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录

　　商陆离大喜，没想到古时月竟真的躲在这个山洞里，立刻下达命令：“诸位听令，立刻捉拿古时月！”

　　所有人即刻将古时月团团围住。

　　少女轻轻哼了一声，借助悬崖峭壁上的树枝，跳到了山顶。

　　“不好！她要去白发镇！”

　　商言星立刻发现了古时月的目标，商陆离冷声道：“跟上去！”

　　一时间，所有门客飞窜而出。

　　白空独自一人站在半空，心道：这么多人追去，恐怕古时月会累得够呛了。

　　既然人数差不多了，事情点到为止即可，他可不想太过参与。

　　但心里却莫名有些怪异。

　　古时月怎么会主动从山洞出来，她本可以拖得更久才对，刚刚出现像是专门把那群人吸引到白发镇，是故意为之，莫非，她隐藏了什么东西？

　　她想要隐藏的东西是什么？

　　刚刚古时月出来时，眼神似乎朝一个地方多看了一眼。

　　白空目光扫动，停在了一个地方。

　　他莫名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脸庞洁白无瑕的人，他的卷发披散，犹如脆弱不堪的玩偶。

　　鹑火。

　　*

　　古时月一边跑着躲着身后的攻击，一边直冲白发镇而去，手中紧握夺时铃。夺时铃，有空间限制，一旦空间位置相距太大，便会失效。

　　“不要让她靠近白发镇！”

　　然而，古时月潜藏在白发镇并非一日两日，对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

　　见到一个房屋时，她停下了脚步，手中铃铛咣当一响。

　　空气出现层层波浪，遍布白发镇。

　　镇子出现了一刹那的寂静，下一刻，狂躁的跑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居民以人类不可能的速度出现，将古时月围在了中心，把她保护起来。

　　此刻，居民的眼睛发红，像是失去理智被控制的猛兽。

　　而居民的外圈，则是一群商陆离带领的下属。

　　“古时月，你逃不掉的！”

　　另一旁，白空脚步轻轻落在地面，他转过身，发现一个木制的秋千。

　　四周寂静无声，看起来并不像有人的样子，可是，白空知道那个人就在这里，因为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但他并没有打算开口叫他出来的计划，只是走了几步，坐在秋千上，悠悠地晃着。

　　白空平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是一到关键时候，总是那个最有耐心的人。

　　他静静等着，对方也耐心的很。

　　白空等啊等，谁知他等来的不是对方的出现，而是巨大的铃铛声。

　　铃铛声震耳欲聋，铺天盖地地袭来，古时月此刻离自己这么远，竟然还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这实在打得白空措手不及。

　　夺时铃，是有灵器的神物，当主人遇到生命危险时，便会自动护卫。然而，这铃铛声一出，即便耳道塞了棉花，也要谨慎几分，恐怕一个不小心，没有被夺走时间衰老，怕是听觉也会受到严重的损害。

　　无形的声音，像无形的铁拳朝人四面八方狠狠砸下。

　　白空失策了。

　　就在此刻，头顶的树发出声响。

　　白空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那人从开满红橙二花的树上跳下，带落了满天花瓣飞舞，他稳稳落在身后，然后，白空感到温热的掌心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将夺命混乱的铃铛声隔绝，贴在耳边的手，温热如火。

　　等等？

　　这手的大小不是一个男童该有的大小，白空想侧眼去看，却被手挡住了，只得心下琢磨，身后的人不是鹑火，那他是谁？

　　正想着，几百根白色银针在眼前飞驰而过，招招致命。他还没有动作，身后红色的丝线飞射而出，犹如狂风暴雨，吞噬天地，势不可挡，精准地将银针打落在地！

　　整个过程，白空只是静静地坐在秋千上。

　　对面，草丛里突然出现的黑色人影，霎时间犹如鬼魅般散去，对面跑掉的那个人才是鹑火。

　　而身后之人便只有他了吧。

　　过了一会，铃铛声散去，那人的掌心才松开。

　　白空微微侧身，抬头看着身后的人。

　　那人的背挺直，野性的目光依旧，他的长发扎成一束，落在后背，略微紧身的上衣勾勒出少年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流畅的肌肉线条。

　　白空笑了：“阿影。”

　　*

　　另一旁，夺时铃在发出绝望声之后，裂开成为碎片。

　　原先站在自己面前的远西门客，大多七窍流血摔在地上，还有几个人勉强站立，一片惨状。

　　古时月的紫色衣袍褪去，露出隐藏了许久的少女的脸颊，以及手臂上刺着的图案，她腹背被几只矛刺穿，摇摇欲坠，最后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

　　商陆离支撑着身体，气势由于受伤衰弱一分：“古时月，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古时月笑了，比她任何时候的笑容都要开怀，是那么清楚，那么明亮。

　　她的目光望向了天边，树上的红花开得正艳，秋千上的孩子已经离去。

　　他们错了，我已经为自己铺好了路，一条通往无尽的地狱，另一条，通往我西皇都未来之路！

　　“陛下……门客古时月……恭迎您——再、再次……君临天下！”

　　她笑得越发猖狂，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最后，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她疯了？”
　　“好像死了……”
　　“她刚刚在说什么？”

　　吵杂声一片，但她听不见了。

　　她倒在地上，眼睛仍然睁着，眸子里映照的夕阳洒遍整座山峰。

　　残阳落日，犹如最浓墨重彩璀璨耀眼的希望，也犹如帝国所剩无几的余晖。

　　那个躲在黑暗里的孩子，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神情冷若冰霜，淡定如常。

　　*

　　这一战，远西无归可谓死伤惨重，虽然成功解决了古时月与白发镇的事情，但是她死之前说的那番话，也在商奕那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似乎又有让诸位大人物们头疼的事情了。

　　山洞里藏的宝物，一并被收缴带去了无归众，一部分收入财库，一部分被作为打赏分去，从商言星的信里面，白空得知，他要的打赏就是那一堆画卷，白空不仅晃了晃脑袋，珠宝钱财他不要，选择在众人眼里一文不值的书画倒是也符合商言星的性格。

　　那日白发镇的事情解决后，白空就没有跟着商言星一同回去，一是他觉得无归家没有什么好玩的，二是——

　　“我怕你大哥一不小心杀了我呢！”白空如是说道。

　　毕竟那个时候，他还用一枚钱币威胁了商陆离，白空担心这小气鬼秋后算账。

　　三是，他遇到了墨影。

　　说起来，他们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了，再次见面时，白空发觉，墨影的脸似乎比以前更臭了。

　　二人此刻走在一条古董街上，周围的商品琳琅满目，白空左看看又看看，墨影便一路上陪着他，一眼都不瞧，只是偶尔抬起眼睛看他两眼。

　　看起来心情不怎么美妙。

　　白空一边看着这个，一边看着那个，目光被一个摊子吸引过去，不多时，手中举起一个东西，是一条手链，：“阿影，这位姑娘说，对他们远西人来说，这条手链会带来好运，我送你一条如何？”

　　墨影攒眉：“这是远西无归的规矩，又怎么能管到我北寒墨家。”

　　听这一说，卖手链的姑娘可就着急了：“公子可别这么说，我家的手链可是灵的很，就算你是别地的人，但那还不是人吗。而且，咱家的手链可是手工制作的，每份都独一无二呢。”

　　白空抬头望了望，夸奖道：“真真每个都不一样，姑娘可真是好手艺！”

　　姑娘笑道：“那可不，要是哪家能娶到我这样的妻子，可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一边说着，姑娘顿了顿：“公子又是哪里人，长得这么俊俏，可有婚配？”

　　白空正要搭话，墨影上前，一手握住了白空的手腕，望着他手中的手链，道：“做工的确不错，我收下了。”

　　白空发愣了一瞬，只见墨影转身，望着摊子，又选了一条，道：“礼尚往来，既然空你送我礼物，我也要回你才是。嗯……你喜欢哪条？”

　　白空一惊，缓过神来，道：“阿影送给我的，我都喜欢！”

　　“既然如此，就这条吧。”

　　买卖就这样定下，白空手摸进衣袖，准备掏钱付账，嘴角嘶了一声，他竟然忘了自己身无分文了！

　　好在身边还有墨影，他帮忙付了钱，白空这才在姑娘的眼皮下不好意思地开溜。

　　二人沿着街道走，街道的尽头，是一块瀑布。

　　远西无归多山，瀑布在这里是最常见的景色。

　　白空突然惊叹了一声，指着天空的瀑布，上面竟然挂着彩虹。

　　“阿影你看，竟然有彩虹！”

　　白空一个激动，差点滑了下去，墨影拉着他的手腕，将白空拉了回来，白空谢过，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看着瀑布。

　　他喜欢这些自然的美景，它们静静的，与世无争，白空每次看见它们，便会觉得心底平静许多。

　　突然，墨影声音传来，如酒：“空，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白发镇？”

　　白空扭头，刚刚他一路上纠结的都是这个吗？是啊，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远西无归，为什么又偏偏是在白发镇？

　　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些，对白空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他一向都是这样，很多事情都看得平平淡淡。

　　白空道：“我从不强迫去问别人什么，别人想说时，我便听着，不想说时，那便不说了。”

　　墨影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正因为是“别人”，所以“别人”发生任何的事情，他都不会过问，从不干涉。可是……

　　墨影低着头，声音低沉：“我想让你问问我。”

　　想让你问问关于我的事，让我知道，你有在想着我，问问我最近如何，问问我过得好吗？

　　能和我多多讲讲你的事情吗？或者多问问我的事吗？

　　我想，在你的生活中占据一席之地。

　　风悠悠吹着。

　　墨影的神情认真，双手握拳，似乎是在紧张。

　　白空整个人惊呆了，这还是他认识的墨影吗？白空莫名有一种，他在撒娇的错觉。

　　良久，白空侧着脑袋，睁大眼睛，揉了揉墨影的头发，哄着：“那，阿影，告诉我，你最近过得如何？”

　　话落，墨影胸口上下起伏，他坐在了白空身边，开始慢悠悠讲话。

　　他说，空，我最近过的很不好，经常失眠。

　　他说，空，我是跟着梵鸣来到白发镇的，不知道他为什么来白发镇，可能与古时月有什么联系。

　　他还说，他最近……真的好累。可是门客是不应该感觉累的。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说的最多的废话。

　　白空一边听着，一边点点头，插几句话，听着听着，就莫名其妙地伸出右手拍在墨影的肩膀上，安慰着他。

　　白空看见墨影坐在自己的旁边，不停地碎碎念，像一个老朋友分享自己的点滴。

　　野兽卸下了武装，便会用真心待人。

　　白空心想，他们应当是要好的朋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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