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地狱48小时

　　仓库里没有灯，随着夜晚来临，头顶的小窗户光线消失，这里彻底变成了一片漆黑。
　　两个金发女孩缩在床垫那边，留了小半边给李南枝。
　　躺在发臭的床垫上，脸距离脏水横流的地面只有十厘米，甚至能感觉到到身体周围蟑螂在爬动。李南枝以为自己一定睡不着。可没想到，她竟然睡着了。只是睡得昏昏沉沉的，头一阵阵地疼。
　　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了惊吓，还是被摁在水桶里涮的时候着了凉，又或者是耳朵进水发炎了。总之她开始发起烧来了，身子像火烧一样烫，头也疼得越来越厉害。她浑浑噩噩地做了许多梦，梦见了李南乔，还梦见了爸爸。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一些诡异的声音吵醒。
　　她撑着几乎要裂开的头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牢门口，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钢筋栏杆上听着。
　　是人声。
　　许多人的声音。
　　有人在哭，有人在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叫着，还有人在撞击钢筋的笼门，发出“哐哐”的声音。有的来自她这一排“笼子” ，也有的声音是从对面的墙那边传过来的。仿佛是受了传染一样，喧嚣声越来越大，更多的人加入其中。
　　她收回之前的想法——这些声音听上去真的有上百人。原来真的有这么多人，只是白天他们都在睡着。
　　现在，他们醒了。
　　声音越来越大了，撕心裂肺的嗥叫声，哭喊声，撞击声，交汇成……穿透她的耳膜，直击脑仁。
　　别叫了，吵死了，李南枝捂着脑袋。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知道他们在喊什么。但是过了一阵她似乎又明白了。
　　这些人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命运，知道自己在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的途中，此刻叫喊也许就是他们能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这一刻她感觉身在地狱。
　　头疼更剧烈了，脑袋里好像有一把电钻在不停的旋转，她忍不住用拳头使劲捶打脑袋，然而并不起作用，只换来一阵头晕目眩。她再也站不住，身子靠着栅栏滑落下来，最终倒在了地上。
　　昏昏沉沉中，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有一双手托起她的身子，另一双手托着她的脚，轻轻地把她拖回床上放平。
　　是那两个金发女孩。
　　两个人在她身边小声交谈着什么。少顷，一股凉凉的感觉从额头上传来，然后是脸颊，脖子，似乎是一块打湿的布在擦拭她的额头和脸颊。火烧一般的难受稍微缓解了一点。之后，有凉凉的液体一点点灌进她嘴里，一开始她抗拒，但女孩用卷舌音严重的英语磕磕巴巴地说。
　　“喝，喝一点，你需要水……”
　　她们给她喂水，还有用宝贵的水给她擦脸擦脖子和胳膊。
　　她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整整一夜，李南枝从来没烧得这么厉害过。高烧甚至一度让她产生了幻觉，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一会儿看见张远拿着的刀朝她扎过来，一会儿又看见了黑洞洞的枪管对着她喷出火焰。她看见很多的血，她也分不清是谁的……她的头剧烈的疼，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就在她因为极度难受蜷缩成一团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一只手轻轻地一下下拍着她的背。
　　下一刻，耳畔还传来一阵哼唱的歌声。是那个年长点的女孩，她把被烧得混身抽搐的李南枝抱在了怀里，拍着她的背哼歌着哄她。
　　她唱的曲子感觉有点古老，调子悠长，配着卷舌音很好听。金发女孩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有安抚人心的力量，逐渐盖过了所有凄厉的哭喊声。最后，李南枝就在这歌谣和轻轻的拍打中渐渐睡沉了。

　　天明的时候，李南枝睁开了眼，感觉头疼似乎好了一点。她扭头，两个金发女孩互相偎依着，靠着墙睡过去了。她挣扎着想给她们让一点地方，却不想才一动，一个女孩就醒了。
　　“你、好些了吗？”
　　女孩问她，又伸出手来摸她的额头，
　　“好多了，谢谢你们啊”李南枝点点头，努力支棱起一个微笑。
　　另一个女孩也醒了，揉揉眼睛看看李南枝，见到她的笑容，立刻露出释重负的表情，浅蓝色的眼睛全是懵懂与纯真。
　　这两个还是孩子。
　　李南枝意识到这一点，顿时感到一阵心疼。
　　两个女孩的英文说得实在不太好，一番连说带比划的交谈，李南枝才渐渐听明白了，原来这真的是一对姐妹。姐姐叫Gloria，十七岁，妹妹叫Rosita十五岁，两人来自黑海边的某国。
　　她们原本以为自己是被星探看中，要去巴黎做模特的，谁知道受骗上了贼船，被一路运到了这里。
　　当时跟她们一起的有七八个女孩。一到岸就有人给她们检查了身体，还拍了照片。之后就被关进了这个仓库里，那时这里已经就已经关了不少人。
　　一开始，每天都有女孩被拉走，她们就在这间小小的囚室里听着那些惊恐的喊叫和哭声。有的人后来被抬着送回来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的人再也没回来，生死不知。
　　一开始她们每天都哭，只要有一个人哭，所有的女孩子就都跟着一起哭。但是后来，哭的人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明白哭没有用，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们实在太饿没有力气了。这里一天只提供一次食物，甚至有时因为她们哭的太厉害，那些看管的人就一整天不送食物。再加上有些闹腾厉害的人被用了药物，慢慢的，白天所有人都不再出声了。
　　只是到了夜里，还是会有人因为饥饿，DY发作或是因为绝望而忍不住哭喊。
　　说起这些的时候，妹妹Rosita一直在流泪，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姐姐把妹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昨夜哄李南枝那样。
　　比起其它女孩，姐妹俩大概要幸运一点，因为那些人没把她们带去折磨，也没给她们用药，只是一直这样关着。
　　李南枝大概猜得到原因——这对姐妹年纪还小，应该都是处女，而且金发碧眼长得漂亮，不动她们是准备留着卖个好价钱的。

　　姐姐还跟李南枝说，她们在这里已经待了有十几天，其间有不少女孩被带走了，又来了一些新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她们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不要跟妹妹分开，至于会被卖到什么地方，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她已经不去想了。
　　李南枝默默地听着，两只拳头不自由住地攥紧了。
　　她救不了她们。
　　唯一的可能是请林先生多出一点钱赎她们俩，但就算林先生肯，姓陈的恐怕也未必肯舍弃这两个能卖大价钱的处女，到时候必定是漫天要价。
　　她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除了对金发姐妹的遭遇之外，还包括对她自己的虚弱。高烧一直没退，头还在一阵一阵地疼着，混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需要吃东西”
　　金发姐姐Gloria频频抬起头看向那个小窗户，从照进来的光线可以判断现在应当是上午了
　　“再等一会儿，饭，来了”
　　她走到门口，把脸贴在铁栅栏上努力向外看去。
　　过了一阵，只听“咣当”一声响，好像是仓库大门开了。
　　很快，原本安静的仓库又一次出现了一小阵喧嚣。
　　有放饭的小推车咕噜咕噜的声音，有铁盘子砸在地上的“咣当”声，看管的打手骂人呵斥的声音还有女孩子们的哭泣和求饶声。
　　“饭来了！”
　　Gloria抽动着鼻子，Rosita连滚带爬地去拿角落里的铁盘子。可是李南枝一点胃口也没有，头倚在墙上，眼皮都不想动一下。
　　片刻之后，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南枝……”
　　她睁开眼，看见徐淼渺蹲在牢门口，隔着铁栏杆望着自己。仔细看，眼睛里还泪汪汪的。她一声不吭地别过头去。
　　“南枝，对不起，昨天，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这样，求你原谅我吧……”
　　徐淼渺幽怨地声音响起来，
　　“我承认，当初我是打算骗你钱来着。我被他们关起来，护照都被撕了，他们还、还……折腾我，我家里还欠着钱……我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陈老板说要是我能弄到一百万他就放了我，还分给我钱去还债。我想着，认识的人里你是最有钱的，而且你心眼好，我就想试试……我真是没想到你会来啊！我发誓，我没想要害你，都是陈老板，都是他逼我的！他让我把你留下，我说我不干，他就要停了我的药。我，我药瘾上来一时昏了头我就……南枝，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求你说句话，你别这样……”
　　她边说边哭，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被坑的那个呢。李南枝被烦得不行，终于转过头来
　　“徐淼渺，你真tm是个人才。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啊？”徐淼渺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李南枝于是慢慢地讲道
　　“从前有个书生去赶考。在路上遇到了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书生拔腿就跑，但是他跑不过老虎，很快就被追上了，老虎把他吃掉了。从那之后，只要有人路过这个地方，就会看见一个书生，拖着一条瘸腿说自己被老虎所伤，苦苦向路人求救。但是只要谁过去救他，就会被他引至老虎的巢穴，然后被老虎吃掉……这个人就是死去的书生化作的鬼。这个故事，就叫做‘为虎作伥’。”
　　说完了故事她抬起眼，死死盯着徐淼渺
　　“我打扮成那个样子，姓陈的压根就没认出我来。如果不是你揭穿，现在我们已经早就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所以别演戏了，你就是故意的。或许当初你真的只是想要点钱，但是自从听到我要来救你，你心里就变了。你在想凭什么只有你被骗，被拐卖，被囚禁，被人□□被灌药染上D瘾。凭什么你就这么倒霉，凭什么李南枝遇不上这样的事？不光遇不上，还能带着钱，像个圣母似的漂洋过海来救你！你觉得这太不公平了，不能只有你自己被毁了，你得拖着她一起。而且上回下药你没害得了她，这回她自己送上门来一定不能放过。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吧？”
　　缓了一口气，李南枝看看徐淼渺的表情，又说道
　　“你看，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其实有很多，但有的人在阴沟里也要仰望天堂，有的人却在想着怎么把别人也拉下去。你，就是这后一种人。”

　　徐淼渺听着，眼睛里的泪水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怨毒。等李南枝说完，她抹了把脸，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哈，又被你拆穿了。看来我还是在你眼前装不了太久。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反正现在你已经在这儿了。李南枝，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一点，你太聪明了，又太好运了，你所拥有的东西我一辈子都拥有不了。不过现在都没关系了，你的运气到此为止，接下来，我要把我遭过的罪都让你试一遍。”
　　她站起来，扭头朝一旁叫“给她打一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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