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拦轿申冤

　　庞福在太师府当了多年的管家，多少也见过些世面，怎么会被房间里的几张折纸吓到？他第一时间从床上翻身起来，趿拉着鞋去开衣柜门。
　　还没走半步，庞福就被脚下的鞋拌了一跤，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哪是他的鞋？明明是两张纸板扣成的纸鞋，看样子糙得要命，贫苦人家烧给死人的。

　　“晦气。”
　　庞福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怒火，他把纸鞋甩了出去，赤着脚来到衣柜前。

　　纸糊的衣柜太脆，庞福刚一掀柜门，就把门拽了下来。
　　他也不想想，衣柜都给换了，里面的东西哪儿还能留？

　　不得不说，白玉堂和冷荷布置得很细致，衣柜里的摆放大致都对，只是全换成了纸做的。锡纸叠成的银元宝幼稚得令人发笑。

　　庞福怒极，打算披上衣服出去找人，手一伸就发现昨天晚上来的贼真是不讲究，怎么连他的棉衣都给顺走了？

　　这个天气穿件单衣出门是要冻出病来的，无奈之下，庞福只好披上了棉被，去隔壁院子里拍弟弟庞禄的房门。

　　庞禄这会儿还没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打开房门后乐了，“哥，你怎么睡觉睡一半就过来了？”

　　庞福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闻言直接抬手给了庞禄一巴掌，“谁跟你在这儿逗乐子了？”他身上的棉被没拽紧，手一抬直接从身上滑了下来。
　　庞禄忍了两下没忍住，再度笑了出来。

　　两度笑场让无能狂怒的庞福难免有些尴尬，他从地上把棉被捡起来重新裹在身上道，“就知道笑，给我找件衣服啊。”

　　等庞福进了屋，庞禄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明显是鬼来搬财啊，你得找位大师好好看看。”

　　庞福明显不信，“青天白日的，哪个鬼过来搬我？明显是有小贼偷东西在这儿故弄玄虚。”
　　庞禄却认为他的理由完全说不通，“要是真有贼过来偷东西，直接偷太师的多好，怎么会看上我们这点儿小钱？”

　　庞福在外面冻了一会儿，脑子逐渐降下温来，他听着庞禄的话也有道理，但直觉又感觉不对。

　　庞禄见庞福沉默不语，就道，“要不咱们再多找几个人去你的院子看一看，说不定是你起来的急，没看仔细呢？”

　　庞福深以为然。
　　二人不多时就唤来了几位家丁，一起往庞福院子去。

　　刚进院子，其中一位家丁就吓了一跳，“福管家，您房门口那棵大杨树去哪儿了？”

　　庞福早上醒来只顾得生气，裹了床棉被就匆匆走了，没心思去主意门口的树，经他这么一提才发现老杨树没了。

　　庞禄赶忙上前代他查看，不一会儿手里就拿了一张树形折纸回来，“我就说是闹鬼吧，你还不信。这都不用进房门看了，哪个小偷能偷棵树啊？”

　　此言有理。
　　庞福都被说得无法反驳起来。

　　“福管家，我表姑妈常去山上拜佛，听她说街坊就有一位吕大师特别灵，要不就请过来一位给您看看？”

　　当天上午开封府众人就得知了庞福出去请吕大师的消息。

　　“你说你非得拔了那棵树干嘛，这会儿他不报官，找上大师了。”眼看着展昭明天就要回来了，白玉堂愈发急切起来，一边说着一边与大家一同翻看昨天晚上从庞福那儿拿来的银票和收据。

　　庞福捞的钱不少，但没有半点产业，连张房契也没有。
　　白玉堂心下也纳闷，从头又开始翻。

　　冷荷不满道，“你着急跟我发什么火啊？那张剪纸又不是我买下来的。”

　　两人激烈地交换了一下意见，又被王朝喝止，“一共就这么点时间，别再动手了啊。不就是请个变戏法的吗，让他去不了不就行了？”让一个人不能出门的办法很多，但是让吕大师出不了门的话，只需要吓吓他就成。

　　这个行业，信则是捉鬼大师，不信则是变戏法的。

　　冷荷虽说愿意去，但对吕大师心里还真有点打鼓，“我就不去了，万一把我捉了就不好了。”
　　王朝不免有些奇怪，“他怎么捉你啊？”
　　冷荷道，“……怎么捉鬼就怎么捉我吧。”

　　她话说得含混不清，王朝也没追问下去，改派了捕快中轻功最好的耿春去吓吕大师。

　　冷荷怕是怕，但有耿春作伴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思来想去还是跟耿春一起过去了。

　　别的不提，她也想知道这位吕大师是不是真有捉鬼的能耐。

　　庞福出的价钱不低。

　　由手下的家丁邓小三帮忙牵线，现如今两人已经商量好价钱、准备好法器、带上小徒弟，浩浩荡荡要出门了。

　　冷荷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了来时在店里买的鱼线，与耿春一人抓了一头，躲在门口转角处静候。

　　待吕大师出门时，他们用力一拉，吕大师就摔了个狗吃屎。

　　这下摔得不轻。
　　扑通一声，门口的土全被扬起来了。

　　小徒弟们急走几步慌忙去扶，好不容易才把师父扶起来帮忙掸土。

　　方才绊人之后，两人不约而同放开了手里的鱼线。
　　鱼线又细又透，往地上一放都不知道从何找起。更别提当着大客户的面摔，吕大师自己脸上也挂不住，不由自主地拍打衣襟，嘴上还说着吉祥话，“您放心，我这一跤就是预备着帮福管家过坎儿的，这回准保没事儿。”

　　这句话不单把邓小三哄开心了，更把冷荷哄开心了。

　　有哪位捉鬼大师会说出这种昏话，况且在他身旁冷荷没见到一位疑似鬼魂的生物。汴京城内的冤魂本就极少，吕大师若真是以捉鬼为生常年捕捉，身上怎么也会带些煞气，但这个人却干净得与常人一般无二。

　　大师名号显而易见的水。

　　接下来在冷荷与耿春的通力合作之下，吕大师在去往太师府短短的一段路上历经落了天上掉花盆、无故遭狗追、卷入打群架、被污偷钱包等一众倒霉事儿。
　　最后被街上放炮仗蹦出来的火星子燎了衣服。

　　彼时吕大师历经前帆种种倒霉事儿后，发髻散乱衣摆破碎灰头土脸，心情极度苦闷，也就赚钱两个字能支撑着他迈动着两条腿，死气沉沉地跟在三人身后，与方才志在必得的高人形象截然不同。

　　因此，他后衣襟上的火苗起初并没有人发现。

　　冬天穿得衣服厚重，里面絮的棉花又易燃，不过一息火势就起来了。
　　吕大师顷刻间就感觉后背略有些热烫，回头一看火焰已经烧了上来，滚滚热浪直逼眼前。

　　火焰带来的恐惧足以让吕大师放弃装腔作势，他一个翻滚趴到地上压火。这么一滚很难不让四周的人注意到他，走在前面的两个小徒弟哪见过这架势，当场愣在了原地。
　　还是邓小三为人机灵，看见起了火，赶忙脱了自己的棉外衣盖在了吕大师身上。两个小徒弟连带着路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去帮忙扑火。
　　·
　　要说这个时候灭火，多往人身上扔几把土，或是用扫帚把火打灭都行，偏就临街饭馆里的一位热心肠小学徒，拎着一桶井水就泼了上来。

　　谢天谢地，他用的不是开水。

　　好消息是：火被扑灭了。
　　坏消息是：吕大师现在的模样十分不乐观。

　　别说此前的情境了，就这一回着火都把他造成了破衣烂衫的落水狗，往地下一蹲不用碗都能完成要饭业务。

　　吕大师从事的职业就证明他脑子必须得活泛，他也不是那挣钱不要命的主，单是往太师府里去都能倒霉成这样呢，真要进了太师府只怕咽口唾沫都能把自己呛死。

　　吕大师装模作样伸手一掐道，“今日我不宜出行，恐与福管家八字相冲，麻烦您另请高明吧。”

　　邓小三一路围观了吕大师的全程，他和两位小徒弟都与吕大师同行，但所有倒霉事儿都让吕大师一个人赶上了，若不说是八字相冲简直无解。他抱了抱拳客气道，“我送您。”

　　“别，别。”吕大师不退则已，一退便要对与福管家有关的所有人退避三舍，他摆摆手道，“徒弟们送我回去就行，您留步。”

　　说话的功夫，两个小徒弟还算有点用处，从当铺赊来一件旧棉衣给吕大师抱过来让他换上，见师父要走，小徒弟不由问道，“师父，这是怎么了？”

　　吕大师换着棉衣道，“八字相冲，今日家里谁都不许出门。”

　　眼见着师父真要走，马上就要错过太师府的大单子，小徒弟难免小声问道，“您不是说那些都是唬弄他们的吗？”

　　吕大师用余光瞟了瞟邓小三的神色无甚变化，应该是没听清，放下心来给了小徒弟一巴掌，“不许贪玩，跟我回去。”

　　他们两个回去了无所谓，但邓小三今天应了下来给福管家找位捉鬼大师，这下上哪儿找去？
　　这种事，表姑妈是行家。

　　邓小三便打算去她家问问还有没有哪位高人，请来位庙里的和尚念念经驱驱邪也是好的。正这么琢磨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什么时候告诉过吕大师福管家的八字啊？
　　他都不知道福管家的八字是什么，更别提告诉吕大师了。

　　正在病急乱投医之时，邓小三突然碰上了一位高人。

　　高人自然有高人的样子。

　　面前之人身着素色道袍面有微须，手持算命幡，却视凡俗于无物，目光相触又如沐化成仙，一步一行尽显仙风道骨。

　　寻常人等焉有如此风姿，就算不是神仙下凡，也得是道长下山。
　　不等他前去搭话，就见人消失在了街角。
　　邓小三拔腿就追了上去。

　　来人正是开封府主簿公孙策。
　　公孙先生装扮神棍的技术早已炉火纯青甄至化境，骗骗庞福这样的就是信手拈来。

　　早在冷荷满肚子鬼点子整吕大师的时候，耿春便先一步请来了装扮好的公孙先生，在邓小三附近的街道转悠，就等着他上钩。

　　果然，邓小三搭话了。
　　不用几句，他就前倨后恭地请着公孙策前往太师府。

　　有了公孙先生深入虎穴，不怕查不出庞福的破绽。

　　冷荷舒了一口气，与耿春结伴回开封府。

　　刚进门就看见白玉堂铁青着一张脸。
　　还没等她问问出了什么事，就见展昭梳洗完毕从里间走了出来。

　　显而易见，白玉堂的“展护卫饶命”喊定了。

　　向来是看热闹的不嫌热闹大，冷荷眼珠一转道，“五爷，打赌的事儿我听说了啊，咱们不能不认。”二人立下赌约的时候还在颖昌府陈阴县，因而开封府无一人知晓，偏偏白玉堂回京时便碰上了冷荷，当时信心满满以为展昭必输，所以亲口对她说过两人的赌约。

　　耿春的热闹还没看明白，“什么赌啊？”
　　冷荷最快，展昭想拦都来不及，当场就说了。

　　展昭听了两句就知道白玉堂在愁什么了，当初他本就是激白玉堂一下，叫他回京查案，没想着闹得他下不来台，打圆场道，“喊话就算了，大不了案结后你我二人痛饮一番。”

　　谁知白玉堂听了还以为展昭在隐隐地挖苦他，拍案而起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现在我就去门口喊！”说着就出了门，当真结结实实喊了三声。

　　青天白日在衙门门口这么喊话。
　　还没等他离开，四周就聚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白玉堂喊完后脸上自然挂不住，一跺脚飞身便走。
　　他卯足了劲儿要跑，展昭哪里还跟得上，堪堪追了两条街就不见了白玉堂的人影，只得无功而返。

　　冷荷与耿春还站在衙门门口讨论方才的一幕。

　　“白玉堂嗓门挺大的啊，刚才那三声喊得我估计半个汴京城都听见了。”
　　耿春平时话不多，但乍然见得此等情景，讨论欲怎能不高涨，“白少侠当初要是去了少林练狮吼功，现在必然不同凡响。”
　　“少林？”冷荷极为不赞同，“他怕是过不了一个月就得吃肉破戒，被逐出师门。”

　　展昭听他们两个越说越没谱，上去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你们俩还好意思说呢，现在把五弟气跑了，说说怎么收场吧？”

　　冷荷出馊主意搅局的本事不错，要说收场哄人，她的眼神看向了方才的吃瓜好友耿春。
　　耿春……早就闭上了嘴。

　　展昭见他们二人皆束手无策，也没有放过的意思，抬腿往衙门内走去，“别在那儿傻站着了，进来吧！”

　　展昭等人刚进门就见赵虎兴冲冲地跑过来，抓着他问道，“听说你把白玉堂按在地上打，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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