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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一席话
这已经不是采菊东篱下随意书画就可以悠然见南山的时代了,也不可能在苔痕上阶绿的陋室里笔走龙蛇就可以谈笑有鸿儒,高山遇知音。现代画家想要收获现实的果实,必须把自己包装成偶像,尽快走向商业市场,利用粉丝消费艺术作品获得名气和金钱。
“生病”前的我只把画画当作一个兴趣,艺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有着圣神不可侵犯的地位,决不能让名利或者什么玷污了她,暗暗地鄙视那群艺术创作动机不纯的人,所以从没想过以此为谋生,自认为快活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画自己所想画,孤芳自赏就足够了。现在想想,在旁人看起来就是个怪胎。
“......怎么一直没声的,原来是打错电话了啊,那我先挂了。”
“老师,别。”
“哦,你谁啊?”
“刘兴嘉,就是您以前的爱徒啊。”
“我徒子徒孙多了去,你哪位?”
“......哎,就是你不争气,从没获奖的徒弟。”
“呵,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是有这么一个龟孙,像个王八天天缩在角落......”
“是我,是我,就是我。”为避免他继续笑着阴阳怪气下去,我不得不出言打断。
“嗯,说吧,有什么事?这次准备好作品参赛了啊?”对面好像开心了一点。
“...不是。”我斟酌了一下。
“啊,不是什么?我要挂了。”
“别别别!”
“有话快说,我忙着去拉屎。”
“师父,我不是想参赛,我现在确实技不如人,只想透过您认识一些别的名家同行而已,大家交流学习一下......”说白了,就是想借我师父的人脉提升一下我在专业圈子里的名气。
“好啊你,你这句话是不是在侮辱我的审美水平?!是不是技不如人,比比就知道!”
“不不不,师父,是我现在已经画不出那种阳春白雪、适合参赛的画了,我现在想搞另外一种题材。”
“你在说鬼话?!”地铁老人看手机图。
等我和师父详细解剖了一番心路历程,在我想象的计划里师父恍然大悟,然后饱含热泪地原谅了我,然后顺利答应会把我的作品介绍给其他大师名家,然后这样那样,嘻嘻......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师父冷漠地泼了我一脸冷水。
“......”
“哈哈,你以前可说什么都不听,嗯,这么一想,以前我都听你的,现在合该你听我一回儿吧?”
“我以前除了那件事,什么都听您的啊。”我委屈巴巴。
“还敢顶嘴?!”
“不敢,不敢,师父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梅师兄最近伤了左腿,你正好过去帮他带带学生吧?”
“啊,这?”
“怎么,你不会以为你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打动我了吧?”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种人不合适吧?我就这么随便过去,不好吧?对了,梅师兄做讲师了?”
“哦,他还是助教。”
“那我过去,不就是助理的助理?”
“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
“明天开始上班,没工资。”
“......”
“嘟嘟嘟.....”对面挂断电话。
“......”
时隔三年的通话,我师父还是把我整无语了,我们真的八字不合,可这次不得不按他的照做了。
我和师父第一次见面是在我高三的时候,那是我爸听到我执意要考美院,虽不同意,还是帮我找了个后门,请了一个美院油画系的副主任过来吃饭。在饭局上我第一次看到我师父,他叫冯子洲,那时他就是六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长得不高且瘦,但笑得特别和蔼,特别是在我父亲递给那盒礼品的时候,那里面藏着很多很多毛爷爷。
当时的我对他十分不屑一顾,以为他就是那种造诣不深却滥称大师的人,回家一查,发现他名气挺大的,油画作品多为自然景物,勾勒的线条模糊柔和,隐隐透着中国水墨画的神韵,故被人称作“油画界的张大千”,我大呼震惊。两年以后我大呼失望,发现这个称号不过是他桃李满天下中的某一学生给他封的,其他学生不断传播,说的人多了,就成真了。
高考以后,他把我送进了美院的艺术管理专业,我原以为py交易在我进入了美院以后就结束了,却不想他叫我拜他为师。他一边低头骂我一边牵着我打开艺术的大门,他愿打,我愿挨,但我在拒绝参赛的强硬态度惹得他十分不快,以致直到昨天为止,我们的沟通止步于我单方面发节日祝福。
时至今日我才体会到师父当时的用心良苦,但是我也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通过奖项获得名利这条路是一个独木桥,注定有一些优秀的贫苦学子被踩在下面,我相信我可以开出第二条路。
第二天一大早,听到闹钟在响,我就眯着双眼按灭了闹钟,等过了几分钟就想慢手慢脚离开李克己温暖的怀抱,他半醒半梦之间抱紧了我,我亲了亲他,贴着他耳朵说“亲,我要上班了”,他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我。
按照约定,我站在熟悉又吵杂的课室外的走廊等着梅师兄。梅师兄可以说是最得师父欢心的徒弟,虽天资有限但十分勤奋,30岁了才考上美院,但待人接物的情商特别高,美院上上下下都能和他聊上一两句,而我和他不熟悉,交情也不多,当我发现他的名字就在我聊天通讯录时特别惊讶。
想着想着,眼前就走来一个略带肚腩,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他腋下夹着拐杖,一手拿着教辅,一瘸一拐快步走过去。他正是梅师兄,我赶紧走过来拿过他手里的东西,他边笑着说了声“谢谢”边擦了擦额头的热汗。
“不客气……”
“兴嘉,真的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职责,没想到现在连累了你。”
“梅师兄,真不是你的错,是我有求于师父在先,你昨晚就道歉过了。”
“叮当叮当”上课铃响起,为这段无聊的对话画上完美的句号。我扶着师兄跨进门,热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里面的学生都看向师兄身后的我,投射出好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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