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墙太薄，我社死了

　　左边，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黑色宝马，驾驶座的车窗全部降下，露出棕霖晚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轮廓。

　　右边，是她昨天晚上刚坐过的小电驴，张志可坐在上面，一条长腿随意地撑在地上，脸上挂着灿烂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两辆车，两个人。一个静默如渊，深不见底；一个笑意似火，灼人眼眸。尽管相隔四五米，但那无形的硝烟早已在无声的空气里弥漫升腾。

　　这两人到底搞什么鬼……

　　“忻姚！早啊！一起去公司吧！” 张志可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抬起手，朝着李忻姚站的方向用力挥了挥，动作幅度很大。

　　李忻姚一个惊慌，赶忙把视线从棕霖晚的侧脸上挪开，对上张志可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她嘴唇翕动了几下。

　　就在这时，黑色轿车的驾驶座车门被推开了。

　　棕霖晚动作利落地下了车。他身着西装，身形挺拔，清晨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肩线。他没有看张志可，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李忻姚的脸上。

　　他迈开步子，皮鞋踏在地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嗒、嗒”声，一步一步，朝着公寓大门的方向走来，每一步都不慢不紧地踩在李忻姚紧绷的神经上。

　　“走吧。” 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在距离李忻姚两步远的地方站定，视线将她牢牢锁住。

　　“霖晚哥……” 李忻姚声音细弱。

　　“忻姚！” 张志可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他也从电动车上跨了下来，几步就绕过车头，走到了李忻姚的另一侧，“你看棕组长这么忙，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啦！”

　　空气在他们之间压缩、摩擦，马上就要迸发出灼人的火花，李忻姚在这种高压之中连换气都变得小心翼翼。

　　“姚儿？这……什么情况？”苏娟的目光在李忻姚煞白的脸，以及她左右两侧气势汹汹的男人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困惑。

　　这声音，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李忻姚猛地回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身体本能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猛地转身，以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往前扑。

　　“娟儿！”声音因为急促而变了调，“快！我们走，我坐你的车！”

　　苏娟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怎、怎么了？”李忻姚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苏娟，硬生生从棕霖晚和张志可的中间挤了出去。

　　终于得救了！

　　苏娟困惑得频频回头，看着棕霖晚和张志可两人似冰雕般站在原地。
　　“走、快走。” 李忻姚声音颤抖地催促。

　　那场无声的对峙似乎还在继续，李忻姚完全不敢回头，一心只想逃离。她跨步、上车、戴安全帽一气呵成，不停催促苏娟把油门拧到底。

　　终于开远后。
　　“我的天……”李忻姚长长吁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大清早的。” 苏娟开口，声音刻意放得轻快，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调侃，侧头看了看李忻姚，“这演的是哪出啊？直接上门来‘抢人’了这是？”

　　李忻姚声音细若游丝：“别、别说了，吓死我了都。”
　　见李忻姚这副劫后余生的惨样，苏娟没有再继续调侃她了。

　　直到苏娟的车稳稳停在公司门前，李忻姚僵硬的身体才稍微找回了一点知觉。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早上那些事。电梯门开，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尽量自然地走向自己的工位。

　　刚打开电脑没多久，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是张志可发来的微信。

　　张志可：【忻姚！[探头探脑.jpg]】

　　张志可：【周末有空没？自从上大学后，好久都没坐在一块儿聊聊天了，周末一起去玩玩吗？我就这个月有空了，学习结束后就要离开了，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大哭、大哭.jpg]】

　　李忻姚想了想，上大学前他们经常一起出去玩，上大学后，各自忙碌，联系确实渐渐淡了。

　　李忻姚：【OK！】

　　信息刚发送成功，几乎是同一时间，手机屏幕顶端又弹出一条新消息通知。

　　看到那个名字，李忻姚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霖晚哥：【周末有空吗？想约你一起出去。】
　　简洁、直接，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符号，带着棕霖晚一贯的风格。

　　棕霖晚居然主动约她出去，这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着……她独自在心底反复咀嚼的甜蜜的互动，他们之间的薄纱终于要揭开了吗？巨大的期待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可惜她已经答应了张志可。

　　一声无声的叹息卡在喉咙深处，她泄气般地摇了摇头回复消息。

　　李忻姚：【抱歉霖晚哥，我刚刚志可周末一起去聚聚，因为太久没见面了，想好好聚聚聊聊天。】
　　信息发送出去，李忻姚就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心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手机屏幕就放在触手可及的桌面上。当那条来自“李忻姚”的消息弹出来时，他几乎是立刻划开了屏幕——
　　【抱歉霖晚哥，我刚刚志可周末一起去聚聚，因为太久没见面了，想好好聚聚聊聊天。】

　　这句话在棕霖看来，如同锐利的钩子，深深扎进他的眼底。他握着手机的指节猛地收紧，力道之大，让冷硬的金属边框都深深硌进了掌心的皮肉里。一股怒意从胸腔深处窜起，瞬间席卷了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

　　办公室外的工作区，午后的气氛带着点慵懒的困倦。

　　“哎，你们猜我刚刚去组长办公室送文件看到什么了？”一个刚从里面出来的年轻女同事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后怕，凑到旁边几个同事的工位旁。
　　“怎么了、怎么了？组长骂人了？”旁边的人立刻来了精神，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骂人？比骂人还吓人！”女同事夸张地缩了缩脖子，声音压得更低，“组长那脸色，我的天，跟结了冰一样！我就进去把文件放下，大气都不敢喘，他坐在那儿，一句话都没说，那眼神……啧，感觉能把人活剐了！我放下东西就赶紧溜了，后背都湿透了！”

　　“嘶……”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伴随着同情的目光。
　　“真的假的？组长平时虽然冷了点，但也没这么吓人过啊？”
　　“完了完了，最近大家小心点吧，千万别撞枪口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捅这么大篓子惹到他了……”

　　就在这时，李忻姚的鼻尖毫无征兆地涌出强烈的酸痒。
　　“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毫无预兆地冲口而出，在略显安静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突兀，她尴尬地低下头，抽出纸巾擦拭，脸瞬间涨得通红，那个喷嚏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周围的议论声诡异地停顿了一瞬，几道目光下意识地朝她这边瞟了过来。

　　-

　　城市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李忻姚抱着膝盖，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下巴搁在膝盖上，茶几上放着一盒刚打开的酸奶，勺子插在里面，只浅浅挖掉了一小角。她睡不着，无论是公寓楼下那令人窒息的对峙画面，还是周末的邀约都令她心烦意乱。

　　“咔嚓。” 一声轻微的开门声打破了寂静。
　　李忻姚惊得一颤，猛地抬头看去。隔壁卧室的门开了条缝，苏娟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她显然是被渴醒的，正迷迷糊糊地往厨房方向走，却被沙发上的人影吓了一跳。

　　“妈呀！”苏娟惊呼一声，捂着胸口，“姚儿？你大半夜不睡觉，要吓死我了？”

　　“娟儿……”李忻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闷闷的，没什么精神。

　　苏娟的睡意瞬间跑了大半，喝了水后径直走到沙发边，挨着李忻姚坐下。

　　“怎么了这是？”苏娟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仔细打量着李忻姚的侧脸，“还因为白天那两门神呢？”她语气带着点调侃，却直指核心。

　　李忻姚沉默了几秒，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苏娟叹了口气，伸出手臂，揽住李忻姚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你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李忻姚的声音闷闷地从膝盖间传出来，“他俩好奇怪。尤其是志可，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

　　“奇怪？”苏娟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直白，“我的傻姚儿，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不明摆着吗？那俩人，现在就是摆在明面上在追你。”

　　李忻姚猛地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瞪得圆圆的，“娟儿你别瞎说，我跟志可只是朋友。”

　　“我瞎说？”苏娟嗤笑一声，“他俩闲得慌，大早上堵在公寓门口看戏吗这是？”
　　“不行不行，不能让志可误会下去，我明天跟他出去的时候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这样也好，拖着确实不是办法，不如早点把话说开。你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坦诚点，总比最后闹得难堪要好。”苏娟平复了呼吸，语气认真起来，“说真的，你跟棕霖晚发展到哪一步了？”

　　“娟儿你干嘛？”她慌乱地抓起一个抱枕按在脸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什么发展到哪一步了，你不要乱说。”
　　“哎呀呀！某人还害羞了，说不定连嘴都亲过喽~”她坏笑着凑近。

　　“哎呀！没有！别瞎说！”李忻姚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埋在抱枕里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她猛地抽出抱枕，毫无章法地朝苏娟“攻击”过去，“再乱说！再乱说我就打你！”软绵绵的抱枕落在苏娟的肩膀和手臂上，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娇嗔的抗议。

　　“哎哟！心虚了！恼羞成怒了！”苏娟一边笑着躲闪，一边故意火上浇油，伸手去抢那个抱枕，“被我说中了吧！亲嘴是什么滋味呀！分享一下，让我这个单身狗体会体会。”

　　“苏狗蛋！你讨厌死了！啊啊啊！”
　　“哈哈哈，来呀来呀，打不着！”

　　两人你来我往地“激战”了好一会儿，直到都有些气喘吁吁，才终于消停下来。她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劲，各自歪倒在沙发的两端。李忻姚的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脸上红晕未消，胸口微微起伏。苏娟也笑得没了力气，歪着头，眼角眉梢还残留着促狭的笑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打闹过后的松弛，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

　　周末的天就是比工作日的蓝，阳光慷慨地洒满大地。李忻姚和张志可的周末玩耍之旅，意外地轻松愉快。

　　张志可依旧是那个阳光开朗、活力十足的大男孩。
　　在弄陶艺的过程中，他笨拙地捏着陶土，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泥点，逗得李忻姚哈哈大笑。他带着李忻姚去游乐园，结果李忻姚在鬼屋里被怪物追得哇哇乱叫，张志可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他还带李忻姚喝了她最喜欢的糖水，带她吃了她最喜欢的小吃……

　　时间在无忧无虑的笑闹中飞快流逝。夕阳西下，给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张志可骑着电动车，载着李忻姚，慢悠悠地行驶在路上。晚风带着白天的暖意拂过脸颊，吹散了李忻姚的发丝。她坐在后座，看着张志可的脸，那一整天积攒的快乐渐渐沉淀下来，换上了一丝即将摊牌前的紧张。

　　车在公寓楼下停稳。两人下车后都静默地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今天玩得真开心！谢谢你啊，志可！”李忻姚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跟我客气什么！”张志可也咧开嘴笑，阳光爽朗。但他插在裤兜里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

　　李忻姚看着他那双盛满自己倒影的眼睛，心口微微发涩。她定了定神，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变得认真而温和。
　　就是现在了——

　　“张志可。”她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认识快十多年了吧？”

　　张志可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那可不！我们之间的交情无人能及。”

　　“是啊。”李忻姚的唇角弯起一个带着点怀念的弧度，“一起掏过鸟窝，一起抓过小虾，一起挨过老师骂，你还帮我打过架，我也帮你抄过作业……这么多年，吵吵闹闹，打打笑笑，好像怎么折腾，最后都会和好。”她的声音轻柔，像在回忆一幅幅温暖的旧画。

　　张志可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神里的光微微晃动了一下，插在裤兜里的手攥得更紧。

　　李忻姚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望进张志可的眼底，带着一种温柔的决绝。

　　“所以啊……”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一定会是永远最好的朋友，是吧？”

　　“……”
　　仿佛有重锤狠狠砸下，张志可脸上最后一点残留的笑意瞬间僵住。他眼底那明亮的光，猛地黯淡下去，夕阳金色的光芒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那瞬间变得空洞的眼底。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悠长，长得像一根薄薄的细丝，一碰就断，一吹就乱。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张志可的嘴角极其用力地向上扯动，那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勉强挂在脸上，比哭还难看。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才发出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能听出的沙哑：
　　“嗯。”

　　这一个字，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给抽出来，“当然。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每一个字都带着明显的颤抖。

　　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李忻姚看着他勉强的笑容和瞬间泛红的眼眶，心头一紧，酸涩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带着一种故作轻松姿态说道：“为了纪念我们从今往后无坚不摧的友谊——”她说着，大大地张开了双臂，脸上努力挤出最灿烂的笑容，“抱一下吧，我最好朋友。”

　　“我最好朋友”这几个字，似乎在给张志可下达了最后的通牒，让他认清那不可逾越的现实。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看着眼前张开双臂的女孩，是他这辈子最想娶到的女孩，看着她眼中强装的轻松，他所有的强撑，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直冲眼底。视线瞬间变得一片模糊。

　　他猛地低下头，几乎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一步跨上前，张开手臂，用力地将李忻姚紧紧抱在怀里！力道之大，勒得李忻姚几乎喘不过气。

　　他的脸深深埋进她颈窝柔软的发丝里，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控制，汹涌地冲出紧闭的双眸，瞬间浸透了她肩头单薄的衣料。灼热的湿意透过布料，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皮肤上。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温热的呼吸急促地扑打在她的颈侧，带着压抑的绝望。

　　李忻姚安安静静地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只是慢慢地抬起手，带着安抚的意味，极轻、极轻地拍了拍张志可剧烈起伏的后背。

　　夕阳将他们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投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们之间的感情，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马路对面，那辆沉默的黑色轿车，车窗紧闭，深色的贴膜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散发出幽冷的蓝色光芒，映照着驾驶座上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棕霖晚的目光穿透前挡风玻璃，毫无温度地落在那对相拥的身影上。他看着张志可将头深埋进李忻姚的颈窝，看着他肩膀剧烈的颤抖，看着李忻姚抬起手，轻轻拍抚对方的背脊。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嫉妒，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李忻姚最终轻轻推开张志可，看着她低着头走进公寓楼，看着张志可独自一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然后跨上那辆孤零零的电动车，最终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公寓楼下恢复了空旷和寂静，只剩下路灯投下惨白的光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动作。

　　汽车终于被启动，他面无表情地挂挡，踩下油门，迅疾地驶入夜幕下的车流，尾灯划出两道冷冽的红痕，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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