心。在最终结果出来时，她长舒一口气，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再给苏嘉与打电话的时候，吴夏璇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嘉与，我接到了P大和T大的电话，你准备报哪一个？”

　　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苏嘉与有点犹豫，“夏璇，我可能不去北京了。”

　　吴夏璇忐忑地答，“但是以你的成绩，应该可以吧，你比我厉害得多。”

　　“不是成绩的问题，我准备去H大了。”苏嘉与抛下了一颗大炸弹，“之前和同学们一起试着申请海外的大学，有个同学拿到了Penn的offer，本来我也打算去的，但是我爸妈不让，我们进行了沟通，我最后选了H大。之前一直在准备竞赛和雅思，我的个人资料也通过了，这两天可能要面试一下，不过应该没太大问题。”

　　吴夏璇沉默良久，“你选了什么专业呢？”

　　“金融。”苏嘉与迅速回答，“我是先决定学金融，后来在P大和H大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H大。”

　　“嘉与，祝你一切都好。”吴夏璇发自内心地说。

　　“那当然。”苏嘉与语气中也带着一丝开心，“夏璇，你做到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为你骄傲。以后你多来找我玩，我带你去看维多利亚港的夜景，还带你去迪士尼玩。”

　　“那我一定要贵宾级的待遇。”

　　“这没问题，咱俩谁跟谁。”

　　吴夏璇笑着挂断电话，把无数话语咽下。

　　那年吴夏璇和许数都拿到了P大的录取，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当天，被老师们叫到学校跟校长合照。

　　两人的脸一个比一个臭，那张三人照片，只有校长一个人笑的像是花朵盛开，满脸的褶皱都舒展开来。

　　P大的生活比想象中的好很多，可能也是没有了前进的目标，整个人不再像一根紧绷的弦，最终松弛下来。

　　吴夏璇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终于从那口井里走了出来。也发现原来真的有人能做到在家世、智商、外貌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哦当然，苏嘉与除外。

　　宿舍的其他三个女孩性格都很好，大家相处的还不错。但过去六年的沉默状态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在建立人际关系这件事上始终无法做到亲密无间。

　　刚开始的时候，偶尔吴夏璇有空会和许数一起吃个饭。

　　“还没联系到她吗？”吴夏璇问。

　　“她应该没来中政，我前几天看了今年的新生名单，没有她。”许数的回答总是很简洁，“意料之中，我猜她应该没来北京。”

　　“那你还会找她吗？”

　　“她不告而别，一定是有什么事，但她不告诉我，我就找不到她。”

　　“那你找到她会说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我很难过，为什么她不告而别。”

　　再后来许数就转去了医学部，两人基本不怎么见面。

　　吴夏璇在室友的推荐下，大二开始修双学位，整个人变得忙碌起来。忙碌的确会让人忘掉一些事情，也让生活逐渐充实，尤其是对她这种从不社交的人。

　　上课、修学分，去图书馆自习，去看喜欢的书。

　　吴夏璇第一次去图书馆，就被书架上的书迷了眼。

　　之前爱看书，但很少能接触图书资源。县图书馆的书籍种类少，没有多少她喜欢看的，总是买书的话花费太大。虽然有时候可以在电脑网页上看，或者是下载电子版到MP4中，但她喜欢手指触过纸面的感觉。

　　在图书馆能看到很多上个世纪的旧书，纸张泛黄，甚至有的页面还有霉斑和水渍，闻起来也有股陈旧的味道。但在翻阅这些书时，偶尔书页出现的点滴字迹会让她有种安定感。

　　在借书全部电子化后，纸质借书卡就此消失。有次去找一本英文原版书籍，在最后一页看到了过去遗留的纸质借书卡，插在最后一页，最后一次记录是1995年。吴夏璇突然笑了，仿佛这本书是个介质，而她在跟历届学长学姐对话。

　　大三下学期时，吴夏璇前所未有的迷茫。

　　身边申国外名校的、保研本校的、拿500强offer的、决定回家乡的......仿佛所有人都有着未来的方向。

　　她想到很久都没和苏嘉与联系了。除去春节的祝福，上次还是去年暑假的时候，苏嘉与邀请她去香港玩，她也办好了护照，最后却因为苏嘉与临时有事告吹。

　　“嘉与，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吗？”吴夏璇第一次问了这种问题，“好像毫无准备就到了大三，看着身边所有人都有条不紊，我突然很迷茫。”

　　电话中能隐约听到鸣笛声，苏嘉与的声音显得忽大忽小，“夏璇，你值得去更大的地方看看。”

　　“你是在外面吗？听起来有些吵。”吴夏璇听到的声音并不清晰。

　　“我去老师家拜访，现在在路上。”苏嘉与补充，“去老师家拿推荐信，然后和老师吃饭。”

　　“你准备去哪个学校？已经定下来了吗？”吴夏璇好奇。

　　“应该是Penn。你知道的，四年前我就想去，我爸妈不想让我太早出去，现在终于松口了。”苏嘉与语气中有点期待，“前两年我也在准备这件事情，有空就在实习，也做了一些项目，但没拿到offer之前总是不确定。”

　　“夏璇，去更大的地方看看。去不同国家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感受不同的文化、学不同的东西，你值得更宽广的平台。之前总跟我说你是井底之蛙，但你早就从那口井里出来了，还会去到更远的地方。”苏嘉与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

　　“我会认真考虑的。”吴夏璇认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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