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月亮

　　他们是趁午休时间偷溜出来的，就待了半个小时，沈听月把他们送到楼下。

　　瞥到对面蛋糕店，咽下口水，有点馋，拉开透明玻璃门，屋内有股花香。

　　复古圆桌上每张都摆上一只粉玫瑰，修剪了刺放在小玻璃瓶。

　　沈听月点了份提拉米苏，可可粉上有几颗蓝莓，酸酸的，店内放着古典钢琴曲，她挖了口蛋糕，享受眯了眼。

　　耳边有脚步声轻盈，桌面投下阴影，她抬头，闪过惊讶，是宋嗳。

　　宋嗳像是跑过来的，厚重刘海被吹乱，露出额头，眼神缩了下，“沈听月，可以聊聊吗？”

　　她一头雾水，点头。

　　宋嗳坐下，不自在咬嘴唇，睫毛忽闪，手指紧张搅在一起，小声说：“我是为了李昊川的事。”

　　沈听月愣住，似乎没料到宋嗳会和李昊川这种人有联系，“你和他什么关系？”

　　宋嗳犹豫几秒，“朋友。”

　　她突然想起之前前不久宋嗳校园暴力的事件，那一阵学校每个角落都在讨论，本冷漠的旁观者孜孜不倦辱骂施暴的人，本不起眼的宋嗳那段时间也获得不少关注。

　　现在她脸颊红润，打扮的也干净利落，不似从前。

　　她也逃出了阴影。

　　沈听月收回目光，落在粉色花瓣上，“霸凌事件是他帮你找到证据？”

　　宋嗳摇头，“每次她们欺负我的时候，我都有录音。”

　　沈听月：“那为什么不早点举报？”

　　宋嗳干裂嘴唇蠕动，“她们手上有我照片。”

　　她又接着说：

　　“是李昊川帮我销毁了那些照片。”

　　“其实，李昊川人挺好的，他从前像大多数少年一样，温暖活泼。”

　　“他家里人本来就偏心，李晓慧出事后，接受不了，就不断指责他，说是李昊川害了她，他知道妹妹会去见网友，却没看住她。”

　　“坏人落网了，他们把所有怨气撒在李昊川身上，辱骂殴打，渐渐的，他也觉得是自己的错，陷入无尽的自责愧疚。”

　　她顿了下，嗓音低哑破碎，棕色瞳孔流露丝难过，“前年冬天，他染上抑郁症。”

　　“他就像个病入膏肓的罪人，想抓住跟浮木，才把矛头对上周城。”

　　沈听月听完后，没什么表情，抽出张纸擦嘴，即而审视看她，“所以你这次来，是为李昊川求情？”

　　她点头，眼眸闪过希翼，“警官说如果你们肯写谅解书的话，他能减刑。”

　　“可周城有什么错？”

　　沈听月清冷的脸色微愠。

　　李昊川固然可怜，可周城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就活该被伤害吗？

　　宋嗳僵住，低下头，刘海重新遮住眉毛，翁声说：“李昊川有分寸，每次找周城的麻烦都是不痛不痒的，除了这次，你…”

　　没等她说完，沈听月站起身打断她，“宋嗳，你喜欢他？”

　　宋嗳没有回答。

　　沈听月打量她的脸色，缓启唇语气坚定，“你有想守护的人，但我也有。”

　　她说完就走了，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良久，宋嗳回过神，纤细手指抚摸玫瑰花瓣，想到沈听月的问题，喜欢吗？

　　那天很冷，草面凝起一层霜，她收到消息，赶到警局的时候，李昊川从车上下来，走了几步才发现树荫旁的她。

　　林桉脸投上阴影，弯腰扶着树跟喘气，脸涨红，一看就跑了好久。

　　和警官低声说了几句，朝她走来，手腕被铐住，挡住半边光，跟个没事人一样，轻笑，“不好好睡觉，跑这来干嘛？”

　　筱然，腰被抱住，他手腕往下垂，眼敛一缩，女孩气息还未平缓，声线颤颤，似破碎的玻璃。

　　“昊川哥，会…做牢吗？”

　　他俯身，唇略过女孩发丝，低头像是亲吻了下，“会。”

　　她抬头，有些急，“你的药。”

　　李昊川：“东子还欠我不少钱，他会按时送。”

　　她沉默几秒，“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李昊川最后闻了下她身上携的桃子味，退开半步。

　　“不用。”

　　宋嗳圆润杏眼染上朦胧雾气，对上男生绝情冷漠的黑眸，闪过丝无措。

　　他再开口，夹过寒风，勾起的笑容残忍，“宋嗳，我喜欢漂亮的。”

　　一字一句敲在心尖，击破她内心珍藏的宝物，宋嗳脸色瞬间苍白，声音刺耳萦绕耳畔，瞪大眼，小身形僵直抖了下。

　　她后脖颈的胎记被风吹开，是大片血块，因为这个，从小在孤儿院被排挤，称她是没人要的“怪物”。

　　再加上她塌鼻子，黄皮肤，长的不能称为好看，在班级没人会怜惜她，直到遇见李昊川，他是第一个把她当正常人的男孩。

　　他说，他不是肤浅的人。

　　他让她捂住耳朵。

　　他说，哥哥帮你报仇。

　　他说，我们一起上大学。

　　李昊川与她擦肩，漫不经心扫了她眼，“宋嗳，考远点，别再来找我了。”

　　宋嗳转过身，李昊川低着头迈上台阶，她数了下，有二十层，他没再回头，也不知道前方等他的是什么，只是本紧绷笔直的背微弓，细看肩胛轻微起伏。

　　她紧咬唇瓣，眼帘还是下起了雨，警车红蓝光忽闪，李昊川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

　　她蹲下，头埋进膝盖。

　　他把她拽出深渊，可他，还是不要她。

　　李昊川喜欢漂亮的。

　　她不漂亮。

　　宋嗳指腹被刺了下，回过神，抽纸擦血珠，玫瑰花跟茎小刺未清，她低睫，缓慢把它归位。

　　喜欢吗？

　　不喜欢了。

　　会慢慢，不喜欢的。

　　--

　　两个月过去，周城手臂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定期会做检查，只是手臂上长约十几厘米的疤突起，有点像毛毛虫，可能消不掉了。

　　沈听月常惋惜，多完美的手，此刻却印上瑕疵，不过，多道疤，也更野。

　　挺有社会哥的范。

　　春节这天，家家户户挂上红灯笼，贴上对联，邻里互相窜门，热闹极了。

　　沈听月和沈娇上午去拜访了奶奶，晚上准备在家俩姐妹自己吃年夜饭。

　　她们好清净，吃完饭就在沙发看春晚，沈娇看小品《天网恢恢》，笑得前仰后翻。

　　嘴角还沾上薯片渣，“唉哟，我不行了，这蔡明一如既往的逗啊，和潘长江简直绝配。”

　　“沈腾和马丽的也不错啊。”

　　沈听月跟着说，眉眼弯弯。

　　“翁。”

　　感到手机在震动，打开一看，林桉在群里刷屏，表情包“哭唧唧”。

　　沈听月回了个问号。

　　林桉：「我那不着家的爹又出门了，好无聊，出来放烟花不？」

　　林桉：「（撒泼打滚）」

　　沈听月看了下时间，已经10点了，看见陆友谦出来冒泡：「我没问题。」

　　许少阳：「玩呗。」

　　林桉则疯狂艾特她和周城，「去不去？」

　　沈听月瞄了眼沈娇，犹豫开口，“姐，安安约我出去玩。”

　　沈娇一听，蹙眉，“这么晚。”

　　“就在附近那个广场。”

　　“几个人？”

　　“应该四…五个吧。”

　　她也不确定周城去不去。

　　沈娇：“那就去吧，过完零点就回，超过十分钟我揍你。”

　　沈听月：“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沈娇拆了包薯片，摊在沙发上，“小孩子的世界我没兴趣。”

　　一副老成的样子，沈听月瘪嘴，在群里回了句：「一会见。」

　　紧跟着，周城冷不丁冒出句：「嗯。」

　　应该是回复林桉的问题。

　　她眨下眼，去楼上换好衣服，到的时候林桉和许少阳已经在了，陆陆续续人都齐了。

　　广场人很多，几个人在河边找到块位置，林桉特地搬了些烟花放，天空绚丽璀璨，仿佛开了场派对。

　　沈听月手里鼓捣着仙女棒，画出几朵形状，发出阵阵银铃般嬉笑，奶蓝色大衣敞开，毛衣上有个小兔子，露出俩颗大门牙娇俏卖萌。

　　脖颈绕了几圈蓝白拼接围巾，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黑白色的，情侣款？

　　唇角微弯，仰头看着月亮。

　　许少阳看他笑得花枝乱颤，手搭在栏杆上，一阵恶寒，“发什么骚？”

　　周城哼笑声，没计较。

　　陆友谦在一旁扔炮仗，手上还勾着一袋子，从小贩摊跑过来，“来玩啊，我买了老多。”

　　许少阳回了句：“幼稚。”

　　而后遭到陆友谦的炮轰，忍不了，他抢过袋子，拿起响炮追上去，“你小子别跑！”

　　周城跳下矮桥，看了眼手机，还有十分钟，搬下车里那筒大烟花。

　　“5”

　　“4”

　　“3”

　　他穿着黑色大衣，围着她织的围巾，弯腰烟花点燃，暗夜里，烟雾萦绕半空，他转身，逆着光，那抹身影，霸道侵占她整个青春。

　　“2”

　　“1”

　　少年在她眼前定立，唇边绽出抹笑，“新年快乐。”

　　周遭声音很吵，她却清晰听见了那道声音，低沉性感。

　　也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回：“新年快乐。”

　　他拐了脚步，站在她身旁，轻点头，示意听到了，仰头和女孩共同欣赏天空的美景。

　　沈听月望着朵朵烟花，低头给姐姐发祝福，余光却总不经意瞥他。

　　蓦然，人群的声音又热闹几层，吵到只能听口型分辨，她感到睫毛落下丝冷，空中零星散落小雪花，片刻间淋了一身。

　　槐安属于南边，几乎很少下雪，突如其来的飘雪让人们都兴奋尖叫。

　　林桉像小朋友开心跳跃，这一年的雪，对于她们而言是巨大的惊喜。

　　她伸手去触摸雪花，耳边响起论坛的传闻：初雪那天告白的话，成功率是99%。

　　沈听月握住掌心久久未动，轻颤睫，似在纠结，贝齿咬住下唇，弹开雪花抬头望。

　　“下雪啦。”

　　年纪不大的小朋友追逐打闹，吵吵嚷嚷，重心不稳拽住沈听月衣角，太突然，她就呆愣的往旁边倒。

　　等反应过来，已经窝在男生胸前，脸颊蹭过冰凉的面料，她低睫轻唤：“周城。”

　　“我喜欢你。”

　　贪婪窝了几秒，才偏头退开。

　　也没确定，他有没有听见，心跳却在打鼓，一阵阵节拍等着宣告。

　　小孩还在腿边吵闹，稚气手舞足蹈，“下雪啦，呼，下雪啦。”

　　声音自带喇叭，不断重复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周城微蹙眉，看着蹦蹦跳跳的小蘑菇头。

　　揉了把耳朵，“没事吧？”

　　沈听月低头，耳廓染上可疑的粉红，他攥了下她帽子垂落的兔子耳朵，女孩才慢慢抬头。

　　脸颊有俩小团云朵，湿漉漉的眼神无辜可爱，和毛衣上的兔子图案如出一辙。

　　他眼底含笑，卧蝉挑起泪痣，又问了一遍。

　　沈听月透过嘴型猜出，握紧的拳松开，失落抿唇，刚刚那么吵他没听见也理所应当。

　　手指绕着流苏，摇头，好不容易攒的勇气都花光了，果然，她就是那百分之一。

　　失败的，百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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