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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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喜欢他的弟弟，爱他的弟弟。

　　弟弟不知道，父亲知道了。

　　所以先后杀了母妃，哥哥不敢再看见弟弟。

　　哥哥离开了。

　　然后，就如同今日他们来杀小皇帝一样，他们杀死了昭仁皇子。

　　这就是真相。

　　安康王不再愤怒，异常平静。

　　小皇帝说的很明白，这一切都是先皇的安排，那么一切罪名都与他无关。

　　事实上，除了先皇与安康王两个人，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但皇族的这种丑闻今日被喊了出来。

　　会被天下人耻笑的啊，幸好城头很高，小皇帝很虚弱，声音很小。

　　所以安康王抽出佩剑：“杀了他！！！”

　　叛军与守军听了二人的话被惊呆半天，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于是五十万叛军一拥而上，十五万守军前赴后继。

　　此诚危急存亡之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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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没想到叛军来势如此迅猛汹涌，不到一盏茶便已经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大片箭矢扑成而来，有一道流火矢正对小皇帝而来。

　　躲不及了……

　　他站到小皇帝身前，替小皇帝接了这一箭，正中胸口。

　　鲜血喷射而出。

　　小皇帝呆了，怒了，哭了，一下子就把父皇皇兄什么的都抛到九霄云外，护着人儿急忙向城下退去。

　　当真是苦命鸳鸯啊，一个躲避不及，小皇帝也中了一箭，也是胸口的位置。

　　相同的位置，相同的箭伤，二人好不容易才退了下来，只希望浔阳城守白大人能多抵挡一会。

　　城头上手忙脚乱，攻城的云梯越来越多，敌军如蜂涌。

　　这边滚油、火石能上的都上了，到最后守城的士兵们用手往下扒拉人。

　　叛军调来了巨大无比的擂城木，再来两下就能破城。

　　正是危机之时，他们甚至都做好了城破身死的准备。

　　绝望之中，看见敌军本营里，杀出一队士兵。

　　他们并没有杀守军，杀的却是叛军。

　　他们从背后杀来，杀死了推擂城木的敌军，又卸了云梯，敌军纷纷坠亡。

　　这一个小队虽然穿着敌军的铠甲，但显然是自己人。

　　定睛一看，为首一人是个独臂将军。

　　是小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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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到是个月不见的将军从敌营中杀将出来，士兵们群情振奋，忽然生出了无穷力量，意欲反击。

　　叛军又一次蜂拥而来，甚至数量更为庞大，巨大的黑色海浪席卷而来，直接吞没了浔阳城。

　　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任何对现实抱有所谓奇迹的幻想都是毫无意义而且傻*的。

　　在和小将军的配合之下，他们弃了浔阳城，直向东方去。

　　出了浔阳城，自然再无家可归，再无处可去。

　　那么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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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皇帝、他、白太守，挤在一个小破车里，还有一名医生在手忙脚乱地给二人处理箭伤。

　　小皇帝和他各中了一箭，但不知为何都没有伤及内脏。

　　整个车队在飞速前进。小将军带兵击退了第一波追击，敌军算是鸣金收兵，大家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这天下已被安康王收入囊中，杀死小皇帝他们不过是探囊取物。

　　小将军骑马来到小破车旁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看到白太守又噤了语。

　　小皇帝虚弱道：“有什么话就说吧，白太守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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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车队马不停蹄，别别扭扭的小将军酝酿了半天才开口：

　　“陛下……数月不见，可还好？”

　　小皇帝一口瘀血差点没喷出来。

　　这犊子憋半天放了个臭屁！

　　“有屁快放。”

　　“……”

　　“臣被俘……没有立即自戕……微臣……愧对皇上……”

　　真的被俘了啊……以骁勇拼命而著称的小将军也会有这一天。

　　“算不得事，本就是朕妄信了陈贵妃，才害你不得不陷入鏖战被敌军俘虏。”

　　“再有就是……

　　“帮助臣等逃出来的……是陈贵妃……”

　　小皇帝和他有点惊讶，这一动弹歪了身子，医生一不小心把绷带正勒到他伤口上，他突然感觉一疼，“嘶”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贵妃她……希望我转告陛下……她一直爱着您……不求您原谅，只希望您能努力活下去。”

　　小皇帝默然，没有回话，倒是他开口问道：“那她人呢？”

　　“陈贵妃投敌之后，敌军待她极好……她故意接近卫左……偷偷放了我们之后……设计把卫左毒死了。”

　　没想到，开战以来最大的战果居然是陈贵妃一个弱女子做到的。

　　先是出卖小皇帝让所有人身临绝境，又把小将军从绝境中救了出来。

　　只因她深深爱着小皇帝。

　　他不懂，他也不懂。

　　女人真是不好懂啊……

　　他还在车里，听到了陈贵妃死前对小皇帝这段表白。小皇帝和小将军都没有背着他，他也没有什么吃醋的感觉。

　　倒是白太守觉得别扭，扭过头去看着外边。

　　“那你这条胳膊？”

　　“臣……拼了这条胳膊，杀了霍青。”

　　小将军眼神终于露出了一点精光，听到这句话的士兵无不振奋起来。

　　那可是所向披靡无一败绩燕然勒功的霍老将军啊……

　　不知小将军被敌军俘虏这个把月，在敌营过的是什么日子。

　　想来大刑是少不了的，可他依旧忠诚于他的皇帝陛下，从敌营里杀了回来，杀出一条血路，解了浔阳之围。

　　看到小将军的那一刻，多少人激动流泪，英勇的将军活着回来了。

　　最重要的是，那个霍老将军，那个叛徒，终于死在了他们小将军的刀下。

　　怪不得叛军突然撤退，不再追击。

　　因为他们主将死了。

　　虽然仍在逃亡，士兵们齐齐大声呼喊起来，很是激动。

　　车里的白太守也面露喜色，这算是头等好事。

　　小皇帝和他没有高兴。

　　小将军断的是右臂，这是他的惯用手。

　　用一个未来大有可为的年轻将军的一臂，换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们俩并不觉得划算。

　　小将军却很高兴。

　　“陛下，我整条命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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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将军退下了，自去料理军队。

　　小皇帝执意要医生先处理他的箭伤，这半天过去了，在他处理完之后医生才算是刚清理好了小皇帝的伤口，取出了箭头。

　　挺意外，没有涂毒不说，伤的也不是很深，错开肋骨险险插入一点，没有伤到内脏。

　　方才他的箭伤也差不多这般光景，医生给小皇帝上药的时候絮絮叨叨：

　　“臣果然没有看错，陛下与娘娘都是洪福齐天之人啊。”

　　“你还会看人？”小皇帝问道。

　　“干我们这行吗，多少都沾点。浔阳城里见到陛下和皇后您二位，就觉得不会是英年早逝的面相。刚才一掐脉更是，都有金石之气，堂堂正正，怎么可能是妖人呢……”

　　就算敌人暂时撤兵，他们也是危在旦夕。这大夫能跟到现在，犯不着拿命逗他们玩。

　　听到这话，小皇帝总算在无尽的悲哀与无奈中挣出一点虚无缥缈的光。

　　他轻抚小皇帝露出来的半边身体，也不禁浅浅微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小皇帝抓住他那只不安分的手，牢牢握住，吻了一下。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是咱们那时候在南方小村买的那个小玉坠。不知怎么那箭不偏不倚射中那玉，我只是受了个冲力，所以伤的不重。”

　　小皇帝也咧嘴一笑，努力向他表现自己生龙活虎啥事没有：“当时那大妈说这玉能挡灾，果真灵验。”

　　“对了，你的伤……”

　　小皇帝靠这玉躲过这一箭之灾，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方才看着他的伤也没事么事……

　　他有些尴尬，没有说话，继而联想到某些事情，生出一些悲戚。

　　这玉是他们在表白、初夜那天买的。

　　本是天生的一对美玉，他们许了愿要一直在一起，长长久久。

　　如今双双碎了。

　　不知是什么征兆。

　　小皇帝刚生出来的一点轻快，也消失无踪，转而沉默，悲伤。

　　他感觉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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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太守从刚才小将军禀报陈贵妃的时候就一直别过头去。

　　此时听着声音，也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同体的美玉碎了……

　　当年他触怒先皇被贬九江郡司马，后又贬浔阳城太守。

　　浔阳这边是偏远地方，再向东几百里就是世外之地，再往深处去就是那座神山。

　　当年小皇帝从神山上带回他的时候，就走的浔阳路途。

　　白太守现在还能记得当时小皇帝天天抱着他的别扭场景，小将军苦哈哈的给二位放风。

　　如今兜兜转转，竟回到了这里。

　　圣光不在了，他依然能够知道正在向东去，也就是神山的方向。

　　那里是一切的缘起，不知是不是刻意的安排。

　　小将军还是小将军，不过少了一臂。

　　小皇帝还是小皇帝，却不再是那个叛逆的年轻皇帝。

　　他还是他吗？白太守不确定，他不再像最初那样靠着陛下抱着才能抵御寒冷。

　　想着这些事，想着这些人，想着自己江湖转徙，一生郁郁不得志。

　　想着不再的人们，不再见的人们，想着消失的神光与已垂的夕阳。

　　是夕，始觉有迁谪意。

　　故而双泪垂。

　　故而青衫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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