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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偿所愿
武林大会如预期般开始了。
江湖之人选武林盟主,德高望重是其一,武功高强是其二。在峨眉,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的代表都表态不下场争夺盟主之位之后,莫怀阳和赵敬登上擂台,打得风生水起。
台下的观众,拍手叫好的有之,大夸特夸的有之,嘀嘀咕咕的有之,野心勃勃的有之,仿若一出大戏,看尽江湖“大侠”的众生相。
周子舒和谦鸣一起混在人群里,看着擂台上的两人你来我往。谦鸣在武技上并不精通,还感慨赵敬的武艺甚是不错,周子舒却微微一笑:“不错?莫怀阳的武功确实不错。赵敬嘛……呵。”
谦鸣看不懂武功,却听得懂周子舒的言外之意,她眨眨眼,压低声音问道:“周兄意思是,那两个人在作假?”
周子舒冷笑着点点头。
“哇!我观那曹公子,为人淳朴良善,没想到他的师父居然是这种人。”谦鸣颇有些诧异。
“听传闻,莫怀阳闭关已二十载,曹蔚宁应当不是他教养长大的。”周子舒正分析着,与谦鸣低语,周围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喝彩!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擂台上,赵敬已经占了上风,眼见着要将莫怀阳打下擂去。
就在这紧要的关头,一个饱含内力的男声响彻这片临时搭建起来的比武场:“可笑!”
在场的众人一惊,纷纷循声望去。张真人与慈穆大师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只见失踪多日的大孤山派掌门沈慎领着许多人急步而来,细细分辨,有高崇之女高小怜,镜湖派遗孤张成岭,又有泰山派掌门傲崃子领着丹阳派遗孤二人,并其他许多叫不出名来的人,或是带着斗笠的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到擂台前。
见到沈慎,赵敬大感不妙,他回头去看蝎王,蝎王却回避了他询问的目光。
“赵敬!你这无德无才的卑鄙小人!怎么有脸面站在擂台上争夺武林盟主!”沈慎中气十足地大喝。
“五弟!你这些时日都到哪里去了?也不见你来信,在江湖上也打听不到你的行踪,让二哥好生着急!你无事,真是太好了!”赵敬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全然是好兄长的做派。
“别在那儿装模作样了!就是你让毒蝎的人抓了我和小怜,拿我们逼迫大哥认下莫须有的罪责!还逼大哥出家!你倒好意思坐上五湖盟盟主的位置!呸!好厚的脸皮,好歹毒的心思!今天我便要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揭穿你的真面目!”沈慎义愤填膺,显然是气的很,他望着赵敬,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五弟!”赵敬满脸的不可置信:“五弟!你怎么可以如此的污蔑于我!”
沈慎不管他,振臂一呼:“诸位!赵敬以我和小怜的生命为威胁,逼迫我大哥高崇认下罪责,他赵敬好独善其身!如今我和小怜得以逃脱囹圄,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哥背负上不属于他的罪名?今日我沈慎带齐人证物证,为的就是要揭穿赵敬的真面目!”
“五弟!你莫不是糊涂了!”赵敬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眼角的余光却看向了一边蝎王,示意他做点什么。
蝎王点点头,却没有立即出手。
这时,本是赵敬盟友的莫怀阳见情势不妙,当机立断,提剑上前,便与赵敬重新缠斗起来。赵敬的武功本就稀松平常,被莫怀阳一缠上,立时分心,不能全心处理突如其来的变故。
沈慎站在台下,唾沫横飞的讲述起当年之事:“赵敬本是仆役之子,太湖剑派前掌门之子无故身亡,赵敬才有机会认了太湖剑派前掌门为义父,跃升五湖盟五子之列!只是,前掌门之子,真的是意外身亡的吗?!”沈慎招招手,一个跛脚驼背的苍老之人便走上前来:“赵敬,你可还认得此人!?你飞黄腾达之后,竟然连自己的亲父亲母亲兄都不放过!老天有眼,你兄长没死,为的便是今日,将你无耻行径,大白于天下!”
这一场武林大会,变成了十足的闹剧。沈慎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许多人证物证,竟将赵敬的过往扒了个干净,活似撕下一张画皮那么耸人听闻。赵敬为了上位毒害前掌门之子,又为了掌门之位鸩杀前掌门;为了娶官家女李瑶,便勾结霓光宫叛徒血洗霓光宫,栽赃给当时的霓光宫少宫主罗浮梦;五湖盟五子与容炫成为好友,共建武库,武库建成之后,赵敬故意趁五子与容炫比武之际,偷偷在高崇剑上喂了三尸毒,让高崇误以为自己伤了容炫,容炫也因此发疯身陨,走火入魔。五子中的其他人不知何人下毒,因此分崩离析,余生郁郁。
“如此不忠不义之人,若他当上武林盟主,在座的各位可服他?!”沈慎振臂高呼,台下先是一片寂静,忽而爆发出一阵阵窃窃私语。
“沈慎这次说话颇有条理呀!他去哪里找的这些积年的旧人旧物?他长脑子了还是长本事了?”谦鸣说着,看向周子舒:“周兄,莫不是你帮了把手?”
“缘何觉得是我?”周子舒笑问。
“不是你就是温兄。不过这杀人诛心的行事方法,可不像温兄的手笔。”谦鸣点评道。
“今日来到这里的,不只有人证,还有苦主!赵敬,你害霓光宫满门,李布政使满门,以为可以吃绝户,却不曾想到他们都还有后人在吧?!还有三哥、四哥的血仇!你勾结鬼谷,血洗镜湖山庄和丹阳派,全然不顾手足之情!今日,我便要带着成岭和丹阳派的后人,向你讨回这笔血债!”
张成岭上前一步,手中高举一封信:“这封信是先父临死前交于我的,收信人是,长明山剑仙前辈。这封信中,详细的记载了当年之事,赵敬残害兄弟手足,饭容炫发狂,其罪当诛!青崖山之役,死伤万千冤魂,归根究底,应该找姓赵的算账!”
慈穆大师也道:“恰好此次我也带了辩嗔师侄前来,正好可以当面对质。”辨嗔便是高崇出家后的法号。
慈穆大师话音刚落,一枚毒蝎刺便打向莫怀阳。莫怀阳乘机挨了一记暗器,装作不敌,跌下擂台。清风剑派上上下下之人赶忙围上去,搀扶的搀扶,拔剑防备的防备。
“贼子,暗箭伤人,卑鄙!”
“赵敬,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现场乱作一团,讨伐之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从天而降。他容貌俊美,身形修长,仿若一片雪,一片云,乘风而来,翩翩然的落到擂台上:“阁下既已胜出,四季山庄二弟子温客行,便来领教阁下高招!”
可台下却是一片哗然:“鬼主温客行!是鬼主温客行!”
“他居然敢来!”
“这个法子可真够冒险的。”谦鸣低声评价。周子舒不错眼的盯着温客行,没有答话。
那一边擂台上,温客行却笑吟吟地说:“我是四季山庄的温客行,重名罢了。”
“休要狡辩!群鬼策上分明就是你的模样!”一个江湖人高声喝道。
“那群鬼策乃赵敬所制,如此不忠不义之人,难道便不能陷害区区在下我吗?”温客行从容应对。
“真相如何,不妨放那些被我们抓住的鬼谷之人上来一辨。”张真人上前一步说道。
不多时,几个鬼谷的恶鬼便被押解上来。这几头恶鬼得知温客行手中有能解他们蛊毒的解药,又得了蝎王的威胁,哪里还敢造次?均摇头晃脑的表示不认识台上的白衣青年。
就在这时,周子舒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台上之人,正是我四季山庄的二弟子。家师名讳上秦下怀章。而我师弟之父母,正是神医谷三杰中的二弟子与三弟子,尊讳温如玉,慈讳谷妙妙。”
台下又是一片议论纷纷。在场中许多人,当年都受过圣手温氏夫妇的帮助,尚有许多人记得温如玉的容貌,现下仔细一打量,立刻察觉出温客行在容貌上与其父有七八分的相似。尚有些谨慎的,要温客行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温客行自腰间抽出了白衣剑——这约莫是周子舒提前给他的,好坐实他秦怀章徒弟的身份——舞了一套剑法,这是圣手温如玉的成名剑法秋明十八式。
台上之人还在对峙,谦鸣的神经却绷得有些紧。她现在倒不十分担心温客行,显见的温周二人完善了计划,局势尚可把握。谦鸣反倒更加担心那位拔了周子舒头上金针的人,会在这个重要的场合出来捣乱。
“也不知道那人拔了我给周兄扎的金针是个什么算计……”
而在离白鹿镇千里之遥的并州,一处山清水秀,灵气充裕之地,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盘膝而坐。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在离他不远的某处,知灵和元萃正在打量他。元萃叹了口气:“看他这个样子,怕是没办法继续给谦鸣下绊子了吧?怎么办啊,师父?这开天大会就要开始了,他到时候肯定是要回去的。他回去了,小师妹怎么办啊?还有,小师妹身上的无垢法,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解,不会真的要咱们动手吧?不要啊,平时管教她就算了,若要我亲手害她,我可下不去手!”
“无垢法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已算出谦鸣之后会遇到一个说不上是机缘还是劫难的情形。这场因缘,足够破除她身上的无垢法了。倒是这位黄真君,”知灵笑了笑:“确实是个痴情种,为了他的心上人,他一定会想法子行动的。毕竟,我拖了那么多年,为的就是拖死那个女人,彻底解了谦鸣累世的孽障。若非那女人是封神榜上人,我早就直接杀了她,哪里会用这样迂回的法子,害你小师妹白白遭了这么多年的罪。”
师徒二人盯着黄真君看了许久,见他收了神通,有了别的行动,立时便跟了上去。
*
擂台上,温客行已经说完了当年赵敬勾结鬼谷,残害他父母之事。
当初逼上神医谷,逼迫老谷主将温如玉废去武功,将夫妇二人逐出师门的人毕竟只是一部分江湖人,更多的门派虽有心做些什么,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他们当年选择了袖手旁观,可以安慰自己是顺应众意。如今,赵敬落得个孤立无援,墙倒众人推的处境,他们亦可顺水推舟,缅怀起温氏夫妇的贤德善良,为温客行说一两句好话。
任凭赵敬如何巧舌如簧,在此时此刻,他也陷入了孤掌难鸣,百口莫辩的情形中。温客行一直含笑看着赵敬,他一笑起来,显得就更像他那个温文尔雅的父亲,越发衬得赵敬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谦鸣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心里发堵,她望向擂台上含笑的温客行,生生从这人含笑的面庞上看出了深刻入骨的杀意。
若非今日,温客行顶着秦怀章二弟子,四季山庄传人的名头,他怕是更愿意在这里杀了个血流成河吧?
赵敬弑父、杀妻、残害手足,不孝、不忠、不义,武林败类四个字用在他身上都是轻的。在一片“杀了他”的呼喊声中,赵敬终于绷不住他虚伪的面皮,他冷笑一声,出其不意地攻向擂台边上,实力较弱但身份分量很足的高小怜,似乎是想抓了她做人质。温客行动作极快,错身一挡,长剑一挑,将赵敬逼回了擂台中央。
温客行淡淡地说:“若不能为父母报仇,枉为人子,与禽兽又有何异!?今日在这擂台上,赵敬,与我做个了断吧!”说罢,温客行使出秋明十八式,与赵敬斗在一处。
若说之前赵敬与莫怀阳的比武,是莫怀阳引导之下的一出“精彩”好戏,那此时此刻,温客行与赵敬的比武,就是一出猫捉耗子的把戏。
温客行在戏弄赵敬,就好像猫抓住了老鼠,不会一下子杀死它,而是选择慢慢的折磨猎物。赵敬的胸口,四肢都被温客行划出了伤口,血流不止。赵敬愤怒地大喊:“雕虫小技!温客行,有本事你杀了我呀!”
温客行并不见怒。他的愤怒一直都是冰层下的熔岩,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毒药,是这些年他在鬼谷活下去的动力,是伤人伤己的双刃剑。温客行早就学会了喜怒不见于色,也学会了笑着流+血,笑着杀+人。温客行心情不错,脸上带着一分舒畅的笑意,低声对赵敬说道:“有口难言,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赵敬愤怒地扑向温客行。温客行大约是戏耍够了,一剑挑断了赵敬一只手臂上的经络,再反手一剑,挑飞了赵敬头上的发冠。
雕金切玉的华贵发冠落下擂台,发出叮咛的响声。赵敬披头散发,狼狈至极,就这样直挺挺的倒在了擂台上。辨嗔等故人远远瞧着,仿若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仆役之子。
“奸贼赵敬,你可认罪?”温客行垂下眼,晲着赵敬,不带什么情绪地问。
赵敬躺在地上,依然嘴硬道:“温客行,你部署周密,栽赃陷害于我,我认栽,要杀便杀,但你、你们,若想让我认下你们对我的污蔑,呵呵呵呵……痴心妄想!”
谦鸣心中叹了口气:“赵敬这种人,无论是能耐、手段、谋略、心理素质,都是能称道的。可惜,行事不当,立身不正,小肚鸡肠,刚愎自用,时不待尔,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倒只剩下让他人额首相庆,拍手称快了。”
赵敬勉强支撑起身体:“鬼谷谷主,你颠倒黑白!”
温客行道:“我没有颠倒黑白,我是要将被颠倒的一切,都扶正过来。”
到了如今这一步,赵敬仍没有认罪的打算,他抄起地上的剑,再次向温客行砍去。
“冥顽不灵。”温客行一剑刺去,直指赵敬咽喉。
蝎王一下子分外紧张。
温客行看着眼前的赵敬,恨不得一剑将他刺死。温客行说道:“为父母报仇,是人子所为。敢问天下英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是不是天经地义?”
“是!”“杀了他!”下面的人立时闹哄哄,乱作一团,起哄不断。
“我父母圣手夫妇一生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因被赵敬出卖,双双被折磨至死,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温客行身为人子,今日便是要将我父母遭受的痛苦磨难,一一还施彼身!”
在这些江湖中人不断的起哄声中,赵敬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末日的来临,他冷冷地说:“我赵敬棋差一招,但我没有输,最失败的是你们!你们被我玩弄了二十多年,整个江湖被我搅得天翻地覆,我不亏!活得潇潇洒洒,死得轰轰烈烈!一切才刚刚开始。杀了我,我让你们活在我赵敬的阴影下!”说罢,他猖狂地笑了起来,全然撕破了身上的画皮,将心底的恶意和猖狂,全数的铺陈开来。
江湖中人心底是什么滋味,从那些越来越响亮的喊打喊杀声中,便可察觉一二。温客行心中只余一片森冷。他看着赵敬的眼神是冰冷的,说出来的话也带着森森的寒意:“死了多便宜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温客行挥舞着白衣剑,比刚才更快,更狠,更凌厉。很快,赵敬周身的主要经脉,便悉数被挑断,他被温客行一剑抽了个螺旋,在空中翻滚一圈,重重地砸在擂台的地板上,鲜血自赵敬的口中涌出。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看向躺在擂台上的那个男人。苦主们的脸上,大多带着悲喜交加的得偿所愿;而江湖中人的脸上,则复杂许多,敬畏的,事不关己的,畅快的,窃喜的,他们的脸好像一个巨大的调色盘一般,实在让人难以形容;而那些大门派的代表,脸色更加奇异,大义凛然的神情下有一丝窃然的欢喜。
也对。江湖就这么大,五湖盟做了天下第一的美梦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全然分崩离析,大门派的人自然欢喜。
温客行没有再看地上的赵敬,他看着周子舒,看着周子舒脸上的笑容,温客行提着白衣剑,一步一步的走向他的归途。
赵敬不知为何,发癫似的大笑,笑得人心低发毛。正如他所说,他也许会成为许多江湖之人一生的梦魇。
蝎王走了过去,蹲下身,将一粒药丸喂进赵敬的嘴里:“义父,把这个吃了,对你有好处。”见赵敬顺从的服下药,蝎王歪着头,目不转睛的望着躺在地上的男人:“义父,蝎儿知道你最会说话了,你一开口,我难免不会心软,所以以后,您就别开口了。”蝎王的语气非常的温柔:“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几乎在赵敬服下药的同时,谦鸣低声低喃:“穿上龙袍不像太子,整肃衣冠也做不了君子。”谦鸣莫名觉得今天这场“好戏”变得无趣起来:“这伪君子伏诛的戏码,只能做个街头巷尾的闲人磕牙,不过是议论几天,便烟消云散了。到头来,原来是什么模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模样。”这话说的极轻,连谦鸣身边的那些江湖人都没有一个听清楚的,可这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钻入了赵敬的耳里。
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赵敬眼珠子乱转,想要看到这个说话的人,却一无所获。很快,他便耗尽了力气,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昏死在了擂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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