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藕思恒

　　迟恒似乎没了脾气一样，任由偶苒拉着她的手腕左拐右转。

　　原本图书馆与偶苒的家是相反方向，因为寻找迟恒跑的几条街，反而走到了距离偶苒家很近的一个位置。

　　偶苒拉着迟恒走入一个典型的八十年代建设的小区，白色的外墙砖，方正的建筑群，小区出入门口坐着一位上年纪的保安大叔。

　　大叔穿着塑料凉鞋，手中摇着大葵扇，坐在红色塑料凳上，对偶苒招呼道：“小苒回来拉，哎呦，今天又带了个男朋友回来。”

　　偶苒才意识到自己抓着迟恒的手腕，她松开手，大声纠正道：“是同学，他是学校田径队的！”

　　“好好好，田径队的小男朋友，你爸一定没意见。”

　　偶苒挠了挠头顶，冲保安大叔挤了个尴尬的笑容。

　　两人来到一栋住宅楼，偶苒从书包里面拿出钥匙，解开铁门锁。

　　偶苒拉开铁门，回头招呼迟恒：“进来吧。”

　　“你带我来你家做什么。”

　　“吃饭啊，你不饿吗？”

　　迟恒看向她：“要吃就到外面吃。”

　　偶苒拉住他的手臂：“我爸做的菜很好吃，反正来都来了，你上来试试。”

　　迟恒甩开她的手：“不用了，我不习惯和陌生人吃饭。”

　　“你怕什么！”

　　偶苒后背顶着铁门，双手交叉胸前，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你都到老吴那里告了我一状，我还敢威胁你什么。你不就是不想加入田径队，强扭的瓜不甜，我不会再勉强你，至于你那些秘密，我的嘴也没那么碎，不会告诉别人。”

　　偶苒单手扶着门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才那个地方离家里近，所以才把你带过来。你要真觉得害怕担心什么的，你就走呗。不过这时间，估计连地铁站门口都很挤进去。”

　　迟恒与偶苒对视了数秒，他回眸，然后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进楼道。

　　偶苒哂笑，低声：“就会装。”

　　偶俊军正拿起电话打给偶苒，大门打开。

　　“爸，我回来了。”偶苒爽朗的声音在小屋里响起，偶俊军走出来：“怎么这么晚啊，迟恒来了吗？”

　　“来了！”

　　“偶教练好。”

　　偶俊军热情地握住迟恒的手：“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饭菜都做好了，快进来吃。”

　　迟恒迷惑地看向偶苒，偶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转身走进卧室。

　　偶俊军拿过迟恒的书包放在椅子上，见他身上白色的运动服染了许多黑灰，往房间里面大喊：“苒苒，给迟恒那套衣服换。”

　　“噢。”

　　偶苒拿了一套干净的运动服出来，塞到迟恒怀里。

　　偶俊军带着迟恒浴室门口：“你洗把脸，换套衣服，然后出来吃饭。”

　　没等迟恒反应，偶俊军把他推进卫生间，顺带关上门。

　　几分钟，迟恒从卫生间出来，偶苒站在门口等着她。

　　她换了一条青绿色的背心短裙，白色的胳膊和脖子展露在衣服之外，脑后勺用粉红色的发圈扎起个高高的马尾。

　　偶苒歪着头，从下到上看了眼迟恒，点了点头：“嗯，果然是人靠衣装，换了身衣服就不一样。”

　　“确实。”迟恒也从下到上扫了她一轮：“现在像个女人。”

　　偶苒愣怔一下，她回过神时，迟恒已经走到餐桌边坐下。

　　偶苒咬了咬唇，凭着“今天你生日你最大”的慈悲之心，走到餐桌旁，在迟恒身旁坐下。

　　偶俊军四菜一汤，菜式丰富，颜色鲜艳。

　　“来，先喝碗汤。”偶俊军给迟恒盛了一碗汤：“苒苒说你今天生日，我也不知道你平日口味怎么样，按照苒苒说的几个名字，给你做了几道菜，你喜欢就多吃点，不喜欢就少吃点。”

　　迟恒又看向偶苒，偶苒接上了他的眼神，向他眨了眨眼。
　　迟恒回眸，毕恭毕敬道：“谢谢教练，不过我不会因为这顿饭，就加入田径队。”

　　偶俊军夹菜的动作一顿，笑道：“你这孩子，瞧你说的，老师有这么势利吗？”

　　迟恒平静接话：“势利是人之常情，没必要掩饰。”

　　偶俊军与迟恒接触了几次，知道这个孩子心理比生理早熟，对他说出这种话尽管有几分诧异，但很快便消化下去。

　　偶俊军放下筷子，不疾不徐道：“你说得对，我也不掩饰，我确实很希望你能来我这里训练开跑。不过，能跑和想跑是两个概念，两者之间，我认为想跑比能跑更重要。一个不想跑但能跑的人，他也许能跑出个第一名，但不能跑出记录，一个想跑但暂时还不是很能跑的人，他暂时跑不出很好的成绩，但他在未来能刷新纪录。我觉得，搞体育不是只靠天赋体能，信念更重要。我已经知道你没有这份信念，所以老师不会再勉强你。”

　　“今天这顿饭就是单纯地老师招呼学生，我女儿招呼好朋友的一顿饭，可以？”

　　迟恒与偶俊军四目对视，灯光在两人瞳孔内跳跃，如同火焰一般。

　　偶苒看看她爸，又看看迟恒，突然有种刘备拜见诸葛亮的感觉。

　　偶俊军冲他温和一笑，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西兰花放进他的碗里：“苒苒说，你喜欢吃西兰花，多吃点。”

　　偶苒也夹了一块莲藕到他的碗里：“我爸做的莲藕超级好吃，你试试。”

　　迟恒垂眸，他拿起桌面的筷子，捧起普通的陶瓷白碗，默默地吃起来。

　　吃完饭，迟恒主动帮忙收拾碗筷。

　　偶苒见他动作生硬，让他坐在椅子上，不要添乱。

　　屋内响起门铃声。

　　偶苒小跑过去开门。

　　“快进来！”

　　李笑笑扯着身后的郑宇成一起进屋。

　　“放开你的手。”郑宇成冷淡道：“我自己会走。”

　　偶苒与郑宇成对视了一眼，回眸对李笑笑说：“你们来得刚好，我们准备切蛋糕。”
　　李笑笑看向偶苒身后的迟：“喂，我们来给你庆祝生日，你干嘛还一副哭丧的脸。”

　　迟恒转身没理他。

　　偶苒从厨房捧出一个蛋糕。

　　桌面上是一个双层裸糕，两层黄色蛋糕中间夹杂了大量的水果。蛋糕表面写了六个字，迟恒，生日快乐。

　　偶苒不好意思道：“我第一次做，做得不好。”

　　偶俊军对迟恒笑道：“这个傻孩子，今天早上五点起来做，一直捣鼓到七点，面粉费了四代，还害我收拾了半天的厨房。”

　　偶苒瞪了他老爸一眼：“哪有你这样戳穿小孩的老爸。”

　　“我没有啊，我是说你对迟恒这个生日花了很多心思，迟恒一定能感受到你的诚意，对吧，迟恒。”

　　偶苒很想踹他老爸一脚：“爸，你能不说话吗？”

　　“好好好，我不说话，我进去给你们拿饮料。”

　　郑宇成：“丑是丑了点，不过水果够多，这个在外面卖至少两百起，自己做可以剩百分之三十。”

　　偶苒捂着额头：“郑宇成，你能闭嘴吗？”

　　“我实话实说，你做得确实丑。”

　　“很漂亮。”站在一旁的迟恒看着蛋糕：“这个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蛋糕。”

　　郑宇成“切”一声。

　　偶苒没想到迟恒会帮她讲说话，心头像突然被拥抱，一阵动容。

　　李笑笑在蛋糕上插上了五根蜡烛。

　　迟恒：“把蜡烛全部插上。”

　　“全部插上，这里有十根蜡烛”

　　迟恒从李笑笑手里拿过蜡烛，全部插入蛋糕里面：“我想多吹几下。”

　　偶苒点燃蜡烛。

　　二十方的小厅内，五个人围着桌子，屋子内响起了生日快乐的歌声，每个人的眼内都是亮闪闪，如同蛋糕上的烛火般跳跃。

　　生日歌唱完，李笑笑对迟恒说：“你闭上眼许个愿。”

　　“不许了。”

　　“你没有愿望？”

　　偶苒把蛋糕推到他面前：“你吹蜡烛吧。”

　　他起身，脸贴近烛火。因为靠得太近，看起来烛火快要烧上他的眉毛。

　　偶苒：“你靠这么近做什么，小心火烧到你眉毛。”

　　烛火在迟恒眼内跳跃，如影如幻地。

　　呼—呼——呼

　　烛火熄灭的瞬间，屋子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每个人都雀跃地欢呼起来。

　　郑宇成单手搭在迟恒的肩膀上：“兄弟，恭喜你向娶妻生子的路上又迈进一步。”

　　迟恒手肘曲起，撞了郑宇成胸膛一下。

　　他笑了。

　　迟恒笑了。

　　在偶苒追赶他的一个多月里面，她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发自内心，属于十五岁特有的笑容。

　　偶苒内心油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成就感，与考试取得第一名，英语辩论大赛拿到冠军的成就感不同。它是柔软的，包裹着她起伏的心口一起跳跃，在感觉的核心，还有无穷无尽的幸福感，让人想小心翼翼包裹起来，深藏在心口中的最深的位置。

　　现场明明有五个人在一起，但她却觉得其余三个人都是不在现场，房子内只有她和迟恒，这
　　是一份独属于他与她的共同回忆。

　　对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偶苒只觉得手足无措，她粗暴地压下这种情绪，让自己回到只是单纯为好朋友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的念头中。

　　大家分了蛋糕吃，聊了一会后，偶俊军提出他开车送大家回家。临走前，李笑笑在她耳边小声笑说：“苒苒，你今天一个晚上都在盯着迟恒看。”

　　“他是主角，我当然盯着他看。”

　　李笑笑向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看他的时候，你的脸一直是红的。”

　　她脸红吗？

　　偶苒摸着脸颊，肯定是天气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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