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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山月不见人
你知道麽,我的眼里什么也看不到,却唯独见你隔了好远对我微笑。
梓晴现在才知道什么是一望无际的黑,明明那么努力的睁大眼睛,绕是没有一点儿光亮。她只能记得542病房有一扇开阔的窗户,一眼望去,能看到远处深蓝的海。而现在,她只能依着记忆慢慢想象了,倒是听觉变得异常灵敏,甚至可以听到海声,波涛碰撞礁石的一阵喧响。看来还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有得必有失。母亲时常买来不同的花,她可以闻到不同的味道,却有些渐渐忘记那娇艳欲滴的样子了。
关欣慈又换上了一束栀子花,香气馥馥,却不腻人。梓晴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下周的手术一定要成功。没有见过她哭哭闹闹,愁云惨淡,反倒是一天都嘻嘻哈哈,吵着说要明天又要吃什么什么。没当看见梓晴的笑脸,关欣慈就忍不住的心疼,作为母亲,她欠她很多。“妈,夏天来了么,栀子花都开了。”梓晴问到,她喜欢那种青涩的香气,含蓄的开在双十年华里。她哼起那首词曲极为简单的歌:栀子花开,如此可爱,挥挥手告别欢乐无奈,光阴好象流水飞快。日夜也将我们的青春灌溉,栀子花开呀开,栀子花开呀开,象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平凡的字眼,单调的编曲,却红遍大江南北,很多人都记得MV里那一群欢笑着的少男少女。
梓晴发觉A城真的很喜欢下雨,却来的快去得也快,傍晚的时候甚至飘进来一股海水的味道,淡淡的咸,弥漫在不大的空间里。眼睛还看得见的时候,床头总是放满了旧书。现在,她依旧喜欢坐在简陋的阳台上,赤着脚,靠着应该是白灰的栏杆,不厌其烦的听雨,旁边散开的书中依然有沉远的墨香。杜依依来的时候,轻手轻脚,梓晴这个丫头还是跟原来一样,喜欢打着一双赤脚坐在地上听雨,夏天的海风不再温柔,她看见厚厚的一本书被吹得呼呼声响,最后一切归零,梓晴侧过身说:“依依,你怎么来了?”风声静止,熟悉的声音响起,杜依依有些惊讶的看着最终翻开的那一页,蒋捷的词。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冥冥之中,总有那么多的意外和偶然。梓晴还不到二十二岁,无所谓鬓已星星,却是明白了悲欢离合。她给她讲那些认识的人,乔伊为回了家乡,宿舍的另外两个姐妹去了广州,老四保研去了北京。梓晴就一边喝着茶一边听依依讲,母亲不再让她喝咖啡,于是几块钱一大包的茉莉花茶成了她的最爱。每个人在毕业后都做了自愿或者逼不得已的选择,人已经在路上,亦回不了头。她忽然停下来问她:“依依,濮阳呢,你跟他怎么了?”即使看不见,依旧察觉到了顿时僵下来的气氛,梓晴大概能猜到他们的故事,怕也是一成不变的结局。“没怎么样,分手了,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依依现在才明白,自己一直努力追寻的感情,因为濮阳始终是被动,所以分手的时候他也可以那么理所应当。两个人在一起,喜欢得更深的那方,伤得也深。此刻想到曾经的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想过和他结婚,然后生一对龙凤胎,安心的相夫教子。也就只是一年前,她天真的这样以为,拉着濮阳的手问他我们以后结婚好不好,现在想起来他从未说过好,所有的所有也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握住梓晴有些冰凉的手,依依一字一字深切的对她说道:“梓晴,有些东西我们要不起,他们也给不起,所以不管怎么样,对自己好一点。”梓晴很久没有听到依依如此正色的话语,最后只能对她笑笑。其实依依,你不是我,濮阳也不是韩少廷,你不明白。
进手术室的时候,梓晴的身体已经麻木,她能够感到聚集在一起的憧憬和担忧。爷爷从C城赶过来,依依也特地请了假,她笑着对他们说道:“等我出来,第一眼就要看到你们,所以不可以开溜。”电话响起,母亲拿着手机凑到她的耳旁,梓晴万万没有想到,在进手术室之前还能听到唐文风对她说加油。她在心底对所有的人说谢谢,谢谢那些爱着她的人,一直都不曾走开。
等到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隔绝了一切声响,只剩医生机械的语言和金属碰撞的声音,梓晴开始想起韩少廷。在等待的煎熬里,在设想的希冀里,在浩渺的黑暗里,她是如此想念他,大半年的时间都忍了下来,却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强烈的想念他。韩少廷,韩少廷,要是睁开的第一眼能看到你,只要那一秒,能够看到你,就好了,不用你说什么,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出现在那里就好。
……
费城依旧以它高速的速率旋转,韩少廷曾经从南北的拉德瓦河畔开始徒步走完大半个城市,他在偏僻的二手书店里找到独立宣言的副本,泛黄的纸张,历经岁月的牛皮封套,跟一摞蜘蛛侠的漫画放在一起。自从遇上她,便多了收集旧书的习惯,年代愈是久远愈喜欢,人已经离开,可某些东西却留了下来,在时光里穿梭自如。他记得曾经和她窝在哈尔滨的房子里看西亚马兰的《第六感》,不知自己是鬼魂的威利斯与有特异功能的男孩游荡在费城的大街小巷,梓晴这个时候就会笑,好莱坞恐怖片的气氛真的不适合她。只是,费城,这个传说中诞生美国民主的地方,即使呆了这么久,他还是觉得陌生。
不同肤色的人来来往往,经过你的身旁,行色匆匆。韩少廷开始喜欢忙碌的感觉,没有一口气的间隙,容不得他想起什么。只是某个夜晚,等到夜深人静,放下手中的专业书,他还是会由自主的想起梓晴。小心翼翼的拿出夹在钱包底层的照片,看着她的笑容,会心安,也会心酸。很多时候,习惯对着一大片的灯火,明知没有答案,依然自言自语:顾梓晴,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韩少廷一直都记得,记得梓晴说过她喜欢像林徽因那样的女子,所以他近乎固执的在偌大的校园里找寻某些岁月留下的蛛丝马迹,那些放置在图书馆陈旧的书,那些安然挺立着的哥特式建筑,那些走过的路,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夏天活过来。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找什么,一个人游荡在学校,来来往往,好像梓晴就躲在几十年前林徽因呆的那个角落里,一样是月明,一样是隔山灯火,只是人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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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梁思成在林徽因死后娶了另一个女人,那么深刻的故事也还是逃不了不完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