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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个吻
太阳被阴晦的乌云遮盖,透出几缕如有实质的光线,轻轻小雨连绵不绝,远处的山林被冷冷的雾气晕染,沉静的青绿淹了山野,也淹了人烟。
霍启在屋内拍了一会儿,见雨一直下,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但有减小的趋势,便叫一行人出发。而红姐不在,做完造型就走了,像有什么急事。
徐浣脚下穿着雨胶鞋,手里撑着把油纸伞,即能做造型,又能挡雨,一举两得。但她扫了眼其他人,他们都套着雨衣,反倒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他们走得离山林越来越近了,在一片清脆的雨声中还能传来叮咚的溪水声。泥泞的道路越来越难走了,徐浣看到霍启抬起摄像机时,身形晃了好几下。
拍远景时要把雨胶鞋换掉,徐浣扶着树把布鞋套上,刚放下脚,就感觉鞋头湿了。她耳朵上还吊着两颗小玉珠,用细细的银链连着,仅是柔风抚过,它便轻易地摇晃起来。
她没有耳孔,用耳夹夹上的,有些钝钝的痛,当霍启低头忙的时候,她便把耳夹摘下来,揉揉耳垂,再戴回去。
谢赫在一旁摆弄着打光板,阳光很难采,他的姿势也层次不穷。特别是他面对徐浣摆着打光板,且单膝跪下时,她吓得整个人后退一大步。
谢赫有些疑惑地抬头:“……你干什么?赶紧站回来。”
徐浣三两步回到原来位置,油纸伞向前倾了些,在霍启的镜头中遮了左上部分的脸,他正想出声提醒,却在这时卡住了话。
镜头中,徐浣的头微微低垂,丹皮眼也敛了起来,长长的眼睫与漂亮的眼线显现,薄唇微抿,脸颊轻侧,在浓密的睫毛间,黑色的眼珠若隐若现,轻瞥右下方。
此时此刻,一点点的少女娇羞在她清冷冷的脸上出现,像是一片浓郁的绿色中抹了道桃红,为原本安静的颜色添上了生机。
霍启的手指在快门上快按两下,又后退几步,迅速调整摄像机,把右下方的谢赫也框进镜框里。
他拍得太入迷了,不断往后退,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栽倒,摔在了泥地上,手里的摄像机脱了手。
谢赫和徐浣赶过来,他来不及缓解疼痛,对着他俩,伸长手臂哆嗦地说:“摄摄摄…摄像机!”
谢赫:“……”
徐浣捡起摄像机,谢赫检查他的伤势。
“就脚腕有点肿,没事。”
霍启被他扶着站起来,一张脸皱得苦巴巴:“哪儿没事?我屁股疼啊!”
谢赫轻嗤,用挑衅的语气说:“那我给你揉揉?”身后的徐浣瞟了他一眼。
霍启:“……大可不必。”
霍启把他的宝贝相机翻来覆去地检查,最后长吐一口气:“还好,摔得不严重。”
他指挥谢赫去宅子再取个备用机,拿防护具和雨衣。他们的拍摄地离徐浣奶奶家近,东西太多便放了些在那儿。谢赫想起那个有些傲娇的奶奶就发怵,会有那种面对陌生长辈的怪异感。
没想到他刚跨过大门的台阶,坐在大堂的徐奶奶就朝他招呼,叫他过来。
谢赫站定在徐奶奶面前,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但她并没有理会。反倒拿个照片横在他面前,老花镜后面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给谢赫看得浑身不自在。
良久,徐奶奶开口:“我说你这小伙怎么这么眼熟呢?”伸手把照片递给了他,“瞧瞧,这是你不?”
谢赫怔愣之间,把照片接了过来——
这是他高中某次竞赛后上台领奖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眼含困倦,黑色短发没收拾,稍有些凌乱,一身校服衬得他有些稚嫩。他一手抓奖状,一手抓奖杯,正对镜头轻蔑一笑,谢赫遥想当年中二时期的自己,那时候想的一定是——
拿这奖不是理所应当吗?
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徐奶奶有些恍惚,摘下眼睛,揉了揉山根,问道:“你跟我家老头子认识?”
谢赫说:“不认识。”
徐奶奶垂下了眼,轻轻摩挲打开的相册,面容上出现很浓的愁绪,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她其实很想那个人。思念的情绪压抑了太久,以至于在翻开相册那一刻,心脏就开始挤得难受,她长年干涩的眼眶泛出了点泪花:
“这是那老头子的。他总爱拍些没用的东西,怕我生气,没敢把这东西拿出来。直到徐浣出生后,又怕我不喜欢她,总给她拍这拍那儿,在我耳边唠叨她有多可爱。”
她有些难受地闭了闭眼睛:“我以为他拍的已经拍的够多了,可是还是没把相册塞满。现在怎么看这东西,都觉得不够。”
谢赫没打扰她回忆旧事,但心中思绪万千,他一瞬不瞬地与照片中的少年对视。
徐奶奶收拾好情绪,睨着他说:“不是那老头子的,就只能是他孙女的。跟徐浣认识?”
“嗯。”
她喝了口茶,瞥了一眼说:“眼光还行。”
“……”
徐奶奶像是想到什么好事,笑着说:“大家都觉得这姑娘乖的很,却不知道当年复读的事让她跟她爸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徐浣还跑到我这儿躲她爸来了。”
她直起身子,点了点谢赫手上的照片,眼里带了些岁月的柔和:“这姑娘不是一般的倔,她在我这儿拿着这照片看了一整天,看完就飞回去了。我以为她是服软了,结果她自己雷厉风行地把复读手续弄好了,差点没把她爸气死。”
她像是说累了,喘了喘,嘴角笑意未减半分:“要不是徐浣跟她爸保证一定考上X大,考不上就去参军,不然早被打断腿了。”
谢赫拿着照片的手指微微发颤,有种奇怪的情绪在心中交杂,有心动,有心疼,也有些……熟悉的压迫。
他的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忘了霍启交待的事就跑了出去。
他大步地跑了起来,风雨卷在他身上,扬起了衣角,打湿了额发,阵阵凉意吹袭沸腾的大脑,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脚步。雨势越下越大,落下的每一步都淌出水花,但他依旧在全力奔跑。
入眼的却只有霍启一个人的身影。
霍启:“你跑什么?”
谢赫喘了两下:“徐浣呢?”
霍启看到他略微狼狈的样子,眉毛一挑,笑着说:“找她家猫去了。刚才有只猫骑在长安身上,徐浣一过去,两只猫就都跑了。要我说,这两只猫多半是情侣。”
谢赫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雨下大了,你先回去,我去找她。”
霍启背着一个包,手里提着两个包,东西重得雨衣下的两条腿都在发颤,无奈地望着谢赫越发朦胧的背影。
他一个人,牺牲了太多。
谢赫赶到的时候,猫和人一块儿挂在树上了,在风雨飘摇之间,显得单薄可怜。
徐浣抱着粗大的树干,肩头还伏着一只猫,一手撑在树枝,一只脚踩着下面的树枝,另一只脚拼命伸向另一个树枝,跃跃欲试地想跳下来。
谢赫估摸一下距离,这么跳下来得把腿摔断,他着急地喊了声:
“别动!”
徐浣被突然其来的声音吓得猛地震颤,她艰难地扭头瞥见谢赫。她的旗袍的叉已经从膝盖到大脚根了,这是她为了爬树自己撕的。
她收了腿,站在宽大的树枝上,把有些上走的烟灰色旗袍往下捋了捋,又把沉重的猫圈在怀里。
“你怎么来了?”
谢赫仰看着她:“接你回去。”
他上前几步说:“先慢慢蹲下来,坐在树枝上,我再抱你下来。”
徐浣被雨水浇透了头发和衣服,谢赫低头看自己湿漉漉的雨衣,皱了一下眉,三两下就把雨衣脱了下来,扔在一边,朝她伸开手臂说:“下来,我接着你。”
她透亮眼睛像被雨水刷洗过,亮晶晶地看着他,白藕般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柳条一样软。徐浣的位置高,谢赫只能抬起手臂抱往她的膝盖,这样全身用不了力,只有臂膀能用力。
他一手撑在树干上借力,一手将徐浣抬起来,发现她比他想象有轻很多很多。
旗袍因为他的动作向上走了些,吸晴的大白腿又再次出现,谢赫转过头,手揽着她腰上,把她放了下来。
等谢赫直起腰,再与她对视时,先垂眸的却是他,他好像再也招架不住,徐浣投来的炽热目光。
“谢谢。”徐浣说。
她怀里的猫也喵喵叫,像是表达感谢,朝谢赫那边扒拉。徐浣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长安的后腿蹬着,怕长安突然蹦到谢赫身上,便走近了些,让长安的前腿扑着谢赫的手臂。
徐浣的丹皮眼变成月牙儿:“你看,它也谢谢你。”她像是想到什么,僵硬地歪了个头,忐忑地蹦出了个:
“喵?”
谢赫心尖颤了一下,忍不住笑意:“干什么?故意卖萌。”
她绷着脸说:“没有,阐述一下长安的话。”
“它又不止叫了一下,你不该多叫几下吗?”
“……”
雨越下越大,猖狂雨声流入耳道,叫人生出一种错觉——
这个世界只有他们的错觉。
谢赫从地上掉起雨衣,抖了抖,套在徐浣的肩头上。她用手挡了一下:“唉,我不用。”
他用他好听的声音轻哄着:“乖,听话。”
徐浣蹙眉,看着他半干不干的衣领:“我已经淋湿了,把雨衣给我也没用。你就淋了一点雨,现在穿上雨衣才不会生病。”说着,就把手从袖管伸出来,谢赫直接把她手臂抻直了,套上雨衣。
他被这波理智的发言弄得无可奈何,心里暗骂:真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他终于肯直直对着徐浣的眼睛,漆黑的眼底将他照得一览无余,他咬牙切齿地说:
“就是不想让你淋雨不行吗?”
他的手掌划过冰冷的玉珠,将雨帽给她戴了起来,语气放软,声音低哑。
“你要生病了,我陪你。”
他看着徐浣发颤的黑珠,胸口的心脏也紧接着抖动起来,他好像有太多太多话想说,可到底要说什么,他在这一刻却忘了干净,最后空白的脑海胡乱跳出一句话:
【想在雨天和你接一次吻。】
他挺直的背梁微曲,头胪低垂,眼中流光绚烂迷人。声音很轻,像是不想惊扰一株含羞草,噪音却比之前更加嘶哑。
“徐浣,下雨了——”
我们接个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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