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收养一只妖说起

　　季莲青飞身下了屋檐，径自走着，没听见章思风的脚步声，他回头上望，“走啊，到绮府看看去。”见章思风没动，又笑说道，“怎么？走不动了？”

　　章思风看到这幕这月下美人回眸，心中想着，嘴里便念了出来：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说罢飞身到季莲青身边。

　　季莲青也不客气，“夸我吗？多谢。”

　　章思风觉得这样的季莲青比以前可爱多了，放在以前可不会跟自己说这些趣话，难道是被贬了以后流露本真了。他的心情很轻松，但是太困了。“看样子得三更天了啊，我怎么感觉这么累呢。”他说着把手搭在季莲青肩膀上，他人长得高，这样搭着也不觉得不方便。

　　章思风自己也觉得奇怪，放在以前一夜不睡，还不至于会这么疲惫的。他打了个呵欠，“对了，你为什么没在那小行铺门口等我出来呢。”

　　“我……”季莲青想着，说了就得跟他解释那个梦境，他觉得两人关系还没好到要说出这件事。“我等你许久也没见你出来，就自己走动走动了，然后就遇上那个人了。我的盾印太弱了，她一下就冲过来捏我脖子了。”

　　“那小娘子确实不好对付。”

　　“你……怎么找到我的？”季莲青想着要是他晚来两步自己就得死在那女子手下了。

　　章思风心下热热的，“你身上有我的味道，虽然隔了太久太久……有点淡了……”

　　季莲青对着自己左右闻了闻，“有吗？什么味道。”

　　章思风只是笑，没有回答，“绮家……在哪？那玄明只说在这条街尽头右转，可没说是哪家。”他指着右边的路口，“走这边。”拐过去也是一条大路，路两边的房子都是破败。青石板在月下泛着光，不难看出曾经这里很热闹，往来的人把青石板都走光滑了。

　　“一家一家看看吧，注意门上牌匾。”季莲青目光扫过每一座宅子的门匾。

　　“为什么你看上去不累？”章思风疑惑道。

　　“我又不像你，把所有陷阱踩一遍。”他叹了口气说：“而且每次都是你在救我，我……灵力太低了，总是拖累你，挺……愧疚的。”季莲青说着惭愧地垂下头。

　　“何足挂齿，以前也是你在保护我啊。而且，这个……”他“啪”地一声抖开扇子，黑色的扇面有龙飞凤舞的暗纹泛着幽微的光，“也是你画给我的，没有它我也赶不走那个女人。” 章思风柔声道：“你就心安理得的让我保护吧，不必介怀。”

　　“降妖印！”季莲青惊讶道，“会这个咒印的神官可不多，自己用起来尚且要消耗很多法力，何况赐予别人使用。当真是我给你的？”

　　“嗯。”章思风点点头，他收了扇，又把手搭在季莲青肩上，“不然还能有谁？” 章思风一言不发地走着，他想起在须弥境时，他爹和他说的，“这一剑‘降殊’只用了七成法力。”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赐降妖印会消耗多少法力呢？”

　　季莲青估摸道，“看能力高下，不过能拥有降妖印的神官，修为都不低了，但至少也要消耗两三成吧。” 季莲青心道，我以前竟然有这么高的修为，为何如今却是这般……

　　章思风想着，也许这正是因为季莲青在前一夜赐了他降妖印，才让自己逃过一死。

　　他想到大妖凤凰说的，“这一剑‘降殊’只用了七成法力，又有红莲印护你。不然，谁来都救不了你。” 章思风此刻很想问季莲青，为何既要杀他，又要救他。可是他现在的绝大部分记忆都被压制了，问了他也不记得。

　　“这宅子挺大。” 季莲青在这街上最大的宅邸面前停下脚步，他在阶下抬头望着。飞檐翘角破损，朱漆大门却早已斑驳，门上方那块斜了的木匾额也挂满蛛丝。“太多灰了，暗暗的看不清字。”

　　“我来。”章思风飞出扇子，带起的风吹掉了匾额上的灰，扇面的光亮在门匾一照而过，扇子又飞回他的手里。

　　——绮府！正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章思风看着紧闭的大门，问道：“要不进去看看。”

　　“嗯，走。”

　　章思风上阶推了推那木门，没有推开，“不行，里面上了门闩，除非直接破开。”季莲青想着，虽说房屋已荒废了，但也不至于去破坏它，他说道，“那翻墙吧。”话音刚落，章思风已飞身上了房檐，又回过头来扶季莲青一把。

　　这是一个三进的宅子，大门进去是照壁，过一条长廊，过了垂花门，见一大片空地是内院，内院四周有回廊，左右分别有耳房厢房，正中间最大的是正房，正房后面是后罩房。宅中还有一片大大的太湖石山花园，就在西耳房左侧。

　　就在俩人都翻上墙头时，余光瞥见府邸内院里有个身影，正从内院匆忙跑进廊内，那是东厢房的位置。

　　“——是她！”

　　“谁？”

　　章思风说，“那女子……我见过她，就是这一身官家小姐的打扮。”

　　话毕，章思风踩着屋檐追了上去，到东厢房屋顶又迅速跳下跑进廊内，季莲青也立马跟上。可是他们对这个宅邸并不熟悉，又是夜晚，廊内照不到月光，他们看不太清路，始终晚一步。

　　眼看廊庑到了进头，那女子闪身进入西耳房，待到二人追进去时，她早已从厢房里破窗而出，翻身越过阑干，进了花园。这座宅邸由于长期没人打理，园中的花草树木着魔似的疯狂生长，在黑夜中像探出的一只只鬼手，像垂下的一缕缕长发，很是碍眼。

　　章思风想着，他们对这地方不熟悉，跟着跑只会被甩开。于是他踩着假山石而上，立于园中的最高点。在花木遮挡下，他看不到人，但是听得到声音。倏地黑扇朝着前方右侧的树林掩映处飞出四道雨落针，只听一声闷哼，他便知道飞中了。

　　季莲青也听到了，他早循着声源跑去，章思风跑在他后面。

　　——月下有一道身影。

　　忽然，季莲青猛地拦住章思风，带着他往后扑倒。

　　章思风猝不及防摔出一声痛叫，忙问道。“怎么了？”

　　话没说完便听到“哒哒哒”三声，就在他俩脚的前方，地上赫然出现三支箭。要不是季莲青见三道箭头银光飞来，迅速扑倒，此刻二人就双双中箭了。

　　“好啦，我也就你一回，扯平了。”季莲青从地上起身，掸掸灰尘，他知道不用追了，人早被救走了。

　　跑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把人跟丢了，章思风缓了缓，“不追了，她有救援。”

　　“所以那女子就是绮家人？”

　　“看样子八九不离十了。”他打趣道，“你说这绮家百年前挑拨方、叶两家，后来又挑拨凡人与神仙，她们家这手艺还世代相传啊。”

　　“绮家坑害玄乌，致使玄明迁怒整个清芙镇。这绮家小姐又趁乱吸取人的真气，为自己所用。”季莲青推测道。

　　“正是，不过……目前也没听说过她在别处作乱的传闻。” 章思风说着，随手拔起一支地上的箭端详着，想看看是什么人放的。“这是什么？”他看到箭头上沾着泛出幽幽红光的东西，似乎还会动，“这箭淬了毒？”

　　这箭的箭杆光滑没有任何符号文字，除了这毒他也看不出其他东西了。

　　季莲青也凑近看里看，“别碰，是毒还好，看着样子就怕是什么修炼出来的东西，扔了吧。”他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玄明祸害整个清芙镇，她绮家也难逃一劫呀。”

　　章思风的思绪有点乱，他在再分析下去了。而且，百年前这事虽说和他有点关系，但其中的是非恩怨他早已不在乎，哪怕都说是他干的又如何，如今季莲青在他身边，九乘仙境可没有谁再能让他退让半分了。

　　他甩甩头，“就先这样，回去吧。”赶了一白天路，又打斗了一晚，两人早已疲惫。翻过院墙出门，已经另外一条街。

　　“对了，那个人中了你的四道飞针会怎样？”季莲青突然想起。

　　“不怎样，抑制她的法力而已，过几天救恢复了。”章思风的飞针并不是专门用来杀人的，只是作为活抓和控制的手段。

　　“难怪她只是跑。”

　　没多走几步路就听见章思风疲惫出声道：“不是吧……今夜怎这么多妖魔鬼怪啊。”

　　季莲青也看到了，前方是一只黑色的怪兽，几乎和人一样高了，远远看还以为是墙边的一片阴影，不过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章思风欲先下手为前强，那怪兽看到他要动手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等等，别伤它。”季莲青认出来了，那是贾府里墨画中的怪兽，他看到了他脖子上的伤了，那是小九用剪刀刺的。那夜被刺伤后，这怪兽正是朝南边跑的，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怎么了？你们认识？”章思风收回法术。

　　“我在云岫城里见过他，这是……饕餮，天生贪吃，一般不会主动害人。”季莲青想到玄明的迷雾幻境专对付贪婪的人，他猜测道：“他可能因为贪吃，经常被困在幻境里，受不了了才逃出去躲在别人家里，半个月前被我和小九驱逐，它便又跑回这里了。”

　　章思风打趣道：“你这点法力还敢帮人除妖啊，也不怕把自己搭进去。”他猜测季莲青定是身上没有银子才会这般，“没钱花跟章公子讲啊，何必这么冒险。”

　　季莲青面色一窘，“说来话长，就不说了。”章思风还在笑着欣赏他窘迫的样子，季莲青拉起他的袖子，打了个呵欠：“走了走了，快回去歇息吧，回去还得坐船呢。”

　　二人又到了上岸时的那个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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