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

　　施宗带来的东西都送回去了，荣夏怀抱绘本缩在床里发呆，他用书脊抵住心窝，心空落落的难受：“我是不是不该把话说那么死？”

　　白景山无可非议：“你本不应与施家在一起，对我、对荣家、乃至于对王室都不公平。”

　　荣夏靠近白景山，嗅着记忆深处的熟悉气息，脸埋进枕头里。

　　“对王室不公平？你不是心理医生吗？”荣夏的琥珀圆眼像只幼猫。

　　白景山道：“我是心理医生，在表面上。但王室不会同意我只做名医生。”

　　“白文博也是吗？”荣夏微微抬脸，白景山顺势托住了他的头。

　　“还好，总得有个发言人，新闻专业是能给他最大让步了。”

　　荣夏在那双眼里看到了草原星的蔚蓝。

　　他犹豫一下，提出一直存有的疑问：“我很小时是不是见过你？我发过高烧，醒来以后都不记得了。”

　　白景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含糊道：“如果不是高烧，我或许还要过好多年才能见到你。”

　　荣夏没听明白，他躺在床上。白景山问他：“不打开看看吗？”

　　“我不知道，我还没准备好，这是最后一本，我离开容延前怎么也找不到，我以为弄丢了。”

　　荣夏大脑一片混乱，他害怕看到书后面大片空白，经历过这几天，他更不想承认卞岭西一个人在太空孤独死去。

　　他脸贴在书上，冰凉使他冷静下来。

　　“我不是亲生的孩子，对吗？”荣夏低喃，“如果是，为什么容延会恨我，恨不得让我去死，大喊如果不是我，他的雄父雌父也不会死。”

　　白景山手头动作停下，才接上荣夏的话。

　　“你同你的雄父一样，也拥有一头栗发。”白景山的声音在雨夜格外低沉，“我见过你还是一颗虫蛋的样子，也见过你雄父满怀期待盼望你出生的样子。”

　　荣夏声音低不可闻：“我在星网上见过虫蛋，他们外壳都好美，我出生时也这么美吗？”

　　耳畔唯听落雨，良久，白景山回道：“你是我见过最成功的虫蛋。”

　　床头的一盏小灯，驱散了所有阴霾。

　　本以为睡着的荣夏睁开眼，拉住将要离去白景山的衣角。

　　“所以，我前面是不是有很多失败的虫蛋？”

　　尽管面前是一位进化失败，暂时处于观察的雄虫，可白景山还能感到顶级基因带来的压迫感。

　　“白医生，我想知道你们王室秘密是什么。”荣夏加重语气，“是不是与我有关？”

　　雨落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荣夏面容一半隐藏在黑暗里。他摘下项链握在手中：“这个是不是他做的？我跟他住在一起不可能没有看见过，白医生，卞岭西是不是没有没有死？他现在在哪里？”

　　白景山站在那里没有讲话，手慢慢握住荣夏手腕，将衣角从他手中抽出，他靠近荣夏，熟悉的气息席卷荣夏全身。

　　“睡一觉吧，好孩子。”

　　荣夏脖颈刺痛，随之而来是无尽的黑暗，在陷入深眠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

　　“发现了？”

　　白景山低头，没回话。

　　“不愧是他的孩子。”虫王白松荣闭目养神，手指敲击扶手，“但性子不知像了谁。”

　　殿堂漆黑一片，镶嵌在地面的蜡烛散发微光，幽幽照亮白景山紧抿的唇。

　　白松荣琥珀色眼睛眯起，视线落在一处跳动的烛火上，沉思回忆着什么。

　　口袋内侧的通知如火，烧得白景山心神不宁，他的拒绝梗在心头，荣家拒绝上交实验体的惨状浮现眼前，他滚了滚喉结开口：“如果当年数据是错误的，能不能撤销对实验体的监察？”

　　敲击声停止，一时间大厅只能听到蜡烛燃烧发出细小的爆裂声。

　　一滴冷汗从白景山后颈滑落，顺着脊椎没入衣物。

　　“你应该还记得乐松的下场，毕竟是你亲自投放的[深眠]。”死寂过后白松荣开口，虫王威压如山压在白景山肩头，“一个用来[配种]的实验体，我自己基因造物，我都不上心，你们在那里较什么劲呢？”

　　“还是说，你对实验体也动了不改动的心思？”

　　“父，我是觉得因一点小事就转移太过于铺张。”白景山单膝跪地，发带破裂，金发散在肩头耳边，白景山不敢抬头。

　　“把他记忆清洗强行二次进化，结束后送些雌虫进去。”

　　白景山不可置信抬头，瞳孔布满震惊：“父？！”

　　上位雄虫站起睥睨白景山：“怎么？”

　　白景山心乱如麻，他没有料到虫王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第一次记忆清洗不也是你一手操作的么？”虫王冷笑，“你既然你能让他忘了雄父，也不在意再忘一次他的卞岭西少校吧？”

　　白景山正欲辩解，虫王抬手一道风痕抽在他脸上，瓷白肌肤浮现一道红肿，高高鼓起可怖吓人。

　　白景山硬生生受下了。

　　“我答应你，可不要消除他的记忆。”白景山拳头死死按在身侧，蓝眼睛里满是绝望，“三天后，我带他来见您。”

　　……

　　首都星一区，地底五十米秘密一号实验室。

　　一整面隔离器注满淡蓝营养液，最中央有个蛋状的窝巢，现在那里空无一物。

　　白景山坐在下方仰头看向窝巢，回想起第一次见虫蛋成型的模样。

　　大量数据与失败源堆积在回收室里，当虫王基因序列即将用完时，终于出现受得了虫王基因冲击的容器。

　　熬了四天三夜的实验员们见到屏幕上方显示的100%后，实验室在红光笼罩下死寂一片。

　　有位红发女研究员捂住脸肩膀抖动，白景山看着容器里以极快速度成型的洁白虫蛋，光脑上实验成功的信息却怎么也发不出去。

　　他们不知道这会孵化出什么样的怪物，因为接受虫王基因的是荣家家主。

　　而荣家家主也是一位雄虫。

　　全员目光落在白景山身上，他放下手，将通知秘密转交给荣家家主荣乐松。

　　对方来得很快，几乎是发出信息的下一秒，荣家申请进入实验区的验证就发来了，白景山不敢过多停留，要赶在虫王知道前尽快把这颗蛋转移出去。

　　实验员都默契离开，整个跃层空荡荡的可怕，脚步声能从这头传到那头。

　　栗发黑眼雄虫站在白景山面前，笑意盈盈全然没有自己的基因做了反虫族实验的恼怒，相比之下白景山的紧张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个就是我的孩子吗？”荣乐松打量那颗蛋在营养液中沉浮，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白景山，“他能听到我说话吗？”

　　“应、应该可以，他成型速度很快。”白景山结结巴巴解释。

　　快得几乎不像个正常的虫蛋。

　　荣乐松瞧了一眼他：“你在害怕什么呢？担心这颗蛋孵化出来是个怪物吗？”

　　不愧是虫王的得力干将，洞察力惊人的可怕。

　　“孩子另一位雌父是谁？”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答，荣乐松笑笑，没再难为王室七皇子：“能让你缄默不言的，应该是比我权位都高的人吧？”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白景山脸露恳求：“虽然他是合成蛋，但他的检测报告是最高的秘密档案。”

　　荣乐松没接白景山递来的报告，他目光依旧落在那颗蛋上：“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白景山沉默了，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宁愿违背保密协议也要将荣乐松喊来。

　　难道是头脑一热？

　　白景山否决了，虽然这颗蛋孵化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

　　但也是他经过上百日计算得到的“孩子”。

　　“我明白了。”荣乐松移开视线，“这就是虫王反虫类的项目吧？竟然让你们成功了？可我不知道能护他多久，不过我可以试一试。”

　　荣乐松朝白景山露出笑容：“但这个孩子要跟荣家姓。”

　　再见荣乐松时，他带着虫蛋专用毛毛毯来到实验室。与第一次不同，实验室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只剩疲惫的白景山听到脚步声抬头。

　　“你来了。”

　　“其他人呢？”

　　“……”

　　“还真像他。”荣乐松长发挽在后脑勺，将毛毯递给白景山，“暴虐又自大，像条疯狗。”

　　蛋放在毛毛毯里，荣乐松惊讶：“怎么这么轻，你们该不会给我弄出来一个营养不良的小雄虫吧？”

　　白景山沉浸在荣乐松评价父的用词中，他傻在原地，看荣乐松戴上宽大兜帽准备离开。

　　“啊，对了。”荣乐松朝白景山微笑，“我想好他叫什么名字了。”

　　白景山回神道：“什么？”

　　“我明天要启程去草原星，这个季节过去，他出生是在夏天。草原星的夏天很美，我想叫他荣夏。”

　　几年后，白景山收到了一张秘密转达的照片。

　　照片里的小雄虫正跟一个圆脑袋机器人摔跤，小脸上满是泥点子。他拥有一头柔软的栗色卷发，琥珀圆眼眯起较劲，一粒小米牙咬着下唇，浑身充斥着蓬勃的生命力。

　　照片背后是一行花体的古文字。

　　吾爱，荣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