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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洲喊林言女朋友
林言半爬半跑,终于找到了魏洲提过的那个洞口。洞口已经被封了,几棵树横着,只留下一道小小的可供爬行的通道,林言在洞口大喊:“魏洲,你在吗?魏洲!”
天边一道响雷,树枝交错的间隙里伸出来一只白净的手,向她求助,林言大喜,毫无犹豫地将手递过去。可下一秒,一张惨白的脸毫无预警地出现,怒目圆睁,两行血泪从眼睛里流下。林言大叫着撒手,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石头、泥水、树木以极快的速度扑面而来。她像置身于海上,被海浪来回地打,身体翻腾,到最后,连痛觉都消失了。
林言使了使劲,发现腿动弹不得,大概是被树压断了,一波又一波泥拍上脸。林言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薄弱,双臂使劲挣扎,想扫去糊住了嘴和鼻的东西,但手臂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好像有一股压倒性的力量紧紧按压着她的手臂。
要死了吗?也太离谱了。林言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以前想死死不成,现在想好好活着,上天又不让了吗?
死就死了吧,可魏洲怎么办呢?魏洲是因为我才来这的,还是因为找我才出事的,这个傻子,本来应该舒舒服服享受暑假的,他爸妈就这一个儿子,这么优秀的儿子被我搞没了,这孽障我下辈子都无法偿还了。
死就死了吧,家里的人怎么办呢?奶奶一定哭得眼睛痛,妈妈呢,她们的母女情才刚刚开始……还有胡遇,胡遇怎么受得了啊……老天对他真残忍,怎么就挑在今天呢?我还没来得及给胡遇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
手机呢?我的手机……
林言用力地掀开沉沉的眼皮,头顶好像有一束白色的光,眼前影影绰绰现出一道身影。
“阿言,你醒了?”
她喃喃着,人影凑近了问:“你说什么?要什么?”
“手机……给我。”
有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
“宝宝,要手机干什么?”
几乎是手触上来的瞬间,林言的意识便活过来了,她是在做梦吧,又梦到胡遇了。此刻眼睛仍然看不清,但手能动了。林言凭借直觉,吃力地找到了那双手,覆住手指,开口干涩。
“生日快乐。”
人影似乎一顿,额头传来轻微的触碰感,有声音从头顶传来。
“乖了,你再睡会。”
然后她就真的又昏沉过去。
一个又一个噩梦纷至沓来。等彻底醒来时,仿佛已过了一个世纪。
林言眼睛睁开许久,视线依旧很模糊,人和物都被蒙上了一层纱罩,跟雾里看花似的,紧接着她被吓一跳。
老徐大叫:“醒了醒了,这回是真醒了。护士,快来看看这个小姑娘。”
林言刚感觉自己重要得宛如国家领导,一道无情的中年妇女声响起。
“大惊小怪,不是跟你说了快醒了么?”
唐校长问:“再帮她检查检查,身体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都检查一百遍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啊!我得去看着隔壁那小伙子。”护士阿姨说完便踩着小碎步跑了。
林言带着一层朦朦的滤镜环视一周,除了唐校长和老徐之外没有看到其他人,她松了一口气,缓缓说出一句迟到的道歉。
老徐被气得不轻,也不管她刚醒身体如何,清清嗓子指着她的脸就要说教:“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你自己,你知不知道因为你……”
“能不能让她先养病?”
小作文被戛然掐断,老徐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流氓:“你……”
“我什么我,你们先出去,让她休息。”流氓手里端着一盆水,说话极不客气:“快点,我要给她洗脸了。”
林言目光呆滞,瞧着那人浑身的痞劲,有种今夕何夕的错觉,甚至怀疑,眼前这一切是不是她死掉时构造的幻象。只见那流氓走近,放下脸盆,弯身用额头抵她的。
“烧退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言摇摇头。
“饿不饿,渴不渴?”
林言摇头,
“出了一身汗,给你洗个脸好不好?”
林言轻轻点了一下头。
胡遇狐疑:“出个声我听听,喉咙坏了?”
林言:“……嗯”
她又没喝毒药,喉咙怎么会有问题。
胡遇仿佛有读心术,一边挤毛巾一边说:“这两天你睡睡醒醒很多次,都说不出话。”
胡遇给林言简单擦拭了一番,把人调成半卧的姿势,拿棉签润她的嘴唇。林言稍稍张嘴,水滴变流了进来,她看着胡遇,满脸不信。
胡遇以为林言开口要问,你怎么来了?魏洲在哪?我睡了几天?谁知她问道:“你是不是没吃到?”
林言的喉咙干,开口有一股撕裂感,很疼,所以她说得很慢。
胡遇愣了一会儿:“嗯……回去吃。”
“坏了。”林言很遗憾,然后问,“魏洲呢?”
“在隔壁睡觉。要不要喝点粥?两天没吃东西了。”林言点头,朝外看去,天气一片晴朗。
谁能想到两天前她还和魏洲在暴雨里上演了一出绝地求生的戏码。粥是班上同学的妈妈熬的,白白糯糯,香得很,但林言没胃口,胡遇就着勺喂了几口,她摇头不要了。林言直起身子说:“我想去看看魏洲。”
“不可以。你得休息。”胡遇拒绝道,“我去看过他,没事。”
“我也没事,我还是去看看吧。”林言说着就要起身,被胡遇摁回床里,严严实实地盖上被子。
“怎么就没事了?你没了很多血,要好好躺着。”
“可是……”
“没有可是,听话。”胡遇抬头看了一眼,“营养液没了,我去找护士。”
胡遇前脚刚走,老徐和唐校长气势汹汹地进来,朝门口看了一眼,伸出食指点啊点:“林言,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跟那男的什么关系?”
林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男的”指的是胡遇。
“他是我哥。”
“我知道他是你哥。”老徐摆手,“我不知道他是你哥,不是,我知道他是你哥。我的意思是,他是你哥?”
“……”林言目瞪口呆,“徐老师,我刚醒,脑子转不过来。”
“算了,我不管他谁,我跟你说,这次你闯大祸了,知道么?还不快跟唐校长道歉。”
林言点头:“怪我怪我,对不起徐老师,对不起唐校长。”
唐校长这才说话,笑口盈盈:“人没事就好,犯不着说对不起。徐老师也不是责怪你,他是担心你。你都不知道,这几天他悬着一颗心跑来跑去,眼睛都没合过。”
余下的唐校长没说,他和老徐心照不宣。两个大男人,大半夜睡不着觉轮番跑厕所,是该抽空去看看前列腺了。
林言问:“魏洲怎么样了?”
“管好你自己,他除了腿脚不利索之外好得很,在隔壁风生水起呢。”老徐说着便叹气,“哎,算了算了,你先休息,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身体不舒服及时和护士说,你不叫她她不来,整天待在隔壁。还有啊,那个男的,等会派出所来人做笔录,你让他配合点。”
老徐说完带着唐校长一起走了,留下林言一头雾水地东张西望。她眼睛现在看不太清,依稀辨认出了挂在走廊阳台上的衣物是属于自己的,大大小小,里里外外,明明相隔有一段距离,林言却好似闻到了洗净的肥皂味。
一分钟后,胡遇走了进来,见状有点着急。
“脸怎么这么红?又烧起来了吗?”顺着目光看过去,胡遇咳了两声,“你一直发烧出汗,要勤换衣服,这边人手不够,我随便洗了一下。”
林言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来想问:“我……”
“是护士帮你擦的身。”
“……”
林言眨眨眼,眼睛一阵刺痛,无奈地说:“徐老师说,一会儿派出所会来人找你做笔录,怎么回事?”
“起了点争执。”胡遇坐到床前,“问人要了点话梅,你嘴巴淡,含一会儿。”
嘴巴确实淡到想吐了,林言含了胡遇给的那颗,又自己拿了两颗,口腔才勉强有点酸味,终于问出来憋到现在的废话。
“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
“太危险了。”
“所以我才来。”
林言偏过头:“这种时候你来了没用,幸亏没有出别的事,要是……”
“我不管。”胡遇打断她,“没功夫想前想后。”
胡遇理了理林言耳边的头发:“等路通了跟我回家。”
“你自己回去吧,我等这边结束了和老师一起回去。”
胡遇手一顿,很快弹了一下林言的耳廓:“你现在这个身体,要好好休息,我晚点去和徐老师请假。”
林言拂下胡遇的手:“我没事。”
“你知道自己输了多少血么?这边吃的跟不上,怎么补回来?”胡遇用指腹来回抚摸林言的手腕,“动不动就放血,哪副身子受得了。”
“反正我不回去,让开,我去看魏洲。啧……你!”胡遇把林言摁了回去,两条手臂圈着,说道,“能不能别瞎操心,都跟你说了他好得很。别瞪着我,眼睛不要了?”
这个距离足够近,林言终于能把胡遇看得清晰,胡子拉碴的,板着个脸,难看死了。本来是挺生气的,不知怎么开口就委屈上了。
“你凶我。”
胡遇:“……”
“我们几个月没说话,你凶我。”
“我没有。”胡遇说,“你听错了。”
“我是去给你做蛋糕了,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我以为就是下下雨,我没想到魏洲会来找我,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腿伤得很严重,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害怕吗?我好怕他出事……”林言被后怕支配了,这会儿终于强撑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我带你去。”胡遇擦拭林言脸上的泪,对着她的眼睛吹气。
“我以为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林言说,“我们连道别都没有。”
胡遇抱住了她:“别说傻话,你把眼睛闭上,护士很快就来了,我……”
“喂,我说,能不能离我女朋友远一点?”
魏洲靠在门口,蓝白色病服上衣松垮,是拄拐杖导致的。他没来得及戴眼镜,看过来的时候眼镜眯着,像只不好惹的猫,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不等胡遇反应,护士进来了。
“你们搞什么?这眼睛怎么回事?不想要去捐掉!针头也掉了,真是的。”林言瘪瘪嘴,看云雾似的,看护士重新给自己埋针头,看魏洲拄着拐杖进来,讨好地说:“姐姐,你温柔点,她怕疼。”这两天魏洲一口一声姐姐,把这位年近50的护士哄得喜笑颜开。
“姐姐,你忙到现在,快去吃饭吧,我在这坐一会儿,马上回去。”
“小心你这腿,有事叫我,知道不?”护士指着魏洲的腿说道,又居高临下给了林言一个意味不明的眼色,“小小年纪这么能折腾呢?这瓶挂完就好了,多睡觉少用眼。”
林言:“……”
怎么前后语气差那么多呢?我是哪里惹到她了?床一沉,魏洲也坐上来,上上下下打量她,问道:“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你的腿。”林言探身向下看,魏洲左腿绑着厚厚的绷带,语气却相当轻松:“骨折了。”
“那你还跑来跑去,快回去躺着。”
“我来看看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还哪里不舒服?吃过东西了没?要不要我……”
“要什么?你现在这样有什么用?赶紧回去,别在这烦。”胡遇打断魏洲的话,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魏洲眼皮一抬,笑着问:“哥,这两天你也辛苦了,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胡遇胸腔起伏,“谁是你哥?”
“你是林言的哥哥,我当然得跟着她叫你一声哥了,有什么问题吗?”
魏洲看向林言:“言言,我打扰到你了吗?”
林言:“……”
林言左看右看,一时语塞,尽可能把话说得两方都不得罪。
“啊……那个……不打扰,不过呢,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她的手突然被握住,魏洲说,“我陪陪你,等会儿就回去。”
这时魏洲的手腕也被紧紧卡住了,只见胡遇面目紧绷:“手别乱动,刚埋的针头。”
“我没使劲儿,倒是你,你先松手。”
“你先放。”
“你先,你卡着我,我容易误伤到言言。”
“我不卡着你才会伤到她。”
“你想怎样?”
“我想你回去休息,别在这捣乱。”
魏洲手上的劲儿逐渐加大:“我捣谁的乱了?我陪言言说说话,你瞎掺和什么?”
“她现在不想说话。”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说话。”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想说话。”
“那你问她。”
“行。”
两个人同时看向林言,林言用右手摸了两下鼻子,悻悻然:“我想……要不你们谁再去叫一下护士吧。”
林言看着掉落的针头和被挤出来的血珠,相当无奈。
在护士张姐暴躁的大嗓门下,魏洲夹着尾巴躲回了隔壁病房,胡遇则配合做笔录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张姐给林言检查了一下眼睛,端坐在窗边的凳子上,决定亲自监督她挂完最后一瓶营养液。
“眼睛别嘀咕噜转,让你睡个觉这么难?”
林言眼睛闭上,不一会儿又睁开:“张姐,我睡了两天了。”
“也是,你醒醒睡睡两天,对了,那是你哥么?”张姐突然问。
林言点头:“嗯……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
静了一会儿,林言答道:“我们是重组家庭,没有血缘关系。”
“那就是在谈恋爱了?我说呢,这哪像哥哥妹妹啊。”
“没有谈恋爱。”林言笑了一下。
张姐奇了:“你俩要不谈恋爱,他这么照顾你呢?给你洗衣服,连内裤都带着洗?我看他坐在床边眼睛都不眨,估计觉也没睡过。”
林言翻了个身,看向张姐,突然就觉得她很亲切,从内心生出了无限倾诉欲。
“张姐,我们俩的情况有点特殊。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他不想耽误我。”
“这样啊……”张姐显然对这种戏码没多大兴趣,转口问,“那隔壁房的小伙子呢?他说他是你男朋友。我当时琢磨,你这小姑娘也太能耐了,一手吊着一个,一个为你折了腿,一个为了你不吃不喝不睡。”
林言叹了长长一口气,张姐听了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搞个对象都一波三折,跟演电视一样。我们那时候哦,看对眼就在一起,结婚生孩子,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我也想啊,这不是,他不要我么。”
张姐“啧”道:“欠了多少钱啊?几十万什么的,两个人一起还还,是辛苦了点,不至于对象都不搞。”
林言笑笑:“是啊,不至于啊。”
张姐又说:“不过,要我看,还是隔壁的小伙子好,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的,看他那长相就知道是个疼老婆的。你这个哥哥啊,人是好,但是看着不好处,像流氓,会不会打人啊?”
“以前会,不过打的都是坏人。”林言闭着眼睛说。
“爱打架可使不得,现在的新闻,好多都是讲家暴男的,女孩子找人,眼睛一定要擦亮。”
张姐便开始同林言例举新闻,全都是关于家庭暴力的,不知听到哪一则,沉沉的睡意涌上来,林言睡了个近日里最安稳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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