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

　　宋九宸睁开双眼，又是被噩梦惊醒。这几日雪化了，一到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滴滴答答，吵得人不得安眠。

　　宋九宸撑起身体，他的身体太弱了，看来生来的毛病还有四年前的毒都让他伤到了身体。他走到桌前准备倒杯水喝却发现一碗凉透了的白粥。这些天他一直在床上躺着，很少去厨房，饿了就拿点心充饥，还好他一日吃的不多，否则这些点心也不够他撑下来。

　　“这碗粥，师姐回来了？”宋九宸眼神一亮，他急忙穿上外袍套上披风，小半个月没见到师姐，他很想她。

　　“长逸，清晏，这次你们又有什么收获吗？”大堂上坐的是沈季华，她看着归来的顾长逸与沈清晏，两人不像以前那样回来的时候急于分享，这次异常安静。

　　“云溪损伤惨重，房屋塌了近一般，死伤近百人。”顾长逸和沈清晏这些日子同江淮景一起在云溪，但是事已至此，三人能做的很少，大多数时候只能见着一些人在自己身边慢慢失去呼吸。回到云卿，顾长逸平静地对沈季华讲述这件事情。

　　平日里最爱叽叽喳喳的沈清晏此刻也没了声音，沉默地跟在顾长逸身边。

　　“你们知道为师为什么会来云卿？”沈季华看着两人颇有些心疼。

　　“为什么？”沈清晏问道。

　　“为师骗了你们，其实你们还有一位师祖，只是已经不在世了。当年我是这山上唯一的弟子，后来，后来我为瑶光皇室效力。”沈季华谈到这里有些难受，一些往事浮上心头。“后来受瑶光之命，前去天权毒杀天权皇上。”

　　顾长逸听到这里猛地抬眼，毒杀天权皇上？那场政乱原来竟然是因为沈季华？

　　“姑姑？”沈清晏实在不敢相信仁善的姑姑过去竟然是一位杀手。

　　“我并没有得手，我减少了毒的剂量，所以他并没有毙命。”

　　“师父为什么不按照师嘱杀死天权皇上？”埋在顾长逸心里八年的困惑就在眼前，他控制不住自己，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圣上中毒，太子被污蔑，自己出逃天权，被杀的林家夫人，从小没有母亲的林无殊，一切都像一块块多米诺，而沈季华就是当初那个推到第一块骨牌的人。

　　“没有人该死，天权和瑶光已经争斗多年，到头来只是两败俱伤。这么多年，我已经厌恶极了两边的斗争，无数百姓士兵为此流血，我不想在面对这一切，所以我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我便脱离了瑶光皇室，回到了云卿，这一次我想要的云卿弟子不是当年的我，做一个杀手，而是真正的可以心怀天下，以天下为己任。”

　　沈清晏不想平日里无语的姑姑竟然有这些过往，经历过云溪，她感受到瑶光的腐败，但未曾想到瑶光与天权之间的斗争也是如此严重。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乱世浮萍，随处摆动，不知未来在何方。

　　顾长逸心里一惊，原来沈季华当年下毒并未毒死皇上，那究竟是谁杀死了皇上，将罪责推到了瑶光。天权朝内对瑶光大多数的仇恨就是来源于这一场刺杀，若是是一场借刀杀人，那这借刀的人才是这乱世之中最该死的人。

　　“长逸，你长大了，但清晏还小，你们要互相照顾，遇事不慌乱，冷静应对，心怀苍生，这才是在云卿求学的目的。”

　　“是。”顾长逸与沈清晏一起回道，心里却都是愁绪万千。

　　沈季华拿出两柄剑，一柄看着厚重，一柄看着轻巧上面还刻了繁杂的花纹。“这是师父传给我的两柄剑，本是一对，我也未曾取名，今日就传给你们，望你们能真正地守护天下太平。”

　　沈清晏接过剑，剑虽轻巧但她却感到剑传递的沉重，守护天下太平，短短六字，却是倾尽多少人的一生都难以做到的。师父没能做到，自己能做到吗？

　　“师父，我会尽力的。”沈清晏第一次喊沈季华师父，她忽然意识到云卿弟子这个身份的意义，见过云溪之难，她该长大了。

　　“师妹，你给我的剑名吧。”顾长逸将剑递到沈清晏面前。

　　沈清晏抚摸着剑身，“叫朗坤。”朗日乾坤，万物太平。“师兄，礼尚往来。”

　　顾长逸看着沈清晏递来的剑，微微一笑，心中酝酿了很久的名字连同来历脱口而出，“梧凤，凤皇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你是师兄心中的凤凰，待到展翅，必将带给世间安详。

　　两人就这样为彼此剑取名，心照不宣的没有告知对方蕴意但是彼此心知肚明。顾长逸想起年幼时的情况，许愿“河清海晏四海升平”，后来他逃到瑶光，在暗中穿梭于天权瑶光之间，他以为他再也不能一展心中之志，直到他遇见了这个叫清晏的人，他开始相信，或许有朝一日，这天下真的能如他当初所愿。

　　两人持剑，满怀意气，无比期待着将来。

　　院中

　　宋九宸从房中出来，外面雪虽然化了，但是还是很冷，他捂紧披风，寻找着师姐的踪迹。

　　他听见舞剑的声音，师姐今日好勤奋，这样寒冷竟然还出来练功了。他急忙跑去，想要马上见到师姐。

　　原来是和师兄在一起。

　　宋九宸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沈清晏和顾长逸在院中比剑，以师姐往日的偷懒，她和师兄比剑有一半时间在打玩，可今日两人都异常认真。

　　郎才女貌，这个词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默默地走到了院中那棵梨树后。他在心中丈量着自己和师姐的距离，是十步，是四年，是他用尽全力也难以赶上的。他靠着冰冷的梨树，想起师姐做的糕点，兴许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九宸，怎么睡着了。”宋九宸睁开眼睛，沈清晏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帘。

　　“玩雪呢，不小心睡着了。”宋九宸笑道，找的理由却是如此拙劣。

　　今日的沈清晏却没空找他的破绽，“快回屋换衣服，会着凉的，你本来就病了。”

　　宋九宸拧不过沈清晏，在沈清晏的监视下走回房间。“师姐，你的剑很好看。”

　　“梧凤？我也觉得。”

　　“梧凤？是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宋九宸想到诗经中的一句话，眼前的师姐确实是未曾展翅的凤凰。

　　“师兄也是这样说的，你们都想到一起了。”沈清晏笑道。

　　“原来是师兄起的名字吗？”宋九宸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师姐，你想过要嫁人吗？”宋九宸忽然问道。

　　“嫁人？其实今天师父也和我说了，说是爹爹来信，皇上可能有意将我赐婚于太子。”宋九宸一惊，赐婚于皇兄，这确实像父皇的做派，这些年皇兄想要大刀阔斧推行新政，屡受掣肘，父皇便想先让他安家，而这最好的太子妃人选就出自从不站队的沈太傅家。“我不想嫁到皇室，我想做自由自在的鸟，而不是金丝雀。”

　　宋九宸看着眼前的沈清晏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来除了四年的时光，还有他们的身份差别。他忍着痛装作无所谓道，“可是话本里很多小姐也是嫁给了闲散王爷，然后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宋九宸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尾音发颤，或许是这冬日的寒风太过凛冽。

　　“可我不想。想要无拘无束地活着，却又希望四海清晏，想要天下太平，自己却不想献出一份力量，九宸，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沈清晏历经云溪一行，觉得苍生太重，原来自己根本负担不起。

　　宋九宸听到沈清晏回不想，他已经看到了未来，已经看到了自己与她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但他只是对沈清晏慢语道，“不贪心的，师姐。我来。”

　　我来替你护住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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