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新史

　　“顾韫，小心！”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大喝，顾韫一愣，迎头就见一把木剑朝自己削来，条件反射的抬手抵挡，铿锵一声，手中的木剑脱落，顾韫也被力道震翻在地。
　　“阿韫--”身边立刻围了一圈人，都在询问他是否有事，顾韫甩了甩头，搭着一位同窗的手起身，走过去捡起了自己的木剑。
　　这日是剑术，与他对弈的是张平贺，恪山书院是本地最负盛名的书院，院中子弟家世成分多样，久而久之便自有各自相处的圈子。顾韫家中富足，但毕竟是商户，平日里也只与相熟的几人相处，后来因为蹴鞠，无意间与官宦之弟张平贺起了口角，自此两人就多有不对付。
　　今日剑术，又不巧与他对弈，顾韫稍稍闪了神，就差点被张平贺给开了瓢。
　　他心中恼怒，却并未说什么，但其他人却见不惯，有人质问，“张平贺，你故意的吧？！”
　　张平贺将木剑搭在肩，闻言皮笑肉不笑道，“他自己不专心，关我什么事？”
　　“你--”
　　顾韫拦住要说话的同窗，摇了摇头，然后对张平贺道，“是我自己走了神，我们再来。”
　　张平贺冷哼一声，走入场地，顾韫跟着走入场地。

　　张平贺剑术了得，顾韫并不是对手，不过这日若是认了输，日后指不定会被这人故意为难。顾韫摆好姿势，蓄势待发，张平贺冷笑，手中木剑虚晃一招击他右手，顾韫退后一步，还未抵挡，张平贺的剑又到了他手肘，啪的一身，顾韫手臂红了一片。
　　张平贺得意一笑，正要去敲他腰侧，半道被另一把剑挡住，挡住他的剑去势不减，顺着他的木剑横扫到他手腕，张平贺急急后退，手中的剑被顺势挑了出去。
　　张平贺大怒，“你--”
　　提着木剑的少年上前一步，露出了真容。
　　张平贺皱眉，见他穿着书院的衣服，又觉得脸生，不禁问“你是谁？！”
　　顾韫也扭头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少年，只望到一半侧脸，他觉得有些熟悉，少年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顾韫顿时睁大了眼。
　　“你--”
　　少年又若无其事的转过目光，看向张平贺道，“得罪了。”

　　他说得罪了，但语气并无歉意，张平贺正要追着问，正好书院先生过来，见众人都围着一起，不禁道，“看来大家都认识了，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学生，谢重阳，字璞玉。”
　　其他学生闻言便客套的问了声好，先生对谢重阳道，“你随我来，先来交接一下文书。”
　　谢重阳点点头，经过顾韫身边，发现这人面色古怪的盯着自己，不禁多看了一眼，随后跟着先生离去。
　　等谢重阳离开后，有同窗发现顾韫发着呆，不禁问，“阿韫，怎么了？”
　　顾韫摇头，“没，没什么。”就是太像了而已。
　　连名字也一样，可是，怎么可能？

　　顾韫一直觉得幼年那段遭遇是一场梦，压在记忆里，他其实已经许久不想了，可如今再见谢重阳，又心心念念想去试探这一场梦。
　　恪山书院单人一间房，谢重阳的房间在他隔壁，顾韫趴在他的窗户偷偷往里看，只看到铺满书的桌子，空荡荡的没有人，顾韫喃喃自语，“不在吗？”
　　这谢重阳入了书院好几日了，每日都是独来独往，顾韫想真跟个鬼一样。
　　他懊恼的放下窗户，刚一转身，便见谢重阳正站在他身后。
　　“。。。”顾韫的脸慢慢红了。
　　“你找我？”好在谢重阳并未说什么难听的话，也没问他为何趴自己的窗户。
　　顾韫嗯了一声，不敢抬头看他，“。。。前日多谢你了。。。”
　　谢重阳歪着头想了想，忆起他是说那日剑术课上的事，便点了点头，“不用客气。”
　　他说完从顾韫身边经过，推开了自己的门，顿了一下，又扭头看向旁边的人问，“你是要进来吗？”
　　顾韫忙摇头，“不不不不。。。不用了，打扰了。”
　　他说完立刻掉头就跑，惹得谢重阳不明所以。

　　第二日谢重阳刚打开门，就见昨日那人又站在了自己门前，他将手中的书背在身后，想了想道，“你叫顾韫？”
　　顾韫这次换了一个笑脸，将手中的新鲜瓜果递过来，“家中捎过来的，昨日匆忙，忘了，今天特意送给你，当作那日的谢礼。”
　　谢重阳接过来，想了想道了句多谢。
　　顾韫嗯嗯点头，道，“对，我叫顾韫，住在你隔壁。”又问，“我可以进去吗？”
　　谢重阳完全搞不懂眼前这人为何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还是点了点头，让开道，“请进。”
　　顾韫进到谢重阳房间，见房间朴素，空旷又整洁，与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
　　“谢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谢重阳将瓜果放在桌上，去给他倒了茶，闻言点点头，“家中特意送我来恪山书院求学。”
　　“谢重阳是本名吗？”
　　谢重阳对此微微疑惑，但还是答，“自然。”
　　顾韫又问，“谢公子，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谢重阳。
　　两个人对视半晌，谢重阳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顾韫观他神色，又忍不住上去摸了摸他的手臂，碰了碰他的手。
　　谢重阳张口，“。。。顾公子，你这是？”
　　顾韫退后一步，说不上失望还是松了口气，道，“得罪了，谢公子叫我阿韫就好，我家中都这么唤我。”
　　谢重阳不唤，顾韫又道，“我唤你重阳如何？”
　　谢重阳，“随意。”
　　顾韫，“日后大家都是同窗，我比你早来一年，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多谢了。”

　　如此之后，顾韫便常来找谢重阳玩。
　　谢重阳初始给人的感觉是冷漠不近人情的，但相处日久，顾韫却觉得他这人实在是个不错的人，谨慎克制，给人恰到好处的关心与尊重。
　　谢重阳喜静，爱读书，顾韫便常邀他一起在书阁读书。这日看完书，外面落了雨，两个人都没带伞，便干脆在书阁多留了一会。谢重阳点了灯，顾韫见他在灯光下安静沉静的脸，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谢重阳，你真的不相信世上有鬼吗？”
　　谢重阳正低头翻书，闻言抬起头来，见他一脸认真，好似还非常苦恼，想了想，合上了书，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凑到他跟前道，“我信。”
　　顾韫一呆，“你信？”
　　“嗯。”谢重阳点点头，“我见过。”烛光被风吹成长长的影子，外面细雨绵绵，凉气渗人，谢重阳的语气也阴气森森，“我前日在书院后山见到一个无头鬼，就吊在一棵树下，我吓了一跳，忙往回跑，可还没跑两步，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路，然后那个无头鬼就抬起头，对我说---”
　　“说。。。说什么？”顾韫完全傻了。
　　谢重阳把身体又凑近了点，声音放得更低，“说，把我的头还给我。”

　　啪的一声，风将门扉吹开，灯光摇曳，顾韫神经质的抓住了谢重阳的手，手指头都因为用力变得惨白，嘴唇颤抖，“。。。谢。。。谢重阳。。。”
　　谢重阳看了眼抓住衣袖的手，又看了眼对面的人，终于忍不住闷头笑了起来。
　　顾韫茫茫然的看他。
　　谢重阳很少笑，此刻却笑得极为开心，他将书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深色的瞳仁光彩熠熠，似乎觉得他的反应极为有趣。
　　顾韫一颗心落回到地，才知被他戏弄，想要发火，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丢脸，干脆把头埋进了手臂，装死。
　　“阿韫--”谢重阳喊他。
　　“不要管我。”他自暴自弃。
　　谢重阳似乎又笑了一下，道了句，“抱歉，是我孟浪了。”
　　顾韫偷偷地从手臂间抬起头，就碰到谢重阳放大的脸，他眼中神色温柔，嘴角含笑，还带了些讨饶，顾韫心头微动，更加涨红了脸，彻底埋在手臂不愿抬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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