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利禄

作者:千世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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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谢元在平波院里,提出清查各省吏治以后,又搦笔在二楼书案前,抬手将各部奏报批阅完毕。千里江山,天下社稷,便随着恭楷小字,化朱红浓黑笔墨,向一片青史纷纷逸散。
      保定河间二府一事,到底深入人心,到底将谢元用意分毫毕现的昭告百官。从今往后,时移事易,朝廷内外绝不姑息养奸,飞龙卫这把杀人钢刀亦绝不留情。
      铁腕权臣,莫过于是。
      然各省各部积弊已久,其中关节数不胜数,仅吏部就有谭嗣徐秋等人作乱。而至于刑部工部,各司衙门,韦慎所布之党羽关系更盘根错节。先帝虽有斩草除根遗言,然究其内里,却远非一蹴而就,一日之功。
      从前韦党把持朝政多年,也零星出了几个正直敢言之士。但当此庞然权柄,仅凭正直敢言是没有用的,甚至不过牵连亲故,予人些可趁之机。能够打倒强权的从来只有强权,因而当一座大厦破灭时,另一座大厦也将拔地而起。
      笼罩在彼此头顶,亘古不变的兴亡旧律正是如此。谢元是个聪明人,也已或多或少察觉,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但他并不在乎,他身上这件蟒袍是为父亲,为先帝,为天下苍生穿着的。倘若有朝一日灰飞烟灭,也不过碧血横流向天,身外之物还于山河。
      杀人对他而言,实然是最容易的,手起刀落,不必顾惜后果,亦不必细想一切。可是活着,在无边无际的周旋里活着,在亟待昭雪的冤屈下活着,却仿佛一片无涯苦海,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谢元垂下眼,不动声色的想着,乘着二人抬舆一路到五凤楼,又换银顶八抬大轿。晌午时分,那银顶八抬大轿便前呼后拥,落在葫芦巷子府邸门前。他甫一进门,雨婵等侍女按府中旧例,捧着嵌蚌漆盘,来换身上官服。天气渐暖,因而只在浓紫夹衣外披了件海蓝色团花大氅,尔后便衣袂如云步履如飞,穿两道垂花门,径自往主屋内堂去了。
      主屋内堂外,泠官眉眼依旧俊秀温柔,此时正手按鎏金宝剑,垂眼在庭中侍立。仲春时节,燕子徘徊来去,花叶扶疏交错,一派青葱动人,苍翠欲滴。
      而那飞龙卫青年,便在这芳草如茵里回眸,因见谢元快步走来,立刻在阶前行礼,并郑重禀告:
      “督主,飞龙卫千户宾鸿来见,眼下正在书斋跪候。”
      谢元何等敏捷心思,一听宾鸿二字,又念前日里潘岳辞官,立刻想到宫中有变。而他从前嘱咐宾鸿多听多看延寿宫事,只怕今日更与穆王遗孤有关。
      一想穆王遗孤,内心忧惧陡生,不由抬手挥退泠官,尔后转身推开东厢书斋房门。宾鸿一身飞龙卫铁灰袍服,单膝跪在书案前。堂上圈椅近旁茶盏已冷,可见是在书斋里跪了许久。
      “有急事,不往平波院说。”
      海蓝色团花锦缎拂过宾鸿眼前,谢元那只戴十四无畏念珠的手动了动,示意属下免礼,尔后按着膝盖,坐在破阵子书法联屏前的紫檀圈椅上。
      府上人早有知会,立刻为二人换来滚烫茶水,并一套螺钿漆盘装的八宝茶点。谢元见状,便忽然扬起凤眼,瞪了那奉茶奴婢一眼,直瞪得他面色霜白,十指颤颤的逃出门去。
      宾鸿心知谢元是为冷茶一事,因而站起身来,从旁拣了张椅子缓缓坐下,便拱手道:
      “区区小事,何劳督主亲问?”
      “三个人管不了一杯茶,当什么差。”
      谢元言罢,掐动手中念珠,尔后又垂下眼去,向宾鸿轻声问道:
      “是为延寿宫?”
      “督主明鉴,今日汪兴隆在司礼监集会,底下人故意隐瞒,贾连福贾公公因此领了二十篾片。属下一时意气用事,便替他出头,将他送回延寿宫去了。”
      宾鸿一面说着,一面用眼角余光窥看谢元脸上神情。那十八铁卫总督正在气头上,又似乎有些心事,却好歹不常迁怒于人。
      谢元闻言,手攥念珠不知想些什么,一双眼又冷又冽,泛起夜雾般的神色。半晌,方沉声道:
      “你做得很好,世子与王妃也都好么?”
      “世子与王妃都好,只是用度简朴,令人心痛。”
      宾鸿言及此处,又想起贾连福房中褪色桌案,世子身上单薄衣衫,一时内心感慨万千。他想,都言君子仁恕,过往朝臣趋炎附势,然孤儿寡母又有何辜?
      可千头万绪皆无从说起,便唯有苦笑,唯有在谢元追问前岔开话题,
      “此外,属下仍有一事要禀。听闻汪兴隆差人四处打探,寻找八年前平波院当值奴婢……”
      谢元听他说话,面上不动声色,眼中目光却已如刀如剑,腾起一股骇人杀意。他一抖袍袖,按着圈椅缓缓站起身来,尔后在宾鸿面前悄无声息的踱步。
      汪兴隆之用意十分明白,借联名本章一案旧事重提,将师生二人打成穆王同党,离间弘广关系。只是谢元不敢论断,一番彻查之下,彼此荒唐错爱依然不为人知。
      “王简,王简……”
      谢元翻来覆去思忖,一时心乱如麻,却故作镇定,对宾鸿下令说:
      “知道了,派人盯紧些。”
      “属下领命。”
      宾鸿见谢元面色有异,想是忧虑穆王遗孤处境,憎恨汪兴隆攻讦之故。只是他一介飞龙卫属下,虽心中不忍,但也似乎无可奈何。
      于是沉着脸色应允,脊背随话音倒伏,又低下头行礼告辞。谢元见状,便无言点头,尔后目送一袭铁灰袍服转出门去。
      晦暗天光自门外逡巡,裹着浓云漫天,垂下些花叶剪影。尽管保定河间二府一事,已随朱纹身死,丁培问斩而尘埃落定,可弘广年间惊天动地巨变,文武官吏人头落地秋风,却依然藏在着漫天浓云,与八年前悬而未决的师生情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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