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定居指南

　　苏立回到白月时的房内，仔细回味如云方才的表情，还有自己刚说过的话——
　　一统天下什么的……她可真是把自己厉害坏了。

　　当然，她这夸下的海口并非空穴来风。作为享受过二十三世纪高科技文明的人类，苏立并没有什么退隐山林的想法，自然是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更何况，这世界与她而言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她本来就没打算置之不理。

　　“掌门，怎么了？”心遥小心翼翼问道。
　　掌门脸色一会是得意，又一会是凝重，她实在分不清掌门现在心情如何。

　　“没事，我们去吃饭吧。”苏立揽过心遥的肩膀。
　　心遥迟疑道：“可小师弟……”
　　“不是说皮肉之伤嘛。”苏立笑道，“有什么事等我们吃饱了回来再说。”在她说话间，房门倏地打开又合上。
　　谁也没有留意到床上的白月时，睫毛如羽翼颤抖了一番。

　　一路上，心遥有些心不在焉。
　　“还内疚呢？”苏立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心遥“嗯”了一声，叹了口气道：“若不是我害他本来有内伤……”

　　“按你这么说，罪魁祸首应该是我。”苏立打断心遥的话。
　　心遥一脸不解。
　　苏立笑道：“是我怂恿你们斗法的，不是吗？”

　　心遥连忙摇头：“这怎么能怪掌门呢——”
　　“也不能怪你。”苏立再次打断，“你不是不知他的身份，估计树了不少仇家。即使这次你没伤他，他一样要有这劫。”
　　心遥陷入思考：“难不成……是仙门来清剿魔族余党？”

　　苏立乜了心遥一眼笑道：“平时你最瞧不起小师弟，怎么今天那么关心他？”
　　心遥撇撇嘴：“我门本与世无争，以往即使被针对也没有弱点。小师弟身份特殊，现在不正成了我门弱点，我能不关心他么。”
　　苏立颔首道：“你说得有道理，不如我直接将他逐出师门吧。”

　　心遥猛地点头，又摇头：“是师尊同意收下小师弟的，师尊定有她的道理。”
　　“别想了。”苏立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吃烤肉吧。”

　　烤肉店临近扬乐城北城门。此时天色不早，城门内外交通仍络绎不绝。
　　烤肉店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五官立体，窄袖高领，一看就是异邦人。他两手都抓了一把羊肉串在火上烤，吆喝道：“吃烤肉嘞——香香辣辣的肉！”
　　口音更加证实了他的出身。

　　心遥被烤肉吸引了目光，铃铛清脆响：“我猜这老板来自西北的漠草城。”
　　“掌门可还记得，上次我们与师尊也一同去过漠草城。那儿到处飘着羊肉与酒香味，馋死我了，偏偏掌门与师尊都不为所动……”

　　苏立找了个位置坐下，脑中搜寻着关于漠草城的记忆——明明是约莫二十多年前的光景，却被心遥说得像是两年前一样。
　　难道这就是百岁老人的阅历么。

　　“羊肉四十串，漠草酒一壶，来咯——”
　　两盘羊肉上桌，肥瘦相间，烤得焦黄油亮，红红的辣椒粉与香料均匀铺洒在羊肉上，看得苏立食指大动。她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外酥里嫩的羊肉与香料完全融合，瞬间在口中炸开。
　　整个舌尖都是满足的肉香。

　　苏立打开酒壶，醇厚的黄酒香味扑鼻而来。她给自己与心遥各倒了一小杯，再轻轻啜上一口——酸涩的口感滑过舌尖。
　　她一时受不住，竟打了个寒颤，将酒气哈出。辣、酸、苦三味杂糅，再添上一丝甘意，回荡在喉间。仿佛游荡在大漠黄沙中时，遇到了一抹温柔孤烟。

　　“掌门你哭了？”心遥一脸不可思议。
　　苏立哭笑不得，任由眼中泪花闪烁：“这酒太烈了，呛的。”
　　“烈吗？”心遥喝下整杯，砸砸嘴，“还好吧。”
　　苏立无言地竖起大拇指：这丫头是真能喝啊。而后她默默将手里的酒换成了茶。

　　“老板，再来二十串羊肉。”苏立拎起盘中最后一串羊肉，面不改色。
　　心遥抱着酒壶不撒手，絮絮叨叨：“想当年，我身高才到掌门这呢……”她倒没有醉，就是酒意上来，让她有些话多。

　　“姑娘，我这肉虽好，可别贪吃啊。”老板笑着送上一盘新的羊肉。
　　“你们羊肉正宗，我的小师妹可爱吃。”苏立眉眼弯弯。
　　心遥立马反驳道：“明明是掌门爱吃，这些都是你吃的。”她指了指桌上堆成小山的竹签。

　　老板听得心花怒放：“喜欢吃就好，我这羊肉都是从漠草城运过来的，自然正宗。”
　　苏立扬眉：“这漠草城距离扬乐城可不近。”

　　“你也是外乡人吧？”老板乐呵道，“漠草城与扬乐城之间有条商道，快的话一天脚程足够。不过——”
　　老板语气一顿：“现在漠草城的年轻人都爱往大城跑，漠草城的养羊人也不多咯。你们要是爱吃就来多吃一顿，这羊啊，是吃一只，少一只。”

　　苏立新咬一口羊肉，细细咀嚼其中的味道，以及老板刚才所说的话。
　　如云说天下分崩离析，可若真是如此，扬乐城的商道必不会如此繁荣，城邦之间的交流也不会如此密切。
　　难道又是如云诈她的手段？

　　一盘羊肉很快被消灭干净。苏立叫老板用油纸包了二十串要带走。
　　“掌门原来还记得小师弟啊。”心遥打了个酒嗝，有些不好意思。
　　苏立笑眯眯：“想什么呢，小师弟有伤在身，怎么适合吃这种重油重辣的食物。”说完，她便从油纸中抽出一串，边走边吃。
　　不得不说，修仙者的体质最适合吃遍天下美食——完全不怕上火啊。

　　等她们回到云殿时，苏立手里还剩了十串。
　　白月时的厢房中正好走出一个人，见到苏立便拱手道：“苏仙人，心遥小仙。”说话的正是雪英，手中端着一盆水，水中漂浮着带血的纱布，显然是刚给白月时换完。

　　“辛苦雪英。”苏立想要将羊肉串递给雪英，上下看了雪英一眼，笑道，“一会儿你再来一趟呗，请你吃羊肉串。”
　　她晃了晃手中的油纸，昏黄灯光下，她嘴角沾上的油还反着光，双唇更显红润。
　　雪英垂眸：“谢谢苏仙人，还请稍等片刻。”说完，他稳稳端着手里的水盆离去。

　　“小师弟，你还好吧？”心遥跳进屋内，苏立跟在其后。
　　白月时盘腿端坐在床上，双眸紧闭。
　　苏立有些好笑：这人真的好在意他的一双眼睛。于是对心遥说道：“我看他也没什么事。你先出去玩一下，我有事要问他。”

　　白月时阖着眼，听到心遥开门后离开的声音，又嗅到一阵羊肉香味在他的鼻尖窜过，还杂着醇香酒味。
　　“没人看你，睁眼吧。”苏立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
　　他缓缓睁眼，首先看到苏立一双含着泪花的凤眸，而后是粉色的脸颊，再然后是一双润泽油光的唇，嘴角似乎还沾了一颗辣椒粉。

　　苏立突然后退身子，眨眨眼：“你这么看着我，不会是我牙上沾了辣椒粉吧？”
　　白月时心里叹了口气：不愧是你。表面却是波澜不惊，一抬手，一条手帕停在掌心。

　　“谢啦。”苏立毫不客气拿过手帕，走到镜子前咧嘴一笑：牙齿白白净净，啥也没有。倒是嘴角的辣椒粉有些过于明目张胆了。
　　她原想直接将辣椒粉舔走，省得脏了白月时的手帕还得给他洗，岂料门外传来敲门声。
　　“苏仙人？”是雪英的声音。

　　苏立迅速用手帕将嘴擦干净，又下意识拍拍裙裾整理着装，才去开了门。
　　白月时将一切尽收眼底，灰白的瞳孔愈发死气沉沉。

　　“进来吧。”苏立将人迎进屋，转身又去拿桌上的羊肉串。
　　“我饿了。”床上传来白月时的声音，苏立手上动作一顿。修仙者自然是不会饿的，可是她弃人不顾然后跑去吃好吃的，好像也不太仗义。

　　雪英垂眸，语气稍带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去厨房准备膳食——”说着，他转身欲走。
　　“不用。”苏立也没回头看白月时一眼，直接抽出一串，将剩下的都给了雪英，“有些凉了，可能没那么好吃。”
　　雪英接过羊肉串，清冷眉目间如雪山消融，要生出一朵娇俏的花儿来：“是漠草的羊肉串吧，谢谢苏仙人。”

　　苏立眨眨眼，笑道：“看来你也挺会吃。”
　　雪英淡然一笑：“苏仙人也知道我的出身，对于玩乐之事是要懂得一二的。”

　　苏立恍然大悟，又想起第一次见雪英时，他如一朵傲骨霜梅的样子，哪似现在这般冷中带柔，看着就像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即便如此，他语气中对自己的出身仍是有些介意。
　　“你与他们不同。”苏立坚定说道，想要给这小美男一些宽慰。

　　雪英攥紧了手中油纸，美目含光：“得此美言，雪英知足。”他还想再说，突然感到一股冷意从背脊上窜起，身子像忍不住要颤抖起来。
　　“不扰二位，雪英告辞。”他暗暗稳住身形，挺直腰板离开。不料才刚踏出房门，房门便自行“啪”地关上。他顿时脚一软，踉跄了几步。
　　身为男子，他不会不知道刚才的敌意威压来自于谁。

　　“干嘛乱发脾气。”苏立将羊肉串递到了白月时嘴边。
　　刚刚她自然也觉察到了白月时的威压，两者相较更显雪英善解人意、大方得体。

　　白月时没有说话，只轻轻张嘴，一口咬住羊肉。
　　苏立松开手，想让他自己吃。白月时仍旧没有说话，缓缓抬起一只手拿住竹签，手臂上的绷带格外显眼。

　　“谢谢。”白月时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沙哑。
　　他灰眸低垂，灯光为睫毛打下一层阴影。
　　没由来的，苏立感到一阵心慌：怎么感觉白月时这么委屈，像是被她欺负了似的？这走向不太对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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