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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梦中他似乎也是趴在办公桌上,有另一个人走进了他的身边,用手背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脸。
林茗是几乎不会同别人人有什么亲密动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对方身上带着令人熟悉的感觉,总之在梦里这一触并不讨厌,甚至让他有些受用。
似乎是见他没有抗拒,那只手又试探着贴了上来。这次那只手的手背顺着林茗的侧脸缓缓地滑了下去,林茗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先是宽的手背,而后是骨节分明的四指,最后是流连着的指尖。
那只手又在他的侧脸轻轻地滑落了一次,然后改成用略带一点粗糙的指腹攀上来,温柔地描摹他的眉峰、鼻梁和下颌。
在梦的最后,那只手的拇指轻轻压住了林茗的唇角,这动作便让林茗感到有些许的冒犯了,他在梦里轻轻皱了皱眉,手的主人便受惊一般,很快地将手拿开了,林茗的梦也就结束了。
但他并没有醒,反而因为梦里这爱抚睡得更沉了。
等到一点半的时候预备铃响,林茗才在自己的臂弯里惺忪着睁开眼睛。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又缓了一会儿,才准备直起身子伸展一下手臂。当他抬头的时候,却看见陈熠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臂站在门口了。
他吃了一惊,立即从椅子上“腾”一声站起来。他动作太大,使得原本披在肩上的外套和椅子都“扑通”一声应声落地。他自己刚刚睡醒,起得又太猛,再被这响声一吓,顿时头重脚轻,眼看就要栽倒下去。
林茗伸出手去抓桌子沿儿,陈熠然反应比他还快,两步并作一大步迈过来,一把就扶住了他。
“别急,老师。现在还早。”
“我怕吓到老师才站在门口的,抱歉老师,我应该再往外站站。”
林茗靠着陈熠然的胸膛的支撑力站定了,为自己的失态羞愧不已。
“没,没有。我...”,
他正支吾着,陈熠然很善解人意地把话题岔开了:“老师今天中午怎么在这里睡?”
“啊,太累了,一不小心就在这里睡着了。”
陈熠然温柔地笑笑:“老师这也太不小心了。着凉怎么办?上次老师可是请了三天假呢。”
啊,对!着凉,着凉就不好了。听闻这话,林茗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他想起来自己醒的时候肩上披着衣服的,还好,他松了一口气。
但接着林茗又轻轻一皱眉,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睡前有盖衣服。看来最近的确是太累了,什么事都记不清了。
也许是因为他刚刚睡醒,身上还热着,陈熠然扶住他的手显得分外清凉。
林茗全身的意识似乎都被那只手带走了。他低着头,神情恍惚。
陈熠然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插了句话:“老师,缓过神来了吗?等老师站稳我再松手吧。”
也许是没睡清醒的缘故,林茗突然感到一阵无名火起。
陈熠然想说的,哪是等老师站稳我再松手呢。他想说的是,老师你站稳了吗,站稳我就松手了。
林茗明明不是一个较真的人。当初陈熠然对他那样凉薄无情的眼神,他都可以不去较真的。
他更不是能把自己的较真说出口的人。
可是他此时上来一点小孩子脾气,愣是负气道:“没有。”
陈熠然难得地愣了一下。
他这半个月来,总是气定神闲的。即便是面对着林茗或不解或受伤的眼神,他也常常表现得游刃有余,很少会有愣神的时候。
林茗说完了,自己也觉得有点厚脸皮,脸上有点挂不住,于是又补道:“抱歉。”
陈熠然也很快地换上温柔的笑容,说没关系,老师不要着急。
可是刚刚的一个愣神,却好像让林茗抓到了一点什么缝隙。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一到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只能抓住了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念头。
“熠然。”
“嗯?”
“怎么最近只叫老师,不叫哥哥了?”
陈熠然没有什么停顿,直接从善如流叫了声哥哥。
“哥哥喜欢的话,我就改成叫哥哥。”
不是...不是,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他说这个,就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他也不是真的想让陈熠然就这样改口。
不过他这样的问法,陈熠然能答什么呢。他仔细想想,他真正要说的是什么,他又到底是想从陈熠然那里听到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陈熠然,陈熠然不是很聪明吗?他不能知道一下吗?
林茗闭了闭眼睛,将陈熠然推开了。
作为老师和兄长,他对于后辈的真心和耐心其实是没有尽头的。可是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陈熠然,他就觉得,让他去把自己剖开了,把事情挑明了点破了说穿了,他不想。
也许陈熠然的确不知道他想问什么,想听到什么,可陈熠然一定能看出来他不痛快不舒服不好受,看出来他茫然自失。陈熠然从前是绝对不会让他这样的。但如今,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那林茗,当然也不会有开口的勇气和兴致。
他本就胆小如鼠。他同任何人主动拉进距离,说白了都完全是谨遵着对方的态度来的。倘若对方寡淡无意,他绝对不会迈出任何一小步。
他因为这性格吃了很多亏的。
他聪明的弟弟,从前还肯对他好的时候,从来都是好得霸道的,不需他去开那许多口。所以他原先以为,至少在陈熠然跟前,以后不用再为此吃亏的。
他甚至想,倘若这一切是陈熠然的一种捉弄,倒也还好了。
但陈熠然是在认真地在疏远他的。并且不是什么激烈的爱恨,而是平淡地拉开距离。
为什么呢?是为什么呢?
他当初只是让陈熠然把电话递了出去,他也明明道过歉了的,陈熠然也说了没关系的。即便他觉得自己的道歉苍白无力,准备再说些什么,陈熠然也不再给他机会了。
是不是因为,他太无趣了,实在太无趣了,陈熠然觉得他这个哥哥没意思了呢?陈熠然做什么都追求有趣,会讨厌他也是应该的。
又或者是因为,陈熠然心里对他的离开已经释怀了,所以也没有再来纠缠他的必要?
林茗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从前还去查那个荒唐的梦,如今看来,佛洛依德的学说也好,周公解梦的附会也好,都不能解释他的梦。他的梦,其实是最常见的那种梦,与现实相反的那种梦,梦里长大了的陈熠然有多偏执地喜欢他,梦外长大的陈熠然就有多急迫地离开他。
但似乎又正是这个梦,导致了这样的现实。
他脑子一片乱,挣扎着抬起头来,陈熠然已经沉默地抱着作业离开了,留给他的,又只是一列白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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