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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论战(已捉)
马文才动了动唇,目光蓦然有些幽深。
他不答反问道:“爹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马俊升冷然道:“若是女子,那都罢了,可他是男子。”
马文才未曾否认,而是眉头微蹙,看上去似有几分疑惑和迷茫,怅然而又冷淡:“男子和女子又有什么不同呢?孩儿自小只有她一个朋友,也只有她真心对我好,我想和她永远在一起,难道不该吗?”
马文才心中冷意渐起。他想到这些年来,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止一次带进门的女人,且是偏偏选择那些和母亲有几分相像的女子作为替代品。
若说心中悔恨和感怀也是极少,不过是迟来的几分微不足道的歉疚罢了。
他没办法原谅和忘怀,且虽重活一世,再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让他也又做不到比上辈子更释怀。
果真,他话音方落,那人就已怒不可遏,右手迅速抬起。
马文才不躲不避,神情木然。那巴掌在面前猛然停住,缓缓地放下,手的主人也带着无力的落寞。
马俊升的怒火几番在心中盘环不去,欲要冲出胸膛,却无法冲破束缚。
“你难道不明白,这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况且,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何必要和一个男子混在一起?”
马俊升咬牙怒道,手掌攥着袖口,语气冷而沉。他的目光却又停留在马文才自然垂在身侧的右手上,那里血痕蜿蜒,伤痕狰狞,显然是新舔的。
他联想到马文才刚才说的话,料也想是因为那个男子,心中又怒又怜,想斥责他这般愚蠢不知道自爱,却又想到这些年来自己亲手给这个孩子添的伤疤痛苦,一时间进退两难,只得隐忍放下。
马文才眉眼下垂,目光微敛,看上去有几分茫然和落寞。马俊升转开话题,强制着将这些事情暂抛脑后,道:“我此番前来,不仅仅是为了你而来,还有即将到你们书院的陶潜。”
“此人性情虽然随性不羁,却极有名声,如若能将他收揽,便极为好了。”
马文才沉默不语,他怎会不明白?上辈子也便是如此,而这辈子,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
他微不可见地攥了攥手掌。
若说眼前的人对他无父子之情是绝不可能的。可马俊升功利心太重了,很多时候不得不将这些放在了马文才之前。
马俊升话锋一转,重新回到了马文才身上。只听见马俊升语气冷淡且狠厉道:“若因你这逆子坏了我的大事,你自当小心!”
马文才躬身道:“孩儿不敢。”
“还有,休怪我未提醒你,不要以为在外边我就不会动你。”
马俊升说罢,便冷冷抚袖而去。
马文才不为所动,眉梢间露出讽刺而又落寞的神情。
无尽的打骂,从前世到今生,他岂会不知?又怎未习惯?
只是世间孝义,他没法子去忤逆反抗。
可若是祝英台,他是绝对不能退步的。
马文才凤眼微眯,溢出几分暗色,在霎时失去了方才的温顺假象。他似有所察地看向学堂,那里人影微动,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们谈话的声音并不大,但若有心,其实能够听见。如今尚早,学堂并没有什么人,现如今也还没有其他学子来到这里。
马文才撩开衣摆,缓步走进了学堂内。
祝英台已端正坐在座位上温书。
他们本是坐在一排的,相隔得很近。祝英台察觉到马文才的靠近,心中狂跳。
她自是听得见马文才和其父亲的谈话,而且也是故意要去听的,马文才说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马文才知道她是女子,祝英台如今是十分笃定的。但没有想到马文才并没有在马太守面前揭穿她的身份。
她的身份暴露,其实也便失去了这个时代作为女子的最后仅有的一点资本,无论祝家多么有财力,都不能与这个世俗抗衡,更何况马文才真要强取豪夺,祝家定然不能拒绝。
却没想到马文才竟宁愿承认他喜欢上了一个男子,或是宁愿如此,便连情感都不愿意掩饰了。
他那么机敏,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听得见。这是故意要让她听见,她听见了,又能怎么做呢?
祝英台垂下眼帘,假装看不见他,亦或是假装没有注意他。
但马文才什么也没有做,甚至动作都没有停滞,便坐在了座位上。祝英台用余光看见他将书卷翻开,眉宇之间一片淡漠,竟然看不出一点激动的情绪,仿佛此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
祝英台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抿紧唇,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心中的情感仿佛被挠抓一般的极不稳定,蓦然便开始起起伏伏。
第二日,尼山书院便迎来了新的授课先生,陶谦陶渊明,世称“五柳先生”,颇负盛名。
马文才一早来到学堂,毫不意外地便见自己父亲已然如学子一般坐在其中,甚至挑了与他紧挨的座位。
今日他并不是来的及早,昂首入内,忽略那些人含着奇怪情感的眼神,自然在座位上坐下,仿佛坐在身后的并不是他作为太守的父亲。
马太守今日未计较他的失礼,因为陶渊明已早早地坐在了杏台上。陶渊明手中还拿着半壶酒,悠然倚靠在上,静静地等待学生的到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学堂里已经坐满了甲级的学子。陶渊明这才将酒壶收到,目光炯炯,在这些锦衣玉袍的士族子弟面上一扫而过。
陶先生授课的方式是与其他先生有些不同的。他带着几分醉意,与众学子讲书论道,渐入佳境。
课至大半,陶渊明看向堂下众人,道:“时辰已不早,不知众位今日得到了什么?”
马太守自是吹捧,“久闻陶先生学问高深,见解超群,今日得沐春风,时乃三生有幸啊!”
陶渊明却并不为所动,“马大人可是堂堂杭州太守,对于所得所乐自然自有独到的见地。而我今日只想听听学生们有什么获得的。”
马太守笑了笑,继续夸赞,“陶先生谬赞了,今日听您一席话,马某人同样受益匪浅。”
祝英台听罢,不仅没有向马太守看去,反而转过头觑着马文才的表情。果然,马文才眉头微蹙,表情已经有些冷厉了。
陶渊明嘲讽起来,“一个官字两张口,马大人这么会说好听话,也是让我老酒鬼受益匪浅啊。”
马太守面露尴尬,不住说,“哪里哪里。”
陶渊明轻哼一声,倒也没有太咄咄逼人。他的目光在众人面上环顾一圈,停留在了马文才身上,“这位是马大人的公子,想必对于所得所乐,父子该是同心的。所以,陶某想听听,你的志向是什么?”
马文才不卑不亢地站起来,仿佛并不在意陶渊明的讽刺。然祝英台是何等熟悉熟悉马文才的情绪变化,他越是这般沉静无锋,心中越是藏着未发的风暴。
“开疆辟土、征战沙场,扬名天下。”
马文才依然没有改变前世的抱负。
陶渊明接着问,“沙场杀伐,首重战略,你有何方面的见解?”
“昔日苻坚以投鞭断流之势,谢玄将军淝水一战,以寡击众,以少胜多,使得前秦迅速土崩瓦解。然学生认为,前秦瓦解,除了这一战役之外,有其他重要的原因。。”
陶渊明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马文才表情平淡,凤眼却湛湛有神,亮眼藏锋:“前秦在苻坚王猛的执政下,国势日盛,但是毕竟建国时间太短,不过四十几年,整个北方包含西域在内全靠征伐、兼并,其中充满了利益和国耻家仇,在这样的情况下,符坚便仓促发起灭国之战,着实危险。此为其一。”
“第二,前秦毕竟是异族所建,在建国和统治过程中,胡人治国的方式很明显。虽然部分上层用汉臣,兴汉化,但是和我们汉人的统治方式却极有一番差异。在内部管理尚未形成有效集权的情况下,被征服的割据政权并没有完全臣服,只是形式上完成了统一,他们照样执掌重兵,有很大的势力,只不过畏惧前秦的军事高压,被迫臣服。”
“第三,苻坚自以为一战必胜,未留后手。淝水之战没有留足后备队和稳定的统治基础。因此后继无力,东山再难起。”
“最后,那时朝廷内部平定恒温叛乱后,内患已灭;新组建的北府兵兵源来自北方难逃的汉民,对于北方的胡人汉之入骨,北府兵士气正盛。再加上谢石谢玄的正确指挥以及朱序恰到好处的制造恐慌,多种原因叠加造成了前秦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击即溃。”
马文才一番论述,自然是见解精辟,又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经验,纵使是陶渊明,也是无法否定马文才于军事上的才能。
他面色缓和了极多,虽然仍然是表情平淡,态度却也未有那样多的尖刺锋芒。
“好,你坐下吧。”
陶渊明点了点头,让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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