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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张冬余抱着猫往办公室走去,“吃得挺香啊。”
“没听到电话。”曾椽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走着。
“故意没听到的吧。”张冬余讽了句。
“怎么会。”曾椽笑眯眯地回答,“张老师的电话我怎么敢不接。”
张冬余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还真好意思说。”
曾椽笑得更灿烂了,“这可不怪我啊,你问问你家猫,是不是它非要粘着我的,甩都甩不掉。”
柯布“嗷”了一声,慵懒地眯起眼睛睡着了。
张冬余:“……”
他们这次不需要逃亡了,张冬余为了怀里这只猫,就算面子再怎么丢,也要平静地走完这长廊的路。过路嬉戏打闹的学生见到这个场面,连看张魔头的眼神都变亲切了,几个学弟还热情地朝他们打了声招呼。
“老师好,椽哥好。”
“好啊。”曾椽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张冬余却没憋出一句话,只尴尬地点了点头。
“张老师,人家都喊你老师了,你怎么不回应啊。”曾椽顺势把手搭在了张冬余的肩膀上,“你这样,以后还有谁愿意跟你说话啊。”
“呼……”张冬余闭着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气,忍着怒火没骂回去。他为柯布付出了太多,要不是为了这只猫,他都不会在课后去视察这帮学生。专教开成了火锅店,怪不得前两回去上课的时候,他总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曾椽望着张冬余无可奈何的模样,觉得自己是该转变一下思路了。从前他只想将张冬余挡在身后的房子里,可上回评图时的氛围那么融洽,他的同学们也没说张冬余什么坏话了,再加上他们两个手黏在一起的尴尬事件,导致所有人都对张冬余的倒霉抱有了一丝同情。
他是不是应该,让他的同学们更了解一些这位老师呢,又或许他的张老师应该放下那张高冷的脸,多对学生们笑笑。他正这样美好地愿想着,转角处忽然蹦出了一张谁都不想看到的脸。
是徐一川。
这小混球大概是刚打篮球回来,身上的篮球衣还没脱,大片的花臂清晰地暴露在了他们的眼前。对方身上的汗臭味毫不留情地扑面而来,张冬余不自觉地皱着眉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曾椽也没说话,倒是徐一川先开口了。
“张老师好啊。”这家伙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顺便把目光放在了曾椽搭在张冬余肩膀的手上。
张冬余还是没说话,他咬着牙碍于怀里的猫装作没听见,瞥过身子就从旁边绕道走了过去。曾椽把手放下了,他没跟上张冬余,死盯着徐一川笑了笑。
“呦呵,打篮球呢?”曾椽讽道。
“是啊。”徐一川接过话,“曾老板和张老师关系不错嘛,听说昨天手还黏在一起了。”
“意外。”曾椽耸了耸肩,“502嘛,你知道的。”
“可惜了,我就没碰到过这种事,多新鲜。”徐一川挑衅道,“和老师手拉手的感觉怎么样啊?”
曾椽皮笑肉不笑地轻嗤着,他现在有一种打人的冲动,恨不得把这哥们的牙统统揍没。他忍住了,为了张冬余的颜面,他干不来这种事情。
“说话注意点。”曾椽平静地说道,“这可是学校。”
“学校怎么了?”徐一川不甘示弱,“学校里会发生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可多着呢。”
曾椽不知道对方这句话到底几个意思,他想问清楚,可是徐一川像是志在必得,拍了拍他的肩就消失在了他的背后。他不安地望着前方即将没入拐角的张冬余,心中的不祥阵阵涌上心头。
他和张冬余的关系别人不可能知道,徐一川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知道什么了?张冬余和他同学们的关系明明有了和解的势头,为什么忽然来这么一出,如果他们两个的过往被大家知道了,他们的校园生活还能继续吗?
曾椽不敢细想了,他惊恐地呆站在原地,张冬余大概是发现身后没人了,原路返回从拐角冒出了个头,莫名地看了眼曾椽。
“怎么了?”张冬余的声音把曾椽叫醒了。
“啊,没事。”曾椽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哦,我上节课的作业你什么时候帮我看看?”
“发我邮箱吧,我晚上帮你改。”
“好。”曾椽慢慢跟了上去,和张冬余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张冬余见曾椽紧张兮兮的,不解地问。
“补考的成绩单能给我看看吗?”
“成绩你不是都能查到,还要看什么?”
“我想看……徐一川的。”
“看他的做什么?”张冬余不想谈论这个学生,“别看了,51分。”
“又没及格?”曾椽无语了,“那他不是要留级了?”
“嗯。”张冬余把柯布放了下来,忿忿地评价道:“就他那个学习态度怎么可能及格?给51分已经是我的仁慈了。”
曾椽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张冬余应该是察觉到了异样,“怎么,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曾椽扯谎道,“打篮球的事情,瞎扯皮了几句。”
“是吗。”张冬余似信非信,也懒得多问,“算了,你过来。”
“啊?”
张冬余走指了指这束郁金香,“你把这花拿走。”
“干嘛啊,就是送你的啊。”曾椽扶额,“别还我了,多好看啊。”
“我知道,好意我心领了。”张冬余牵强地解释道,“太占办公位了,我也没心情养花,你们拿回去替我养吧。”
“我不养。”曾椽赌气地坐到了杜瑛的位置上,“杜老师的棉花不就养得好好的,你的怎么就不行了?你给我收着,好歹也是全班一片心意啊,教师节送束花都不行了?”
张冬余:“……”
“你也太见外了,我们班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没听其他老师说过,我们这一届可牛逼了吗?”
“没有。”张冬余不客气地回答,“我从不听流言蜚语。”
“行行行。”曾椽翘起了二郎腿,嚣张地表示:“现在开学才两周呢,你尽管布置作业,以后走着瞧啊。”
张冬余要被曾椽气笑了,这小屁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和他争论他们这一届的水平。他拿不出什么证据说上几届比他们优秀,于是只能任凭这家伙在他耳边叨叨。柯布大概也是听得不耐烦了,原本在专教吃到一半的美食戛然而止,于是不满地“喵”了起来。
张冬余果断地带着柯布下班回家,曾椽在教学楼里回想起徐一川的话,越想越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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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周末清晨,建筑院大楼里统共就没几个人,曾椽啃着从食堂买来的包子,约了赵振竹去专教学习。这哥们走到一半忽然说肚子疼,结果刚进厕所没多久又杀了回来,神色慌张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出事了!”赵振竹压着声音说道。
“怎么了?”曾椽这时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洗手没啊,不会是手机掉厕所了吧?”
“不是啊椽哥,你快过来看!”
曾椽嘴里的肉馅还没嚼干净,就被赵振竹强行拉到了臭味熏天的厕所里。赵振竹一把拉开了卫生间隔断的门,谁知门板内侧被人写了一行字。
这是几个鲜红的、狰狞的大字——“张冬余去死”。
“你看!我他妈裤子刚脱一半,真的草了……”赵振竹颤颤巍巍地说着,“这他妈谁写的啊!”
曾椽怔住了,怒火冲天地盯着这句鲜血淋漓的话。他狠狠地抹了下门板,结果发现这几个字是用油性笔写的,根本就擦不掉。
“你刚刚发现的?”曾椽问。
“对啊!”赵振竹回答,“昨天晚上肯定都没,要不然我上选修课的时候早就看到了!”
“其他地方呢?”
“每个坑位都有!”赵振竹把所有隔门都拉了一遍,“你看!”
“我知道了。”曾椽的早饭自然是吃不下去了,他一把扔掉了包子,丢下赵振竹就飞奔了出去,“你先呆着,我去其他几个楼层看看。”
“不是,哎椽哥!”
阒无一人的卫生间里,赵振竹提着裤子进退两难。他想蹲坑,可是只要一关上门,就是这句不堪入目的话。他想起自己黑历史,仿佛看到了张冬余的眼睛正在蔑视他,这个坑是怎么都上蹲不下去了。
几分钟后,曾椽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怎么样啊?”赵振竹问。
“还好,就这一层有。”曾椽不知从哪里提来了一个写着“维修中”的A字警示牌,“先这样吧,我总不可能把这门拆了。”
“你说到底谁写的,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现在没证据,都不好说。”曾椽脑海里划过了无数种可能,“我去调监控。”
“我也去!”赵振竹说罢,抬头看了眼楼道的摄像头,“等等,你说有没有可能……咱楼的监控其实压根没开?”
“不会。”曾椽回答,“刚开学的那几天可能没开,现在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也该正常运行了。”
“可是就算这样……厕所里也没有监控啊,最多只能看到哪些人进去了。”赵振竹分析,“昨天晚上都在上选修课,那么多人进进出出的,谁知道是哪个啊!”
“那也总比坐以待毙好。”曾椽回道,“对了,这件事先不要声张,看看情况。”
“不先让张冬余知道一下吗?”
曾椽犹豫了,他其实并不想让张冬余知道这件事情,这明显是有人蓄意进行的人生攻击,而且大概率是在校学生。到底是谁看张冬余不顺眼,不惜破坏公物,也要对他泄愤呢?
这样想来,他们张老师的仇家实在太多了。他第一次在学校里听到张冬余名字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把“魔头”两个字安在了这人身上,且不说他的同班同学们,光上几届学长学姐们,背后骂的脏话就能凑够一湾湖水了。
是徐一川吗?这个和张冬余冲突最大的混球,前几天还当着他的面挑衅,如果真的是他,麻烦可就大了。
“不说了,先看监控。”曾椽还是决定先把局面稳住,“你应该是第一个发现这个事情的吧?”
“应该……吧?”赵振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大清早来教学楼蹲坑的……可能只有我了……”
“真有你的。”曾椽心说得亏对方发现得早,庆幸地叹了口气。
“椽哥,你说人家会把监控给咱看么?”下楼的时候,赵振竹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等会儿给老王打个电话,就说我手机在厕所里被人偷了。”
“啊?这都行啊?”
“行啊,你椽哥有什么不行的?”曾椽调侃道,“老王应该会帮我的,再不济那帮保安我也熟,打点打点路不就通了?”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自然而然地学会了这些人情世故,甚至越来越熟练了。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无论如何用什么手段,也要把这个攻击张冬余的犯人揪出来。
保安室到了,曾椽笑眯眯地说了下由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院长的电话。老王倒也没说什么,训斥了他几句怎么这么不小心的话,继而就准许了。
监控范围缩小到了昨晚七点到现在的十几个小时里,即使快进,曾椽都守在屏幕前看了整整三个小时。赵振竹看到一半就肚子不舒服跑去解决他的遗留问题了,曾椽一直在等着镜头里出现预测的那个人影。
昨晚九点选修课结束后,这一层的学生们纷纷收拾书准备回宿舍,徐一川忽然出现在楼梯口,叼着烟不知道在等什么。十点,大教室的灯光熄灭,只有顶上几层的专业教室还亮着微光,徐一川掐灭了他的最后一支烟,钻入了昏暗的男厕中。
他在里面停留了十几分钟,最后定格在他出来的那一刹那。曾椽放大画面,抓到了徐一川将记号笔插在裤兜里的瞬间。
果然是他,看来一周前这混球对他的挑衅并非空穴来风,原来都是预谋。张冬余到底怎么他了,以至于要这么恨他的老师。
是因为毕设没让过,考试没给及格的原因吗?这混球自己不好好学习,留级不是活该吗,怪到张冬余头上做什么?曾椽后悔当时没有追问下去,让张冬余把这事情敷衍过去了,不然徐一川现在肯定没胆干出这种破事。
张冬余这人,是真不怕招惹麻烦啊。这种烂到骨子都没救的学生放任就好了,反正出社会也是个废物,一张毕业证书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自我欺骗的道具。大家好聚好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个及格,打发走得了,省得祸害校园空气。
曾椽叹着气,又想起之前问张冬余有没有对赵振竹补考放水的话,头都要大了。
是了,他张老师从不放水,试卷该给多少就是多少,真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啊!可是张老师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他根本就不配得到你这样的认真对待。
曾椽的眼里满是怒火,他反复观看着这段录像,心底已经把徐一川骂了几千遍。没多久,他要到了上届学姐的联系方式,拐弯抹角地说自己想打听点八卦。
“徐一川啊,你知道他天天挂科吧?”
“我知道,我就想问,他毕设难道是张冬余带的?”
“是啊,每个学生都可以自己选导师,他刚开始选的唐老师,唐老师最多只能带4个学生,其他老师也不要他,最后就变成张冬余去揽瓷器活了。”
曾椽头更大了,“张冬余很严吧?”
“当然了,他们组人都说张冬余每次评图都骂他,而且骂得非常狠,徐一川一不爽就要顶嘴,次次都要吵架。”
“反正话么大概就是‘你读了五年书学的都是空气吗’或者是‘这种作业你怎么好意思交上来的’之类的,我偷偷跟你说,我们班有几个人当时要转行,所以毕设都找人代画的,但是徐一川不一样啊,他水平多臭啊他就是找人代画人家都烂不到他那个水平!”
“他都这样了,学校为什么不直接让他退学?”
“你傻啊,人家有关系呢,不然哪敢这嚣张。”
“什么关系?”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看他穿的衣服鞋子哪个不是名牌,就差把logo贴在脑门上啦。”学姐继续说着,“不过我猜啊,应该没你家有钱,你要是看他不顺眼了我赌他不敢还手的。”
曾椽:“……”
“哎,也就张冬余这个没眼力见的,其他小科目挂挂也就算了,毕设都挂,本来可以浑水摸鱼毕业的,现在好了连张毕业证书都没拿到,肯定恨死张冬余了吧。”
对面的学姐还在吐槽着,曾椽扶着额头,怎么都不愿意脑补当时的场景。大三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到当时听到过的什么”张冬余又把人毕设挂了”的传闻,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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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曾椽还在找人打听徐一川到底有什么背景的时候,学校的论坛忽然炸了。
“卧槽椽哥这回真出事了!”宿舍的人都在疯狂艾特他。
曾椽刷新了论坛页面,有一则今早刚出炉的头条。发帖人隐藏了个人信息,帖子的文案为:“大四建筑学学生曾椽开学前去打印室偷补考试卷,张冬余发现后包庇其行为。现有照片证明两人关系暧昧不明,张冬余滥用私权,希望学校明察。”
视频里,是他在打印室偷试卷的全过程,镜头放大之后,还能看到他手中复印件上建筑物理的标题。而另几张照片里,他和张冬余又是手牵手穿梭在走廊上、又或是勾肩搭背地望着怀里的猫,脸上展现的根本不像是遇到倒霉事该有的表情。
“我靠谁发的啊,打听打听就知道好吗,他们那天是因为502手才黏在一起的OK?”
“就是啊一帮思想龌龊的人,手粘在一起就意淫成牵手了,还暧昧不明,可真有你们的。”
“可是这笑容我看挺开心的啊,关系这么好呢?”
“是啊是啊你们就洗白吧,偷试卷怎么解释?都有视频好吧证据确凿!”
“根本不是偷试卷好吧,人家曾椽上学期这门考的满分好不好,就是好奇顺手拿张做了一下啊。”
“笑死我了,这话听了谁信啊,谁脑子有问题特地拿张试卷做做?”
“你们这种学渣肯定是不懂的,嗷嗷叫什么叫啊!”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
舆论逐渐白热化,其他专业的学生大多像是吃瓜群众,他曾椽又是个大流量,这么明显的偷试卷的证据摆了出来,相当于给他画上了一个污点。他忽然就明白了,帖子里所说的内容是不是真的都已经不重要了,目的就是要把他们两个的名声都搞臭,借此机会让张冬余引咎辞职。
“椽哥,怎么办啊?”赵振竹最先疯了,“我靠我真的错了要是没我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跟你没关系。”曾椽没有生赵振竹的气,“偷试卷是我答应了的,就算犯错我也敢做敢当,我现在就想知道是不是真是徐一川在背后搞我,如果被我查到是他,这个傻逼以后都别想出现在学校里。”
“不是椽哥,你……你别冲动。”赵振竹总觉得他椽哥要去杀人灭口,“那什么,要是斗殴就更严重了……”
曾椽:“……我不会做那种出格的事的。”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啊?”
“我想想,不聊了,回头说。”
帖子上,“暧昧不明”这几个字深深刺着他的神经,他只要想起一周前自己从张冬余家里带到专教的猫,以及走廊上自己毫无顾忌地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心中的恐惧就被无限放大了。
他们或许即将成为学校里最有趣的饭后谈资。退一万步说,就算张冬余根本不在意,可是他在意啊。他怎么能接受以后公开自己男朋友的时候,逢人都要说一句走关系;他又怎么能接受,以后张冬余的学生也和其他人一样,因为徐一川的恨对他们老师抱有偏见呢?
他冷静下来,心觉奇怪。徐一川到底是怎么会这么凑巧就出现在打印室周围的,他一个留级的学生这么早来学校干什么,这家伙平日里无所事事去操场打篮球他还信,在教学楼转悠就不科学了。
这人自己也是考生,当时他就发现有人偷试卷并且知道了内容,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举报,而是等考试都结束了才说呢?这是不是说明徐一川抱有侥幸心理,如果考卷没有换的话,他也能沾点好处提前知道答案考个满分了?
曾椽想起了最初赵振竹找他偷试卷时,曾经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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