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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奉钦指着面目全非的量刑司殿宇道:“你以为里面两口子怎么回事?难不成你真一无所知啊……”
他话还未说完,量刑司唯一一处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宫殿内传来“轰”的巨响,一股滔天气流随之将整个房顶连盖掀起,众鬼翘首企足“嚯”地惊呼,目随物移,眼睁睁看着那偌大的房顶驾尘彍风,势不可挡地砸向数十丈外另一片琉璃顶的金殿,在万众瞩目、殷殷期待之下,眨眼间,平地一声雷鸣轰响,毫不意外的猛烈撞击掀起震撼气浪,尘石霎时铺天而起。
未等到尘埃落定,众鬼已群情鼎沸,就差摇旗呐喊了。
“又又又打起来了,没白等啊,我猜肯定是司命星君先动手……”
“还需要猜?司命星君脾气火爆成这样,难怪人家不要她,欸欸,要不要赌冥光君会不会还手……”
阿续:“……”
这真是耍猴的不怕人多,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啊。
坐墙头的赫赫无极已霍然拔身而起,气急败坏郁怒道:“我去!你们两口子打就打,别把东西朝我府上扔啊!”
里面的人一个暴怒扔物件,一个冷脸将这些物件弹飞,谁也没心情搭理他,一时只见桌子、椅子、柱子、断墙,一切可拆可砸之物七横八竖往半空抛飞,饶是火气蒸腾至此,那些一股脑儿杂乱无章的东西,居然挺有准头地全朝赫赫无极的宫殿砸去。
赫赫无极:“……靠,商偃你他娘故意的!”
他骂归骂,还是保留一线理智没有下去引火上身,但众鬼看来,量刑司的热闹已窜到了纣绝司,一个个兴奋激动得就差直接拍手称快,巴不得他快点下场推波助澜引发高潮。
阿续没心情看这乱象,目光移向眼里精光直闪的奉钦,更是无语,这人一派俨乎其然的模样,怎地一看夫妻打架,就这般上头判若两人,她忍不住又催问道:“沉奢来冥府闹事,跟冥光君和司命星君有关?”
奉钦一边抱臂观战,一边回道:“这我觉得吧,是那恶神不讲理,非天界里有善茬么?哪位不是罪恶滔天的。他成神之前不是在人间轮回洗业么,然后出了点问题,我觉得嘛,那就是天谴!他非要找个地方撒气,这不,一飞升,又是捅天又是鞭地,啧啧,不愧是非天界出来的,睚眦必报啊,牛逼。”
阿续脸都白了:“他轮回出了什么问题?”
正说着话,那处七穿八洞的殿宇内一道身影冲天而起,划过一条飞虹转瞬便消失,奉钦满脸失望,索然道:“不打啦?就走了?什么情况?”
他又侧头瞥了眼阿续,见她一脸局促不安,于是又道:“具体不太清楚,总不过是他觉得命簿安排的不太好吧,听说……死后差点入了畜生道……”
阿续脑子嗡了下,疙疙瘩瘩道:“他,他他在人间历劫时,是何身份?”
奉钦道:“听量刑司的说,好像是位将军……欸,阿续姑娘,你也走啦?”
“嗯,多谢你送我们过来,我先去趟丰瑞殿。”阿续唇舌发干,晕晕乎乎朝外挤去,又听断头鬼在叫她:“姑娘,这人怎么办啊?”
阿续看了重香一眼,心里微叹:“我现在有事,麻烦你将他送往怖梦司,……嗯,你叫什么名字,下回给你带吃的感谢你。”
“谢殷。”他掺着重香微微躬了躬身,笑道,“姑娘不必言谢,不过,吃的我便不拒绝了。”
“好,我记下了。”
“还没敢问姑娘……芳名……”谢殷望着已大踏步远离的姑娘,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视线却追着那道窈窕背影久久没能移开。
重香目光迷离地看向谢殷,口齿不清道:“芳名啊……我叫重香,你可以叫我小香香……”
说着,他的脑袋抬不住又朝谢殷肩头磕去,谢殷闻言起了一身鸡皮,收回目光推着他脑袋,无奈道:“你还行不行啊?怖梦司往哪走?”
“嘘……你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我行不行……”
“……”
.
心头百端交集的阿续疾走如飞,脚尖一点便跳过丰瑞殿正殿门槛,这一跳差点撞进从里面匆匆出来的人怀里,照面都还没打,对方反应之快,下意识挥袖将她扇出一丈远,然后才传来一声惊诧:“是阿续啊?你怎么来了?”
阿续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大白脸狐狸眼,正是她的顶头上司悯花娘娘。
悯花娘娘是阴冥界土豪担当,并且毫不拐弯抹角地炫耀,这点可从那缀满峨峨云髻的金玉点翠,以及通身金凤牡丹的烫金华服可窥一斑,连她手中的大红扇都坠了好大一束佩环金玲,她稍稍一动,满身戛玉敲金叮铃作响,好不清脆悦耳。
阿续脑子有些乱,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往殿里去,悯花却一把扯住她袖子道:“诶诶诶,你这没头没脑乱闯作甚?先别进去,不方便。”
“怎么就不方便了?”阿续心急火燎却挣脱不开手,又转头看向悯花,吸了一口气,稍稍冷静了些,表情却忍不住又失控,她反手抓住悯花袖袍就问,“大花,那你告诉我,青砚到底是谁了?”
悯花稍一愣,扇子又朝脸上盖去,轻咳两声道:“你先冷静,别激动啊。”
阿续甫听这话头,就知道问题大了去,重重深呼吸两下,强按捺住心头的浮躁,开门见山道:“我不激动,你是不是早知道他是沉奢?”
悯花神情尴尬,掰着她的手指微微沉默着。
——默认了?
阿续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闭了闭眼:“为什么不告诉我?”
“妾身有什么办法?”悯花莫名也上了一丝火气,扬手甩开她的钳制,悻悻道,“你去打听打听这人有多野蛮,都威胁到家门口来了,也不是不告诉你,上回通灵原本想给你点暗示来着,结果被他给掐断了……”
阿续觉得这说辞太过敷衍,真要给提示什么时候不能来说,她唇角蠕动着,到底没有直接控诉出声。
悯花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摊着小扇子无奈道:“你也别恼,这事……说到底咱们是有些理亏,你瞧商偃那儿被他弄得鸡飞狗跳不也只有忍着么。”
“那,怎么就理亏了?”阿续脑子里划过一道光亮,“是因为命簿的事?”
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被自家夫人打骂一通的商偃此时忽地出现在台阶下,一边抬脚往上走,一边整衣敛容,他原本生得面容严厉,一向正言厉色,性子又极是刚直不阿,享有铁判之称,此刻,他袖子撕拉出好大一条口子,连从来都一丝不苟的束发也散碎出好几缕。
商偃面上没什么情绪,但显然心情不佳,瞥了一眼同他打招呼的二人,只略一颔首便朝殿里走,结果又被悯花生生挡下:“等会等会,现在不方便!”
商偃面无表情:“怎么不方便?”
悯花狐狸眼微眨,颇为嫌弃道:“跟你说,你这一根筋的也听不懂,就在这等着吧,妾身又不坑你。”
商偃:“……”
他睨了悯花一眼,到底没硬往里闯,退离她俩几步站到台阶边负手站定。
悯花盯着那高大落寞的男子,满脑珠翠轻轻晃动,殷红的小嘴无声砸吧两下,才又将方才的话题继续:“是这样啊,沉奢不是入了轮回么,原本这一世阳寿七十载,寿终正寝,不知哪个天杀的去司命府篡改了命簿……”
阿续愣了下,忽地回过味来:“司命府的命簿被改,量刑司的卷宗难道也?”
悯花点点头:“这事就比较诡异了,量刑司那边同样被人动了手脚。”
说完,两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商偃。
商偃瞪着眼,冷道:“……看本君作甚!难道是本君改的?”
商偃为人清廉,克己奉公,这点阿续倒没怀疑,只是有些郁闷:“你别又实锤他是秦熠啊,我……我瘆得慌。”
悯花满目同情,嘴上却不留情:“没错啊,就是阿续把人给十八梦杀了,导致沉奢差点堕入畜生道……所以你看,他来找你是不是情理之中……”
阿续震惊地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啊这,这怎么就情理之中了……我我到现在才知道卷宗出了问题啊……”
旁听的商偃黑脸拉得老长,正要插句话,悯花又良心发现宽慰道:“其实吧,你要这么想,十八梦杀说不准有功劳呢,八难同袭、命途多舛、举步维艰、生死壮烈,啧啧,一口气为他攒足苦难,这不,凡身一死,立马顺顺利利渡劫飞升了么,哎玛,这么一说,他应该对咱们冥府感恩戴德才是,啧啧,偏偏是个不讲理的浑不吝……”
她这强行开脱之词居然逻辑顺畅头头是道,阿续只听到她不吝词汇形容十八梦杀时,面上一白,小心肝都凉了。连商偃都一口口水呛进嗓子眼,连番咳嗽。
悯花斜了商偃一眼,撇撇嘴道:“你咳个屁,就你老老实实由人二度砸府才对啊。”
这刀子戳得商偃才喘顺的气又是一阵紊乱,唇角抽了抽,不善辞令的他终是没找到话来辩驳。
阿续无语至极道:“照你这么说,他上天入地折腾一番,就是来感恩戴德的?现在又来找我报恩了?然后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给我这样天大的惊喜,我是不是也要谢您??”
“谢就不必了,不敢居功自傲,你去谢君上吧,他老也知道此事。”悯花干笑调侃着,见阿续气得小拳头紧攥,笑容随之一敛,唇角动了动,又动了动,忽地幡然变脸,一下子火冒三丈,怒道,“妾身也是闯了个鬼,你当老娘不烦呐,前晚那恶神不知发了什么颠,又闯到老娘府上砸东西。”
阿续心头陡然一震,满脑黑线道:“不会砸的是你家九狐玉屏吧?”
悯花极是懊恼又哀怨:“你也听说了?啊,你说他什么毛病,发了一通火,又非要妾身给你放大假……”
阿续微微一愣,心思流转,前日沉奢初以青砚的身份来寻她,然后发生了黄英月的事,晚上他就去找悯花给她放假么?那厄魂咒难不成真是他下的?他故意让她看见他凡身遭了多大的罪,是在暗示她什么么?
越想越乱,阿续搔首踟蹰道:“他就算心里不痛快,直接表明身份问罪便是,他……他这样隐瞒身份来,到底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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