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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夜色开始变深时,主殿那里来人请他们过去用膳,燕临与扶北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过去了。
到了那边,大桌子上摆满了菜肴,其中就以那道油焖笋格外亮眼。
柳妃端着手,站在一旁有些无措,眼神闪烁着说:“你们来了,快坐吧。”
燕临看到这一幕,心里不泛酸是假的,他“嗯”了一声,抿唇坐下。
这些菜大多都是些江南菜品,一桌子满满的都是水乡清甜的香味。柳妃见两人坐下,忙不迭向扶北介绍:“这是我以前在南边时常吃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扶北尝了一筷子笋,在口中回味一番后赞道:“很好吃。”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柳妃笑着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燕临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扶北,“对了扶北,你是何方人士?”
燕临想起今天扶北说自己出身蛮夷,便开口准备替他回答。
没想到扶北倒是更快一步:“我生于昌黎郡,名字也由此地于北而来。”
柳妃叹道:“昌黎郡……自小可是苦了你了。”
燕临在心里暗暗算道,昌黎接东部鲜卑、扶余与高句丽,扶北生在那么乱的地方,是如何能活到京城来的。
柳妃又夹了些肉进扶北碗里,脸上虽带笑,心里却满是疼惜。
用完晚膳,燕临作势要走,没想到柳妃却把他留住了。于是他转头朝扶北说:“你先回去吧。”
扶北与他对视几秒,然后点头答应了。
柳妃与燕临走至一处园林内,其中流水与自己小院连接在一处,叮叮咚咚流得格外欢快。
两人一道在小路上慢慢走着,身后只有一位贴身嬷嬷跟着,沿路点了灯笼,照得一路亮堂。
“我知道你因为那晚年宴之事,心里对我颇有微词。”柳妃先开口。
之前自己心中所想忽然被点破,燕临一阵尴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人的身影在路上深深浅浅地浮现着,柳妃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传来:“我知道,那天晚上你出去就不对劲了,回来又是同扶北一起,之后几天,你都对我不甚热切。”
燕临听到柳妃叹了口气,“后来我瞧着扶北,也觉得分外对不起他,尤其是知道他出身苦寒之地后。他为了你能好好念书,付出了多少努力,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柳妃停下脚步,燕临也自然跟着停下:“你知道我为什么那天不要你说,给扶北求官职吗?”
燕临抬头,正好与柳妃对视。“一是皇子侍读皆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之子才能做,从来没有侍读封关的先例,要是你说明了,不仅让皇帝难堪,你也会被冠上污名。”
柳妃往前近了一步,燕临能看清她紧皱的眉头。“其二,我们倒也罢了,扶北孤身一人在这宫里,若真得了皇帝青眼,不知道未来是福是祸。”
柳妃重重叹了口气:“我本是想要你换个要求,没想到皇帝先说要晋位分,我想阻止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抬头看着燕临:“我知道你疑惑为何我对扶北如此好,垂安,你要记得,宫中谁都不能靠,好不容易能寻到个知根知底的贴心人,我自不希望你们出事。”
燕临抬手拭去眼角湿润,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现在搬来了这里,以后和各宫娘娘们少不了来往,我只希望你们能平安长大,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
与母妃分别后,燕临踩着月光出了园林,一转角,就遇见了正在桥上站着的扶北。月色如纱,少年面容更显清隽。
燕临睁着眼惊讶地问道:“你为何在这?”
扶北慢步走过来:“你这人别扭得很,明明想我留下,却偏要说什么让我走。”
燕临哼了一声,甩起袖子走在前面:“刚刚你都听见了?”
“没有,我等在门外呢。”
“这么晚不回去睡觉,明天早上你肯定起不来。”
扶北发出一声嗤笑:“你以为我是你?”
两人一路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燕临轻声开口:“你……小时候过得好吗?”
扶北低头看着脚下两人的影子,有一会儿没说话,燕临疑惑地转头,就看到他被月光照得分明的根根睫毛。“为什么这么问?”扶北蓦地开口,燕临连忙回神。
“昌黎郡接外壤,年年征战不休,还是大将军前去才镇守了几年和平。”后面没说出来的话是,将军日夜操劳,身上又是长年累月积下的伤,到最后,一代天将竟折损在蛮荒之地。
扶北笑了笑:“嗯,若我生在那几年呢?”
燕临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他看得出来,扶北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有谈论。
从花园到小院的路不长,两人走着走着,就看到了殿门口。
燕临回屋里转身关门前,抿唇看了一眼仍站在院里看着自己的扶北,说:“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好。”扶北在月光下轻轻笑开。
*
太苍殿里仍亮着烛火,皇帝半倚在龙椅上,手撑在头一侧,头一点一点。
大殿门忽然被打开,进来的风将龙椅旁灯笼里的烛火吹得闪了闪。光打在脸上有些恍惚,于是皇帝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等他咂咂嘴,饮下桌上一杯茶终于清醒后,他终于看清了站在台阶下穿着披风的人。皇帝微微皱眉:“这次你来得迟了点。”
那人语气平淡:“有急事。”
皇帝坐直了身体,语气开始变得严肃:“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你来给朕说说。”
那人沉默片刻:“如探子所报。”
殿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皇帝伸出手,抚了抚桌上堆着的奏折,悠悠开口:“朕能放心把帝位交给他的人只有这一个。”说完他抬起头,看向台阶下垂头的人,“你可得看好了。”
那人伸出手行礼,语气仍然没有起伏:“是。”
*
剩下的几个月,外面那些常来找事的少了些,每天除了柳妃要去皇后那里请安,剩下的时间昭阳宫里几乎每个人都过得自在。
皇帝每天送过来的书也越来越不对劲,常常与朝堂政事有关,燕临起先还觉得疑惑,问扶北的时候,扶北却视若无睹:“或许是下人们送错了,你要是感兴趣,看便是,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哦。”燕临点点头,然后心里想着,扶北真厉害,连这些政事他也明白。
于是后面好多天,燕临学起来更加用功,每天上完国子学的课,回来后还会再看上几页书。
扶北不是每天都在殿里等自己,冬去春来,蚕房要忙的事更多了。母妃现在升了位分,再出宫就没那么容易了,于是蚕房大大小小事务大多压在扶北身上。
一忙起来,燕临就只能在晚膳时碰见扶北,看他忙得额头带汗。于是有一次,他趁扶北还没回来时问柳妃:“娘亲,要是我念完书,我能不能帮着打理蚕房事务啊?”
柳妃听了一挑眉:“怎么突然有这种念头,等你不用念书,就是皇上封王的时候,等你搬出宫去,想去哪就去哪。”
说完这话,门外刚好传来声响,有嬷嬷声音大了点,于是屋内人都听到了那句“扶公子最近多有劳累,晚膳已经上桌了”。
于是柳妃微微蹙眉,转头看向燕临的眼中眸光闪烁。
燕临知道他娘亲要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了,于是端着碗的手不自觉用力,人也跟着咽了口口水。
“你突然问这个不会是想帮扶北分忧吧?”
……
还好,不算惊世骇俗。
燕临荡起来的心慢慢回落,他装作平静说:“没有,就是想帮娘亲分担些,让娘亲不用天天操心。”
“我知道你与扶北形如一人,你心疼也是常事,过几天他就没这么忙了。”
燕临将将要落回原处的心忽然一个用力,重重摔了下来,摔得燕临整个人都晃了起来,拿着碗的手也不由得松了劲。
“看来今日晚膳美味非凡,连皇子这般挑剔之人也吃爽了。”一贯熟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两人闻声看去,扶北今日脱了厚重冬衣,穿着一声青绿青绿的小褂便进来。
等他坐在桌边,下人给他放好碗筷,柳妃说了一嘴:“别太累着自己了,不然不止我,还有人看着心疼。”
扶北正夹着菜往嘴里送,闻言好奇地看向柳妃,燕临在一旁已经一脸飞红,连忙低着头大口大口扒起饭。
柳妃眼神转了一圈,笑言:“没什么,快尝尝今日的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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