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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楼主10:活着
这一年的新岁很快到了,天气冷了,大祭司旧病缠身,不宜去参加王宫中的祭祀庆典;他推举了小风代替他,因而小风大半个月都耗在了宫里,我很难才能见到他。因雨雪天气过多,私塾也提前放了假。我多在齐府和王府之间往返,这天我一从齐府回了府上,父亲身边常伺候的钟叔就带我去见了父亲。
父亲说新岁王宫的宴会,祖父点了我的名要我入宫去。我心里一紧,想着这老头子不会还记得前一年那张琴的事吧。父亲继续说这一次不必准备礼物,进了宫只要顺着祖父的心意多说些好听的话就是了。我尊敬答是,之后便脚底抹油准备开溜。父亲又叫住我,今年冷,衣服穿厚一点,不要感冒了。
父亲语气生冷,我听到他的话立即顿住了脚。大概是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关心的话,一时间觉得又惊又怕,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或者有其他目的。我正在犹豫是否要回话的时候,他又说下去吧。我便低头行礼然后离开了。回了屋子我才发现,之前去父亲房间的时候,我走得急,竟然连披风也忘了穿。我暗自责怪自己,这些天小风不在,我倒是常常心不在焉了。
宴会当天父亲带了季乐、季春,和我进宫,我和季乐、季春挤了一辆马车,季乐坐在中间将我和季春隔开,以防止我们发生冲突。我是不屑与季春发生任何冲突的,只是这人总盯着我不放,我也不能随意任他欺负。
马车里静得有些诡异,最后还是季乐开口问我关于我在齐府帮工的事情。齐英并未向外公开我们的约定,只说他雇用我帮他誊写书房里的部分书稿。季乐既然问,我就随口答了几句。只是我并未表露出我与齐英私交甚好,甚至还在私下里约定了一起出去采风。季春对我和季乐的对话嗤之以鼻,他从马车底下翻出一张棋盘。他又要和我下棋。
季乐拗不过他,只得与他交换位置。季春坐到我身边,挑了挑眉毛,要与我下快棋。一子落下,另一子必须在三十秒以内落下,如果慢了一次就要认输。我要是不同他下,倒像是我怕了他,于是我点了头,季乐是我们的裁判。
我看得出来,季春为了在下棋这件事上赢过我下了很多功夫。可惜他对我有些误解,以为我是一个不思进取的人,既然他在进步,我也没可能在原地打转。下到第四十手时,季乐拍了一下季春的肩膀,提醒他时间已经过了,他又输了。
三位少爷,我们到了。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后传来了车夫的声音。季乐碰了碰我的手臂,我先下了马车,季乐跟在我后面,季春磨蹭了半天才从马车上下来,大概只是不想和我一路走罢了。季乐靠近了我说,小夏要不你下次让让他,他连着输了你两次,恐怕是没有什么面子。
我疑惑地看了季乐一眼,二哥,他会需要我让着吗。你难道不知道中秋节上那杯毒酒的事情吗。你该让他放过我才对。随后我见季乐脸上露出一点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就径自走开了。我有时候真不明白这些人是真天真,还是装糊涂。
小风参与的祭祀庆典已在我们入宫前结束,我们只是来参加庆典之后的宴会。宴会在正午门西侧的彩衣殿举行,我随着父亲进殿之时,大殿之内人声鼎沸,王室子弟和朝中重臣皆携家眷聚于此处,好不热闹。向岚跟着向邵文和平靖公主而来,我看他一个人正在埋头吃南瓜饭,就凑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我以为你不来呢。向岚看到我一笑,显然格外惊喜。
这宴会大概多久。我低声问向岚,我之前从未到过这场面。
还没开始呢,现在只是吃个前餐。一会要看歌舞节目,节目结束以后,我们每个人都要上前敬酒,给老头子说点喜庆的话。向岚小声和我耳语。
我最不喜欢看节目了。我长叹一声。接着宫殿里的钟声响了,催促所有人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我快走几步走到了季春身边坐好。宴会开始了,我匀了一只耳朵去听乐师们演奏,其余的感官全部集中在眼前这张餐桌上。
前些日子小风不在府里,一日三餐由王陆应付着做,我吃着实在没有什么滋味。好不容易有一餐丰盛的,我自然不能错过。席间大部分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交谈,我耳边犹如一千只蚊子在嗡嗡作响。正是烦躁的时候,耳边传来美妙的古琴声。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小风弹琴。
他那日穿了一件杏黄色的长衫,额前系了一条鹅黄色的飘带,几缕长发从额前垂下,衬得他的脸型更美;长发在头顶立起一个马尾,垂下来后一直延伸到脊背的最末端。他的背很直,腰也很细,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一个美人。我放下筷子,专心听小风弹琴。他的琴声总让我感到平静和安宁。一曲终了,十二个抚琴的少年即将退场,祖父忽然开口叫住了小风。
你琴弹的很好,今年多大了。小风放下琴,跪在一旁低头答道,十四。小风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所以他的年纪同我一起计算。季氏习俗按虚岁计年龄,过了这一年的生辰,我们就十四岁了。
把头抬起来。祖父俯着身子说,小风抬起头,露出漂亮精致的眉眼。祖父捏着手边的酒杯继续问,你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家在东吴,家中无人,母亲早逝,幼年离家,已漂泊多年。小风答了话,祖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说,好了,没事了,下去吧。
谢王上。小风拾起琴退下去了。只是短短的几句对话,我的手心里都渗出了汗水。我观向邵文和平靖公主面色有异,大概是猜出了端倪;而父亲倒是一脸茫然,对祖父此举也是一样的疑惑不解。我把芸豆糕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茶水,暗自平复了心情。
宴会接近尾声,王室子弟和朝中重臣陆续上前为祖父诵贺词,等到了我,我只说望战事止,四海平,家和万事兴。祖父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贺词很满意。我说希望战事停止,但并没有说是西域十六国向我们投降,还是我们主动议和。大概在祖父眼里他依旧报着我们能够取胜的心态罢,不过很快,大概是三个月后,这一切就不受他的控制了。
宴会约在戌时结束,我们在宫中可以待到子时。宴席一散,向岚便拉着我要同我一起打雪仗。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宫殿的房檐上都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至少也要有八厘米。这时我看到父亲和向邵文跟着祖父进了内殿。而向岚拉着我的袖子,将我拖出了彩衣殿。
迎面的冷风夹杂着雪花扑向我的面颊,我低了一下头。季夏,过来玩雪啊!向岚大喊一声,然后在大理石栏杆上迅速团了一个雪球扔向我。我懒得躲,只是闭了一下眼睛。不过雪球没有打到我的身上。
小风用一件披风卷起了雪球,之后他抖了抖披风,披在我肩上。小风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我,自己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单衣。少爷怕冷。小风这样和向岚说。
季夏你怕冷吗?向岚一边团雪球一边问,我不说话,只是紧了紧披风。小风从地上团了个雪球扔向向岚,向岚避之不及被砸了个正着,雪球在他的脸上摊成了一片。向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雪,好你个顾怀风。他骂咧咧地和小风展开了拉锯战,没过一会二人身上就全沾满了雪花。向岚只是毫无章法地闹着玩,小风却是在认真地打雪仗。不过最后他们就陷在雪地里打滚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嘴角轻轻扬了起来。这时候,一个人影团了一个大雪球,直直地朝小风的后颈扔过去。这雪球很大,足有一个西瓜那么大。若是砸到人最柔软的脖颈……,这根本不是闹着玩的意思。我快速闪到小风的身后,猛地一下揽住他,用后背接住了雪球。这雪球团得很实,若真是砸在小风的后颈上,恐怕他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了。
季夏,你不是不玩雪吗?向岚看到我贴在小风身后凑过来说。
我摇了摇头,掸了掸身上的雪花。你们身上都是雪,全都湿透了,还不进屋里暖和一下,当心感冒了。我说完话摸了摸小风的衣领,果然是潮的。他还束着长马尾,发梢和额前的长发也全都湿了。头发被水黏成一缕一缕的,我伸手帮他理了理头发。
你怎么不帮我理头发呢,我头发也湿了。向岚把脑袋伸过来,我们那时候已经差不多高了,他比我和小风还矮一点。向岚的头发全部盘起来,用一根白玉发簪别住。
你想让我帮你把发簪摘下来吗。我看了一眼向岚说。
向岚连忙捂了一下脑袋,摆了摆手说不用了,算了,有点冷。不玩了,我们进屋吧。
我拉着小风往殿里走,小风贴着我问,少爷你没事吧。我摇了摇头,侧着身子,不让他看见我背后雪球留下的印子。
平靖公主一看到向岚,立即把他扯到火炉旁边去烤火,之后还把他带到珠妙宫去换衣服。小风身上也湿透了,虽然在火炉旁边立了一会,但并不起什么作用。我摸他的衣领和袖口还都是湿的,发梢还在滴水。少爷,我没事的。小风眨了眨眼睛,用手指揉开我眉心的褶皱。
手太凉了。我握住他的手,然后又松开了。
——《季夏札记,西瑞二十五年新岁》
顾夏带酸枣回了集市,二人先去药铺买了一些药材,之后去包子铺打包了八个素包子。顾夏经过路边摊时挑了两把装饰匕首,即使和真正的兵器不能比,至少可以用作防身。最后他们去驿站喂了马,把补给和药品都挂在马背上。这时候夜色完全暗了下来,酸枣有些害怕,贴得离牵马的顾夏近了一点。
“小枣,他们要来了,你牵着马躲到前面那条巷子里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过来。好吗。”顾夏拍了拍酸枣的后脑,把缰绳和一把匕首塞进她手里,“别怕。”
“哥哥。”酸枣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顾夏眉头一紧,推了一下酸枣的肩膀,又冷声说了一句,“快走。”
酸枣的背影还没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万物楼追踪的人已经将顾夏围了起来。这些人是秦怀芳的手下,他们接到的命令不是活捉沙漠金门的暗桩,而是杀掉逃到这里的人。顾夏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的武功尚在,杀掉这几个人只是几分钟的事情。可惜,他现在就像一只没有爪子的老虎。
顾夏从兜里抓出一把白色的粉末洒向包围他的五个人,这只是普通的面粉,是刚才顾夏在面粉铺偷偷揣起来的。大概可使人在三至五秒内暂时无法视物,趁这个时间,顾夏已经将那把装饰匕首捅进了一个人的喉咙。
装饰匕首没有开刃,如果想用它刺伤甚至刺穿一个人的身体是非常困难的,至少要用比平时多五倍的力气,可是此时这个如同玩具一样的物件已经杀死了一个人。这人的血溅在了顾夏的脸颊上,是热的。而这时,一把刀子也捅进了顾夏的后腰,这一刀原本是冲着顾夏的后心来的,可惜最后的时刻让顾夏偏身躲开了。这一刀捅得不深,因为顾夏已经转身用一只手掐住了举刀子的人,他用了不少力气才拧断了对方的脖子,又夺了他手里的刀。
顾夏跑了几步,钻进狭窄的巷口,双目通红,仰着头靠在墙上喘了几口粗气。眼前刀光一闪,顾夏刀子一挥,削下来一只人手。伴随着尖叫声,顾夏把他抵在墙壁上,眼神冷得像一匹狼,“秦怀芳让你们来的。”
“你,你认识秦公子?”断手的人舌头打了结,四肢的反应都迟钝起来。顾夏用力将他的头撞在墙壁上,说不好还有没有命,人暂时是昏过去了。
另外二人见状心下一惊,一齐向顾夏挥刀砍来,顾夏勉强用刀抵住进攻,额前已满是汗水。这样的僵持对于顾夏来说大为不利,他的力量有限,怎么能抵挡过两个人。顾夏从二人之间穿过,起身一跃,用双腿夹住其中一人的脖子。
对方便对转刀尖,刺向顾夏的腹部,谁知顾夏竟然用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刀子,这刀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了。而这人的颈部又被顾夏死死用双膝夹住,一时间难以喘息,手上渐渐失了力气。眼看这场景,另一个人不能坐以待毙,他挥刀向顾夏砍去。顾夏翻了半个身子,刀只砍在了他的锁骨的位置。顾夏身子一翻,用自己的锁骨卡住了刀刃。
“你到底是什么人。”普通人不会用身体来抵挡进攻,就算能想到也不可能这么迅速地付诸行动。
顾夏虽然一点武功也没有,但面对进攻不仅毫无惧色,而且攻守有方。顾夏闷不做声,实在是因为他现在的力气都用在肩膀和双腿上,再没有其他的力气了。被他用双膝抵住颈部的男人已经渐渐停止了挣扎,看来是因为缺氧晕了过去。顾夏双腿一曲,从地上站起来。
眼看自己的同伴都倒下了,最后一个人再次主动出击。可惜不知为什么,顾夏总是能猜到他的招式。他的招式能伤到顾夏,却始终无法给其致命一击。就在这时,顾夏突然使出了割头小鬼的招式,令其大为惊讶,零点几秒的失神,顾夏的刀子就割破了他的喉咙。太多的震惊只能留在圆睁的双目里。顾夏压在死人身上摸了一阵子,捡了他身上的伤药、信号标记,以及药品。由于失血过多,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哥哥!哥哥!”酸枣听到打斗声渐止,壮着胆子牵着马走进了巷子。一进来,她立即奔向了浑身是血的顾夏。
顾夏身上有七八处刀伤,虽然不致命,但流了太多的血,酸枣还以为他已经死了,抱着他轻声哭了起来。顾夏长这么大,受了无数次伤,多少次都比这一次严重多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因为他受伤而流泪。顾夏听到酸枣的哭声醒了过来,他想伸手拍一拍酸枣的后脑,但瞥见自己的手上全是鲜血,手又垂了下来。
“别哭了小枣。”顾夏动了动嘴唇说,“我们得把尸体收拾一下。”
“收拾?”酸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这才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死人,
“尸体扬在大马路上,天一亮就被发现了,至少要把他们拖进巷子里。”顾夏往外看了一眼,这里是个死角,如果按照地毯式的搜索,大概会晚发现一个时辰左右。
“哥哥,你身上有伤,我出去把他们拖进来。”酸枣咬了咬牙。人都有很多害怕的事情,但是在生死面前全部不值一提。顾夏点了一下头,从马背上翻出一些杂草,用来勉强遮挡尸体。等处理完尸体,酸枣已经满头大汗,手上和身上也沾上了血迹,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再害怕了。
“哥哥,你,你还能骑马吗。”
“可以。但是你要先上马拉我一把。”顾夏眨了眨眼睛说,他现在确实用不上什么力气了。
“好。”酸枣爬上了马背,然后把顾夏拉了上来。
“小枣,搂着我的腰,拉住缰绳。对,就是这样,认识路吗,我们再穿回小道上去。”顾夏一边指挥酸枣一边说,他不能留在集市了,这样的进攻他没有可能再挡住第二波了。他只能留下错误的引导信号,把万物楼的杀手尽可能地拖延在集市里,不用太久,有半天时间就够了,他们便可以回到沙漠里了。
“记得。我们还找那个李公子吗?”酸枣赶着马越走越快,
“如果他和我们一样逃过了万物楼的追杀,他也会再回小路上,因为那是回沙漠最快的一条路。”顾夏说话的速度比往常慢了很多,酸枣更心急,她知道要尽快赶到安全的地方为顾夏处理伤口,否则失血太多人就危险了。
“慢一点小枣,我们要留点信号标记。”顾夏拍了拍酸枣的手,“去,把这两炷香点到那家当铺门口的香炉上。”
“什么?好,我这就去。”酸枣自然不明白这是万物楼的传信方式。香是特质的,是顾夏刚才从死人身上特意捡的。这两炷香点在当铺门口的意思是目标仍在该区域,要小心谨慎排查。
酸枣按照顾夏的指点,顺利地布置了信号,然后骑马带顾夏离开了集市;顾夏歪在酸枣的身上静静闭上了眼睛。这样的画面在另一个人的眼里变得格外刺眼,他记得他说过,不能在任何一个人面前放松警惕,但显然,现在的顾夏已经在酸枣面前安然地睡去。
顾夏和酸枣是在天色微亮的时候在乡道上遇见李商的,那时顾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处理了;李商也伤得不轻,脖子上豁开一条大口子,只用破布随意包扎了。他骑着一匹马拼命地跑,从酸枣眼前疾驰而过,之后又掉转马头折了回来。
“你们怎么在这儿。”李商看了一眼顾夏,“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李公子,我们是和你一样的人。”顾夏舒展眉心,从马背上立直了身子,微笑着对李商说,“天上河,黄泉水。”
李商的脸色大变,这是沙漠金门这一次行动的接头暗号。他没有想到这个之前对他施以援手的顾先生竟是自己的同路人。李商板着一张脸,“你试探我,你早知道我是什么人。”
“小人是赌的,赌运好赢了而已。”顾夏拍了拍酸枣的手,示意她继续驾马,两匹马以中速行驶在乡道上,“我和妹妹到了松林,未曾进入松林剑派。后来收到撤退的信号,就一路逃命至此,我想被追杀的,大多数都是我们的人吧。”
顾夏的话真假参半,一时间不好判断真假。李商横了他一眼,“为什么试探我。”
“若不如此,你愿意和我们同行?”顾夏塞了一个素包子进嘴里,然后又扔给李商一个,李商眼疾手快地接住,冷着脸不肯道谢,像是要还给顾夏,不过最后还是吃了。
“你的话,我不想追究真假。既然是要回沙漠去,可要加把力气跟过来。”李商一挥马鞭,马蹄扬起的尘土扑了顾夏一脸。
“小枣,能跟上他吗。”顾夏抹了一把脸土,
“能,哥哥,我肯定能。”酸枣像是在和顾夏保证,然后快马加鞭朝着李商追去。
或许是顾夏的拖延之计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有人暗中帮忙,他们入夜到达沙漠边缘时,并未再遇到万物楼的追杀。马就不必进沙漠了,顾夏和李商放了马,三人窝在山丘背后休息,酸枣已经靠着顾夏睡着了。
“她真是你妹妹?你们长得可一点都不像。”李商一边给自己换药一边问顾夏,
“我答应了别人要照顾她;我说了要让她活着。”顾夏低下头,拧开一袋水晃了晃,里面还剩不到六分之一的水。顾夏解开手上的纱布,把自己的血兑到水袋里。李商张了张嘴巴,似乎不大理解顾夏的行为。
“我从前也觉得承诺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为了别人牺牲更是可笑至极。”顾夏抬头看了一眼悬在天空的月亮,“可是有一个人,他让我变了。他让我相信有些我曾经并不看重的情感是有力量的。”
李商听了顾夏的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前面还有很长的路,你们不可能一起走回去。”
“是吗,如果是这样,我也可以见到我想见的人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想我。”顾夏闭上眼睛,嘴角带起一点笑容。
李商脸色阴沉,他直觉自己遇到一个不简单的少年,但又说不出这少年奇怪在哪里。他浑身上下都普通,除了那张脸。然而他做的事,他说的话都那么奇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活命,能躲过这一次击杀,再去费其他脑筋罢。
这一边,顾夏带着酸枣和李商在沙漠里长途跋涉,向着沙漠金门前进;另一边,秦怀芳在半步坡等了陈启文两天,最后等来的却是林怀英。林怀英生得比秦怀芳矮一些,倒是也有一副不错的皮囊,模样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他手里握一把折扇,身上穿一件松松垮垮的宝蓝色长衫,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是你来了。”秦怀芳也没回头,已经猜到了来人,
“师父让我来接你,顺便看一看沙漠里来的人。带回去几个有价值的,其余的就地杀了。”林怀英轻轻抬了一下脚,下摆几乎蹭着门槛跨了进来,“陈启山的人都死光了没有。”
秦怀芳从内襟里抽出一张名单,每个名字的后面都打了个红色的叉子。林怀英也没接过名单,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我信得过六师兄。”
“师父去见十八了。”秦怀芳夹着名单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五指紧缩,似乎想要把名单捏碎,
“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林怀英笑了一下,看到秦怀芳脸色极差,俯身贴近了他说,“你派人去追十八了。”
秦怀芳沉默不语,他现在心情很差,偏偏林怀英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不愿意放过他,“你还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不管是你还是我,或者是其他的人,都只不过是师父的一条狗而已,但十八不是。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明白吗?”
秦怀芳像是被当众打了个耳光,脸色更加难看,嘴角也紧绷成了一条线,他知道自己的人回不来了。他正是想趁这个机会杀了十八,却没想到陈启文始终没有给任何人这个机会。
顾夏和李商在沙漠里走了三天后发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杀手,顾夏准备赌一把。他让李商带酸枣回沙漠金门,自己负责去引开万物楼的杀手。
“不行,哥哥,你得和我一起回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酸枣握住顾夏的手,这是他们服下虫卵的第三十一天。
“小枣,我们不能让万物楼的人发现沙漠金门的位置;李公子认识回去的路,活着回去,再带人来找我。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姆扎老爷和马诗大人吗。”顾夏搂着酸枣的脖颈,他的手很冷。明明是九月的天气,他的手却冷得像冰。
“哥哥......”酸枣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走吧,我的运气一向都很好。”顾夏笑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李商,“看在我帮你引开万物楼杀手的份上,把小枣带回去吧。”
说完这话顾夏转身跑向了远方,李商拉住酸枣的胳膊,“别让他白费心机,我们走。”
顾夏把万物楼的人引到相反的方向上。没了武功,又受了伤,他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当冰冷的长剑穿过他的身体时,除了痛感,他还感到了一种解脱。因为这把剑也刺穿了他体内那条虫子的身体。剑上的血珠陷进沙漠里,顾夏倒了下去。一阵风吹过他的面颊,吹散了他额角的碎发。忽然,对面的七个杀手直直地倒了下去。
一身白衣的男人走近了顾夏,俯身用手轻轻理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用双手把人抱起来,“小顾,师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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