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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
在后台等待上台的时候,夏闻远从缝隙中望向舞台,眼前是满山满谷的人,他的心抑制不住地砰砰直跳,杨华清涂抹了满脸的红,跟化妆师姐姐斗智斗勇,“姐姐,别弄了吧,是不是有点太红了?”
“你不懂,在舞台上就得化浓一点的妆,不然灯光一照,就根本都看不出来化了啥妆了,就得这样才好看。”
“可是姐姐,这很像是猴屁股哎,为啥他就要不用化这么红?”脸颊上人为的两片飞红上下浮动,杨华清用手指着旁边正紧张的夏闻远,一脸愤愤。
“他一会儿也得化,你们这群小屁孩儿,啥都不懂就瞎指挥,你姐姐我才是专业的,听我的准没错,想我以前在北京也给大明星做过妆造啊,现在沦落到给你们画猴屁股,你们还挑三拣四的…..”
杨华清敏锐地抓住漏洞,“你看!”
夏闻远被这陡然升高的音量吓得一哆嗦,“….看啥?”
“姐姐你看你都说这是猴屁股了!看来你也觉得很丑!”
“这都没啥,我跟你讲啊,你得像大明星一样,在舞台上你得酷,你的眼神得带着些狂傲不羁,表情中带着不屑一顾,哦对了,你还得沉浸在你自己的歌声里,再合适的地方闭眼睛,然后假装陶醉….哦对了,你们选的啥歌啊?”
这老师…..真的是专业的吗?夏闻远嘴角抽了两抽,不再那么紧张了。
杨华清充满怨念的眼刀剜了过来,“他选的,隐形的翅膀。我想选春春的来着,他不让我选!哼!”
“你可别栽赃我,我是不是答应给你买李宇春的专辑来着,你自己答应的….”
夏闻远一年级的时候参加区里的联合演出,在很大的剧院舞台上,和大家一起扮成小鸡翩翩起舞,还有幼儿园的儿童节文艺汇演,他在舞台中央进行钢琴独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在他下台的时候,爸爸妈妈手里举着一个超大的棒棒糖迎接他。
在以前的舞台上,他都没有紧张,可是,又长大了许多,他反而会怕底下注视着他的人,其中,还有一个最近一段时间一点就炸的姜文希。
如果,爸爸妈妈在就好了,晚上一定要跟他们讲自己今天的紧张。
如果他们能再拿着那个大大的棒棒糖等自己回家就好了,那时候,弹奏《命运交响曲》的夏闻远还不懂命运。
在命运的舞台之上,大幕徐徐拉开,所有人都只能按照既定的规则完成自己的演出,还好有些人,从未弄丢自己的翅膀。
杨华清还在兴奋地跟化妆师姐姐讨论舞台该怎么去呈现,夏闻远目不转睛瞅着桌子上那些奇怪的瓶瓶罐罐,心里想着,那居然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爸爸妈妈已经许久没看过自己在舞台上弹琴了。
那天的效果很好,杨华清似乎天生属于舞台,她可以伪装成任何自己想要的样子,比如现在,一个平常疯起来能够拆了学校的人一脸安静,穿着校服的裙子,背上还有两个翘着的小翅膀,看起来唯美而又浪漫。
夏闻远侧对着观众,边弹琴边尽力控制自己的惊愕表情,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瞥到后台,那个化妆师姐姐在拍照,一脸的骄傲。
等他静下心来弹完整场的时候,场中掌声雷动,他前往舞台中央,扫视全场,这就是音乐老师说的让他们在舞台上当成萝卜白菜的人们。
第五排第六个,眼神与姜文希相遇的一瞬间,夏闻远想起来与她认识的那个午后,她把人家孩子的冰激凌拍掉的时候,眼神中也是这般——羡慕,只不过,这次,她没有打掉任何人的冰激凌,她成为了最卖力鼓掌的那一只。
虽然他没有吃到爸爸妈妈的棒棒糖,但是姜文希在汇演结束后请大家去吃了校门口的烤肠,铁公鸡难得拔一回毛。
五一假期开始了,老师的作业像是不要钱一般送过来,李克桐和夏闻远拿着一摞摞厚厚的试卷往后传,“你们假期打算怎么过?”
杨华清利落地数出试卷,“我爸限制我出去了,我这次去汇演他本来就不答应,是我保证这次期末考试考全班第一才给了一次机会,这个假期我估计就得和各科试卷同生死,共命运了。”
夏闻远传来语文单元卷,顺便不忘手贱地敲敲姜文希的头,“不过你这次唱的是真好,你都快成学校的风云人物了,我听说四班的陈达想要找你要□□号呢。”
姜文希笑得一脸促狭,正想八卦,就听到煞风景的人开口,“那你得看夏闻远给不给你这次机会。”
“为啥要夏闻远给机会?”姜文希迷惑地看向李克桐。
“不然她怎么可能考得了全班第一,不是我说,你怎么敢的呢?杨华清同学,自从夏闻远转到咱班,你考过第一嘛?”
杨华清嘟嘟囔囔,“就是夏闻远没转来那时候我也没考过啊,不是还有你这尊大神呢吗!”
姜文希笑,“需不需要期末考试前我帮你把他俩揍到没法来上学?”
“你这么狠的吗?”俩人同时回头。
“还是希希对我好。”在桌子上一堆层层叠叠的试卷中,杨华清揽住姜文希。
姜文希又笑,“既然她不能出门,不如我们去春游吧!你看,又到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了…..”
揽住的胳膊被松开,“你们居然不带我?”
夏闻远在忙着给自己的试卷写名字,编序号,“那你能来吗?”
“我试试吧,但是你们千万别不叫我,要是你们敢不叫我就自己去,我….我…我就…”
李克桐挑衅,“你就咋样?”
“我就….我就带你们从我们教学楼上跳下去!哼!”
“你们女生都好狠的心啊!”夏闻远吐槽,眼睛却瞅着姜文希。
姜文希在桌子底下一脚踢了过去,“快收拾,不然门口又得排队。”
五月阳春,怎么会有学生只顾忙活自己那写不完的作业而辜负这大好春光呢?姜文希在最后一天晚上忙着补作业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对夏闻远口出恶言,“都怪你,放假第一天你说要一起出去玩,带我们一起去春游,结果下雨被淋在半路上,第二天你说想去买书,结果逛了一路,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买了个海绵宝宝的钥匙扣,就是没见你买书,我寻思着第三天了,你应该要好好学习了吧,好嘛!你又跟我说夏叔叔的生日要到了,让我帮你一起做生日礼物,你说你自己做不好吗?非让我跟你一起,又浪费我一天…..”
“那后面不能怪我哈,我就跟你说一起打一场游戏,我当时说了就打一场的哈,结果你自己上瘾,非要拉着我一决高下,还输的那么惨。”夏闻远手中的笔动的飞快,估计再给他个木头,钻木取火他也能够胜任。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姜文希面对着还空白的两张试卷,看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已经预见到了明天上午毛老师的表情,“要不…..我写选择,你负责大题?”
“姜文希,你还是人吗?啊啊啊啊啊….你是你是,我不是人。”
五一假期在两人的嗷嗷叫中落下了帷幕,春日的夜晚,百草疯长,万物复苏。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4秒,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县发生八级大地震,据气象厅数据显示,汶川地震的地震波确认共环绕了地球6圈,共造成69227人遇难、17923人失踪、374643人不同程度受伤、1993.03万人失去住所。
春天的阳光不安分地穿过窗帘,洒向教室。
姜文希正在跟春困做着斗争,同时也在跟手里的数学题作斗争。就在她昏昏沉沉,面前的数字逐渐扭曲,几乎要看不清纸上的字的时候,笔下出现了一个小光圈。
亮亮的,圆圆的,跳跃着,驱走了姜文希的瞌睡虫。
她抬头,看到夏闻远正认认真真拿着一个小镜子,在阳光下,周身都是光。他聚集了春光,投向姜文希的桌面,
姜文希一把捂住,然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光被捂住了一瞬,然后聚集在她的手背上,夏闻远的肩膀耸动,他看到了,还在偷笑!
姜文希手中的圆珠笔按下去,又弹起来,再狠狠戳下去,夏闻远的偷笑还是没有停止。
恶狠狠戳向夏闻远背的那一刻,教室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喊道,“你们刚刚有没有感觉到桌子震了一震?”
趁姜文希愣住,夏闻远后靠,把她的笔弹回,回头一笑,“傻子姜文希….”
一半洒落阳光,一半身处阴影。
姜文希愣住,夏闻远胆儿肥了是吗?然后后知后觉,“刚刚地震了吗?”
“那算什么地震啊,可能是哪里爆炸了,波及到咱学校了。哎!我们下午放学去吃炸鸡可以吗?我奶奶不让我吃,我想吃好久了。”
“才不陪你!我要告诉夏奶奶去!”她把自己的书从他的胳膊肘下恨恨抽开。
“可是我想去哎,文希。”旁边杨华清凑过来,所有学科中她都可以,但是唯独是数学不好,正在为一个个的小数字抓耳挠腮着,咬着笔帽一脸忧郁地看着姜文希,“我要是再不吃点儿好吃的,我就要被数学搞死了。”
“现在的应用题都这么变态了吗?什么鸡啊,什么兔子啊,什么小明的爷爷啊!烦死了。”姜文希翻着杨华清的奥数习题集,“那放学去吃吧。”
“好嘞!”夏闻远满意回头。
午后的阳光愈盛,大家重又昏昏沉沉,一切如常。
直到,墙角处很久没被打开的电视机被打开,新闻联播中主持人哽咽着播报,头顶的广播嘶嘶啦啦,“各位同学们,就在刚刚,距离我们千里之外的四川,发生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程度的地震,许多人生死未卜……”
一个如此寻常的春天,一个如此不同寻常的春天。
这里距离四川有几千公里,同学们叽叽喳喳,他们没去过电视里提及的地方,不清楚什么是地震,也不明白什么是死亡,更不知道电视里这个主持人在哭些什么,懵懵懂懂。
在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前面这个角落显得格外安静,姜文希桌子上的小光点消失了,小镜子掉在地上,碎片洒落。
四….四川….吗?那不是夏叔叔在的地方吗?姜文希的心乱糟糟的,理不清楚。前面的夏闻远低头不语,盯着地上的碎片,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姜文希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抬头看到李克桐和杨华清都在盯着盯着碎镜子看的夏闻远看,“夏闻远,你家不是在四川吗?”
夏闻远没有回答,他只觉得杨华清的声音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空灵,仿佛不在人间。
“嗯…说不定夏叔叔他现在在忙其他的事情,不在四川呢?”她自己心里都发虚,电视机里一幕幕画面闪过,倒塌的房屋、哭泣的男人、血肉模糊的老人、正在搜救的解放军。
还是没有说话。
“你….没事儿吧?”李克桐拍了拍他。
夏闻远的目光才从碎掉的镜片上移上来,但却并没有聚焦,茫然,然后笑开来,“我没事啊,这有什么事儿啊!我昨晚还跟我爸打电话呢,他肯定没事儿,肯定的。”
笑得比哭还难看。
“是啊,夏叔叔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肯定会没事儿的,他说过好人有好报的。”姜文希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时不时拍一下提醒他自己还在,她坚定地点头,“夏叔叔是好人。”
姜文希其实是分不清好人与坏人的,就像《城南旧事》里的英子分不清海跟天。她有时看着一个人做了坏事,又转眼发现他又做了件好事,于是开始困惑,这个人会有好报吗?
奶奶做过好事,她爱奶奶,但奶奶也做过坏事,她曾经在卖菜的时候偷偷压了秤砣,也曾经偷摘了别人果园的苹果,奶奶是不是个好人呢?
对于妈妈来说,爸爸称不上是一个好人,可是,在那场大雪中,他又实在称不上一个坏人,至少对于姜文希来说。
她搞不懂许多人,唯独夏叔叔不一样,夏叔叔是她可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是个好人”的人。
而好人是会有好报的,一定会的。
这是姜文希心中最坚定的一条法则,夏叔叔告诉她的。
那天,他们没有吃成炸鸡,夏闻远把作业往书包里胡乱一塞飞快地跑回家,姜文希跟都跟不上,第一次,他没有等她一起回家。
她上气不接下气跑到的时候,夏闻远的书包扔在青石板上,院子里的花落了一地。
这是五月份,石榴花开的正艳,夏爷爷的牡丹花和芍药花开满了一路,夕阳下,晚风里,摇摇晃晃地欢迎着他们归家。
有花开,就有花落。
飘落的花瓣还没有打扫,衰败和生机竟同时和谐地存在在一个小院里。
她捡起夏闻远的书包,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屋门。
夏爷爷在打电话,夏闻远在旁边站着,两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夏爷爷在打电话的手抖得厉害,姜文希甚至以为这爷孙俩已经得到了安全的消息。
夏奶奶在旁边坐着,眼睛红的厉害,应该是哭过了。
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姜文希放下书包,乖乖坐到夏奶奶旁边。
她发消息给夏叔叔和林阿姨,并没有应答。房间逐渐暗了下来,然而没有人动,灯没开,饭也没做。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夏闻远已经坐下来了,三双眼睛一起直勾勾盯着接电话的夏爷爷。
“老夏,慕斌没事儿吧?”奶奶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姜文希揪在喉咙里扑通扑通跳的心脏猛然下坠,差点没喘过气来。
“还不知道,打电话给他们两个都没人接,唉!”
“肯定会没事儿的,咱慕斌福大命大,我给做了面,文希应该在你那里吧?让那丫头过来帮忙拿过去,我这边一会儿就过去陪着萍萍。”
“小远你也一起去帮忙吧,人是铁饭是钢,饭还是要吃的。”
夏闻远今天沉默地很,姜文希跟在他后面,想起刚见面的那一天晚上,也是这个场景,可是两种沉默并不相似。
迈过大门的时候,她故意绊倒在门槛上,撞到夏闻远的背上。
夏闻远转头看到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捂着额头,一脸撞痛了的表情,见他回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他很想给她一个笑容,但是扯不开,嘴角被蔓延开的担心狠命拉住了。
她在故作开心,蹦蹦跳跳走到他身边,“夏闻远,你撞疼我了,记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我想去成都。”
姜文希愣住,“什么?”
“我想去成都。”夏闻远声音中更加笃定。
“你自己吗?”
“嗯。”
“那我跟你一起。我们怎么去?”
“坐火车,今晚九点的。”
姜文希点点头,“我去收拾东西。”她的脑中根本没有阻止夏闻远这一选项,她也想去,而且看起来也阻止不了。
“奶奶,我肚子疼,我给夏爷爷他们把面送过去就回家躺一下了啊!”两人一人吃了一碗面之后,一人又提了一碗面。
“肚子疼?哪个地方疼啊?疼得厉害吗?用去医院吗?”姜文博在高高的婴儿车上朝他们吐泡泡,手里的铃铛摇的哗哗作响。
“没事儿。”姜文希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吃多了。”
“……..”奶奶瞅了瞅她那还剩了一半以上的面碗,吃饭的时候就看她心不在焉的,肯定这小家伙是有事情瞒着的,但是事情太多,又实在顾不上她,“那你回去躺躺吧,别淘气哈,柜子里还剩点儿红糖,自己冲点儿红糖水喝再睡。”
外套、牙刷、牙膏、充电器、零钱罐……一股脑都塞到了书包里,她很怕夏闻远会自己跑掉,丢下她。
窗边传来小石头敲击窗户框的咚咚声,她向窗外望去,月亮又要圆了,散乱的电线分割着金黄色,夏闻远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靠在电线杆上,抬头望着月亮,看起来带着些忧郁。
男生长个比较晚,姜文希已经比他高出半头来,以前夏奶奶每次逗他太矮,他都要去摇着奶奶的胳膊说自己还在长身体,要多吃些。
姜文希从没见过夏闻远这么忧郁过,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哭出声来,她背上书包,给奶奶留了纸条,“奶奶,我和夏闻远去找夏叔叔了,几天就回来。”
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小城虽然不大,但是火车站在城西,他们家在城东,走过去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俩人也从来没记过路,出租车司机打开了车载广播,一个男声在播报着各地的受灾情况,已发现了多少人死亡,多少人受伤,多少人还不知所踪。
夏闻远眼睛看向窗外,但是手却攥住了靠背上的流苏,姜文希抽出耳机,塞到他的耳朵里,心里默默给杨华清道了声歉。
为了躲避她爸的火眼金睛,杨华清把她的MP3藏到姜文希家里,并且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弄丢,这是她省了一个学期才买来的。
将声音调大,姜文希数着路边闪过的黄色路灯。
也许别人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什么叫做担心,但姜文希知道。
那时候,夏闻远在,他给了自己一个最温暖的拥抱。
在那场秋雨里,她没被淋到,是因为夏闻远在旁边给她撑伞。那时候,身边都是黑的,唯独夏闻远带着光。
夏闻远处于一种恍惚与茫然之中,只想着要去找爸爸,根本没有考虑该怎么去。车站不会让小孩子自己乘车的,他们连票都买不了。
门口网吧闪着灯,许多年也没变过,只是里面再也不会有那个染着紫毛的臭屁姜辰了。一个胳膊上都是纹身的小青年在门口抽烟,胖胖的,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顶在脸前,姜文希觉得他很像是熊猫。她试探着问道,伪装成很可怜的样子,“哥哥,你能帮我们两个买张火车票吗?”
熊猫抬眼看着眼前两个小屁孩,玩了许久游戏,总觉得眼前有许多小孩儿在面前打转,“干嘛?”一脸不好惹的表情。
姜文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熊……嗯……大哥哥,我们俩是姐弟,我弟他脑子不太好使,我妈早就去世了,我爸他在外面养了小老婆,不管我们了,我们想去找爸爸,不然我们就没钱吃饭了…..可是我们还不能自己去买票,你帮帮我们可以吗?”
他瞅了一眼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再看看从没说过话的男孩,真可怜,不但脑子不好使,还是个哑巴。
这么可怜的孩子,能忍吗?不能忍?
能不管吗?不能不管。
姜文希看着眼前的熊猫一口答应下来,甚至没做什么挣扎,旁边的夏闻远戳了她的背一下,以报自己被脑子不好使的仇。
嘴角弯起了弧度,不错,这才像以前的夏闻远嘛,半死不活的夏闻远,真的比平日里欠揍的他更让人烦心。
熊猫大哥虽然已经困到眯眼,但是办事儿还算利落,甚为大气地没要他们那几块钱。他们拿着手中的票,紧贴着一对夫妻上了火车。
这是姜文希第二次踏上前往四川的火车,也是夏闻远回家的路。
他们买了一张卧铺,一张坐票,节省点儿钱,姜文希觉得自己的策略无可挑剔。
后天他们就可以到达成都,一人占了一头,趁着火车还没出发,姜文希掏出手机,给夏叔叔发去短信。
-夏叔叔,我和夏闻远来找你,你手机坏了吗?怎么不回消息?
-我们周五中午就可以到达成都,如果你能看到,来接我们吧!夏闻远都吓坏了,他平常总是叽叽喳喳的,今天都没有太讲话。
-夏叔叔,你一定要好好的啊,你说过好人会有好报的。
-夏叔叔,我很害怕。
我怕夏闻远会失去爸爸,我会失去我的魔法师。夏闻远正盯着手机看,她知道他在等消息,他本就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他可是夏叔叔的孩子啊。
旁边的床位上是一位大叔,来了之后把行李箱放到创下,拿出一个装满茶水的水杯和一本杂志,啜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梗吐出来,“你俩自己吗?爸妈呢?”
姜文希坐好,“我们爸妈是座票,没买到卧铺,就让给我们睡了。”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以后长大可得好好孝顺你们爸妈!”
“嗯。”姜文希看了眼夏闻远,他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手机还握在手中。
他哭了。
姜文希下床,坐在窗户旁边的座位上,窗外黑乎乎的,时不时可以看到一串灯火。
夏叔叔还是没有回消息,她一条一条翻看着聊天记录,前天她还跟夏叔叔谈论张艳红的事情,说起自己以前很不喜欢她,但是最近却发现她也很可怜,她没有权利选择有一副健康的躯体,却因此被排挤,还得努力融入。
她看着夏叔叔跟她讲许多道理,那些其他大人觉得自己听不懂于是就不讲的道理。
她想起在医院时自己定下的那个梦想,成为像夏叔叔这样的人。
火车路过城市,万家灯火还在闪烁,姜文希望向窗外,这世界上还会有夏叔叔这样的人吗?会不会在这些灯火里面,有一盏灯下,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经历了一样的事情,但是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相见。
只有火车呼啸而过的这一瞬间,遥遥感知,然后各自奔向自己的人生。
不知道,夏叔叔这次不能回复自己了。
打完热水回来,夏闻远已经睡着,手机攥得紧紧的,脸上的泪珠还摇摇欲坠。她小心翼翼地窝在另一边,却并没有睡意。
一样的旅途,上次还是林阿姨带着他们两个,一路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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