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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着喊:“项老师,我疼,好疼,给外婆打电话”
项晨修接到江州电话时正在上晚自习,他先是将电话挂断,江洲没有再继续打来。他将
手机放在讲桌上,忽而看到屏幕亮起,他走过去点开信息:“安妮出事了,现在在医院。”
他全身汗毛竖起,走出教室给安妮打电话,电话显示关机。
他又给江洲回电,江洲第一时间接起电话:“安妮跳楼了,从学校 5 楼跳下。现在在医
院抢救。”
他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疯狂跳动,好似在做梦。那头的江洲见他没有回声,继续喊道:
“项老师?”
他回过神,问:“什么时候的事?”问了又察觉多余,又改口问:“在哪个医院?”
江洲知道他此刻心情肯定很乱,但还是如实答:“不知道,学校和教育局将消息封锁了。我是下午看到群里消息才知道的。”
他手扶着窗台强迫自己镇静,挂了电话后给安妮妈妈去电,电话是夏叔叔接的。他说了
医院地址,项晨修表示他马上回来。两人没有过多话语。
他挂了电话去办公室请李华帮忙照看学生,就去宿舍拿车钥匙,他将重要物品收拾好,给安娜打去电话,安娜今晚没有走访,在办公室弄资料,接起他电话时调笑:“我就在办公
室,你打电话干嘛?”
他语音严肃:“安娜,收拾东西,我们回去。”
安娜莫名其妙:“什么?回去?去哪?”
他语调沉重:“安妮出事了,我要回去,必须回去。”他长叹一口气,道:“你在办公室
等我。”
他挂了电话,将车开到一楼办公室门口,安娜早在那里等着他。他下车走向她,将安妮
的事告诉她,安娜震惊不已,迟迟没开口,他继续道:“我现在必须回去,很大可能不回来
了。你和我一起回去,我会跟爸妈说。”
他拉着她的手往车上走,正是晚自习下课时间,学生们站在楼道间看着两人,安娜挣开
他的手,停下脚步,她回头看了看楼道中的学生,对项晨修道:“我不回去了。”项晨修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她继续道:“我真的,不回去了。”
“晨修,你有你放不下的孩子,我如今,也有了我放不下的孩子。”她眼中噙着泪,坚定地对他说。
项晨修明白了她的心,他走上前抱着她,用手抚摸着她的身后的发丝。
安娜回抱着他:“快去吧。”
项晨修连夜开车到邻市机场,赶到医院时安妮还在抢救室,抢救室门口站着夏叔叔,安妮妈妈,还有学校教育局的一干人等,夏叔叔见他来了,走过来握手:“麻烦您跑一趟。”
他礼貌地伸手交握,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低声问:“进去多久了?”
夏叔叔叹了口气道:“我到的时候已经进去三个小时了,现在已经十多个小时了,我们来之前由民警同志签字进行的手术。”
他让项晨修坐在一旁,项晨修摆手说不用。低声问道:
“医生有出来过吗?情况怎么样?”
夏叔叔无奈地轻扶额头:“颈椎骨折、胸肺部挫伤、小腿骨折,脊髓损伤。”
项晨修心里像被针刺到一样细密地疼,夏叔叔继续道:“好在有班级在上体育课,据说跳高垫子缓冲了一下,不然就是截瘫或者更不好的情况。”
气氛一时之间沉寂下来,项晨修没有再问什么,夏叔叔也不再说话,所有人静静等待着手术完成。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红灯变绿,手术室大门打开,在场的人全都拥上去。医生走出来对夏叔叔道:“手术还算顺利,现在转去病房休养,是个大工程。”
夏叔叔握手道谢,随行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各自打电话向领导汇报情况。
不多时护士推着床出来,几人纷纷避让,项晨修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的安妮,心被狠狠揪起。
他扶着床沿送她回病房,护工几人将她抬上病床,给她上好仪器,交待着注意事项。
她紧闭着双眼,睫毛却在不停颤抖,不知是身体颤抖导致的还是她想要睁眼。她微张着嘴呢喃:“冷,我冷…”
项晨修问护士:“她一直说冷,应该怎么做?”
护士挂好点滴,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没事,这是手术后的应激反应。等会儿麻药过后可能还会喊疼。”
他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继续问道:“那疼痛的话有什么办法吗?”
护士采着指尖血回他:“避免不了的,如果疼的厉害的话您按铃,我会过来。”
他点头道谢,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
她颤抖着,嘴里一直念叨着冷,好冷。项晨修将她的小手握在手里,确实很冰凉,他反复揉搓,试图让她暖和一点。
不多时她的身体慢慢停下抖动,张着嘴迷迷糊糊叫:“婆婆,我疼,我好疼…婆婆,婆婆…”她用的是四川话,不过项晨修也能听懂,他伸手轻抚她的额头,不知该说什么。
夏叔叔推门进来,紧随其后还有安妮的妈妈,见到女儿这副模样也是心疼得直流泪,她接到电话时晕倒在地,夏叔叔将她送往医院第一时间赶过来,她醒来没有了直飞的航班,又叫司机连夜送她过来。
她走到安妮床边,自然也听到了她的呼喊,人们常说,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当一个孩子受到伤害的时候,母亲的怀抱永远是她最想到达的地方。可是,在她这种情况下,她喊的只有她的外婆。那个给了她一切关爱的,已经辞世的老人。
她在安妮床边泣不成声,项晨修收回自己的手,没有过多言语,只有夏叔叔在旁边安抚着她。
她轻抚着安妮耳旁的碎发轻唤她:“妮儿,妈妈来了,妈妈在这。”
她似乎是听得到的,虽闭着眼,却依旧颤抖着嘴唇叫:“妈妈,我冷,妈妈,我疼,妈妈,妈妈…”她呻吟着,刺痛了一个母亲的心。
夏叔叔站在一旁也红了眼眶,安妮妈妈将一只手垫在她脑后,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脑袋,她记得,幼时安妮发烧,她外婆就是这样抱着她的。
安妮继续叫着疼,项晨修征求夏叔叔的意见,叫来护士加上了止痛药。安妮妈妈轻声叫她:“乖,护士给你加上这个药就不疼了。”
她还是呻吟着疼,夏叔叔坐在床尾帮她轻轻揉搓着脚底,她安静了一会儿。
止疼药上了十多分钟,她不再发抖了,迷迷糊糊睁着眼喊道:“项老师,我疼…项老师,我好疼…”项晨修牵着她另一只手,安抚道:“我在,我在这,安妮乖,护士来加了止痛药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鼻尖上着氧气,张着嘴喘气道:“给项老师打电话,打电话给项老师…”她呢喃着,项晨修低声安抚:“我在这,项老师在这里的。”
安妮妈妈也握着她的:“项老师在这里的,乖。”
她好似清醒了,略睁着眼道道:“妈妈..”
“我在,我在这儿。”她握紧她的手。
“给外婆打电话嘛,给外婆打电话好不好?”她又闭着眼道。
几人稍显震惊和无措,她继续重复着,这次用的是四川话:“给婆婆打电话。”
“给外婆打电话干什么呢?外婆睡觉去了嘛。”
“没有,婆婆没睡觉,你打电话给婆婆嘛。”
“你打电话给婆婆干嘛?想她了吗?”
“嗯,我想婆婆了,我攒了好多钱给她买桃酥,她最爱吃了。”
“好,那等你好了我们就拿去给婆婆吃。你自己送去婆婆那里给她吃哈。”
“嗯,婆婆最喜欢吃了,还有咪咪,我要和婆婆还有咪咪在一起。”
母女俩用四川方言对话,像在唠家常,断断续续说着说着,她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病房安静了下来,夏叔叔也将她的脚放回被子里,给她掖了掖被子。
折腾到现在已是凌晨,期间医生和护士也来查看了几次,护工也来了。
夏叔叔对项晨修道:“您守了一晚上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她妈妈在这里没事的。”
项晨修站起身,看看病床上的安妮,她闹腾了一晚上,现在睡得正熟,她妈妈也靠在床头睡着了。本不想离开,可也找不到什么理由留下,思索半晌他还是开口道:“那我先回去,有事请您第一时间联系我。”
夏叔叔点头,目送他驱车离开。
他回到家时朱阿姨在门口站着,见他回来有些惊讶:“项老师,你回来啦?”
他点点头,朱阿姨忙走过来问道:“是因为安安小姐的事吗?这丫头,比我姑娘还小几岁,怎么就这么想不开。现在受这茬罪,想想都心疼。”她边说边抹起了泪。
项晨修问:“朱姐,这段时间她在家有些什么异常吗?身上,有没有伤痕?”
朱阿姨收起泪水,抬头疑惑地看着他:“我只是做饭时间过来,我女儿今年高考,所以就…,这事只有安安和我知道,先生太太都不知道。”她说到最后有些心虚,毕竟当初说好是她陪着安妮的。
可现在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怪来怪去他能怪谁呢?怪自己,说好不丢下她,却选择陪安娜下乡,说好回来带她,却让她连电话也打不通。他明知道张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知道王迪她们不会轻易放过她,却还是抱一丝侥幸,到头来,安娜也没顾好,安妮也只差没守住。
只是他想不通,才短短几月,她怎么就选择了这么一条路,这么一条无法回头的死路。教学楼五楼的高度,如果没有那个垫子的缓冲,她现在早已躺在了那冰冷太平间,再不会呻吟着冰冷疼痛。他不相信她会走这条路,更不相信学校所说的失足。“我可以去她房间看看吗?”他突然提出
朱阿姨有些愕然,仍旧点头示意他请进。
她房间内没有什么变化,书桌上只有几本言情小说和教辅资料,他轻轻翻动,想寻找一些线索,却一无所获。
朱阿姨站在门板看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忍不住开口问他:“您是在找些什么吗?”
他转身问她:“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信封或者字条?”
朱阿姨思索着,突然开口:“我昨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好像看到地上有张纸条,我给扫垃圾桶了。”
两人随即翻起厨房的垃圾桶,那张纸条已经被水打湿,但好在还看得清楚:“请把我送回外婆身边。”
她还是,终究是自己选的。抱着必死的决心,想回到那无父无母,不缺父爱母爱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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