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

　　褚长晤走后房里就剩陈宁自己，笑着笑着枕头上突然落下两滴热泪，自他走后这些年拢共就见了这么几天还没说上什么话又匆匆回了，下次见面大概就是他的婚期了，心里有些不舍。找出床边裴先生留给自己的那副画虚握在手里也不打开就这么睡过去了。
　　时过三更陈宁被背上的伤疼醒了，再好的麻药也有过劲的时候，被伤之时心里挂着怀里孩子还不怎么觉得疼，现在这会夜深人静疼痛感不禁被放大了许多倍。
　　房间角落里点了一支昏黄的蜡烛，陈宁借着烛光朦朦胧胧看到褚长晤床上有个人形，屏住呼吸咬紧牙关忍着痛感慢慢撑起上身腿部一发力坐了起来，无声坐了一会儿听那边床上没有动静，才披了外衣蹑手蹑脚站起来往屋外走。手将将要碰到门时，门竟被人从外推了进来，深更半夜经此一吓陈宁脚下一个趔趄，褚长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待在床上吗？都这幅模样了还瞎晃悠什么。”
　　陈宁稳住身形拍拍胸脯捏捏耳垂惊魂未定道：“我只是想去解个手，倒是风哥你才吓人。”
　　这下轮到褚长风发窘了：“那……那你还不快去。”
　　陈宁快速挣开褚长风箍自己的手不顾背上剧痛快步出了屋，还没走出三米褚长风又把他叫住了轻声问：“要……要我扶你去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陈宁说完一溜烟“跑”了。
　　陈宁从茅房出来被冷风一吹浑身打了个哆嗦，才发现自己没穿外衣，想来是刚刚掉在屋里了。借着月光环住自己往前走了一段忽然觉着背上有些黏哒哒，正想上手摸摸是不是伤口裂了就被一床被子给裹了个严实：“风哥这是做什么？”
　　“裴先生叮嘱了切不可让你发热。”
　　“可这也太夸张了些。”
　　“我这是活学活用。”陈宁想起他落水那次自己也这么干过遂闭上了嘴，披着被子回了屋。
　　房门一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就溢了出来，原来褚长风大半夜出门是给自己备药去了，陈宁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以他的家境身份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在明山定是不用做这些杂事的，自己却几次三番地麻烦他，他虽不愿认自己做弟弟，但他如今做的和亲哥哥又有何分别，陈宁心下感动乖乖喝了药，解开衣带趴好任褚长风给他换药。
　　褚长风缓缓褪下他的上衣露出伤口，果不其然绕在伤口上用于包扎的棉布湿了一片，褚长风也不去解它直接拿剪子铰断，一层一层取了下来，再从药箱里拿来干净棉布条沾了温水把血迹除了，他动作十分轻柔陈宁不觉疼痛反而觉得有些痒痒缩了缩脖子。
　　“怎么？疼？”
　　“没有，没有，就是有些痒痒。”
　　“痒痒就忍着，还好伤口没有裂开只是渗了些血水换了药重新包上即可，你别再乱动了，有些疼也忍一忍。”
　　陈宁乖巧地点了点头，褚长风干净利落换好药拿出长布条就要上手包扎却犯了难“你试试能不能把背拱起来。”
　　“拱起来有些难，我还是用手撑着吧。”言罢摆了一个标准俯卧撑的姿势，褚长风把一个手伸到他胸口下方一圈一圈绕了起来，陈宁无聊数了一数竟然足足包了十六圈：“风哥，这会不会包的太厚了，不利于伤口透气吧。”
　　陈宁听他在背后嗯了一声又往回绕了几圈，只是他一边绕一边卷布条，速度极慢陈宁撑得手臂发酸有些支撑不住又不好催他，终于等他打好结才趴下去长长舒了一口气。
　　要说这裴继彦的医术真是了得，这才刚换上药，痛感就减轻了许多，陈宁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转头对背着他的褚长风说道：“多谢风哥，今天真是受累了，赶紧去歇下吧，不用管我。”
　　褚长风收拾好药箱，走过来把手心搭在他额上片刻确认他没有发热才道：“你也睡吧，养伤养伤都是靠养的。”
　　“我这会睡饱了，你随便拿本什么书让我看看，困了我就睡。”
　　褚长风也不驳他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给他，而后从怀里掏出青色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喂他吃了，又另点了一盏灯放在他床前。
　　“不用点灯，这么亮你不好睡。”陈宁说着就要去灭灯，褚长风伸手挡住了他：“伤眼睛，我能睡着。”说完解开外衣躺进被窝就转到里面去了。
　　陈宁看他躺好才去翻书，定睛一看褚长晤竟给他拿了一本佛经，陈宁都不记得自己房中何时有这书，褚长风却一拿一个准，陈宁严重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百般无奈翻了五六页上眼皮就开始和下眼皮打架，挡不住困意趴在书上就睡着了，次日一早醒来陈宁发现枕头上湿了一片，赶紧卷起袖子抹了抹嘴，转头四处找那本佛经却遍寻不着。

　　陈宁就这么被褚长风盯着在床上趴了三日，除了一日三餐四顿药几趟茅房其他时间都不准他起身，一直趴着睡枕头都被他的口水弄湿好几个了，刚开始陈宁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午睡刚起就在那喊：“风哥，给我换个枕头把，这个又湿了。”褚长风拿回晒在院子里的枕头换走他手里的湿枕头，再把湿枕头放在门外矮凳上等着蒋嬷嬷来收。
　　“风哥你看，我这都整整趴了三天了，也该换个睡姿了，不然多麻烦蒋嬷嬷她们，嬷嬷们都年纪大了，不好总给她们添麻烦，你说呢？”
　　褚长风盯着手上的书页回道：“等吃过晚饭换药时再定。”
　　“我觉得我完全可以侧着睡，我侧一个给你看看行吗？”说着挪动屁股就要翻身，褚长风一个眼神飘过来，陈宁又恢复了原样。
　　陈宁无聊想找点书看，褚长风又说趴着看书伤眼睛严格控制他的看书时间，第一天还有易筠圆圆并唐教谕几人来看过他，可之后就再也见不有人来了，一天两天的无所事事陈宁就只能数窗格子，数枕头上的针脚，看褚长风做事。
　　幸亏褚长风当时没答应自己，不然有这么严格的哥哥也挺累人，要是伍安在这肯定是好吃好喝好玩的陪着，哪像褚长风只会坐在那看书，不过这本《五礼通考》第二十二卷他已经看了三天了也不见放下，想来一定十分艰涩难懂。
　　如此挨到第四日陈宁再忍不住费尽心思想要出房门，奈何武力打不过，讲理不如人，连气势也输上一大截，只好被褚长风按在了屋里。
　　临睡前陈宁在心里打定主意不管明日褚长风说什么都要坚持自己，争取能回一趟家。
　　次日早饭后陈宁鼓足勇气找准时机刚想开口，褚长风先他一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等会吃过药，我陪你回趟家吧，你昨日说的有理，离家这么久你家人肯定担心。”
　　“啊？风哥你就别去了，我自己回就行，和家里人说会儿话就回来，绝不在外逗留。”说完腆着笑把碗筷收拾到了一处。
　　褚长晤收好餐具悠哉悠哉道：“既如此那就都别去了吧。”
　　“好好，去去，都去。”

　　用过药后陈宁穿戴整齐准备出门，褚长风不知从哪弄件毛领斗篷让他穿上，想到马上就能出门陈宁二话不说就把斗篷穿在了身上，二人出得门来往后门行去，陈宁拉住褚长风问：“不先去先生那吗？”
　　“我已去报备过了，直接回吧。”
　　二人乘着马车行到大街上，陈宁从车厢里伸出头来和车夫说了什么又坐回了车里，开始动手解开斗篷。
　　“我不想让家里知道，等会直接去铺子上和家人报个平安就行。”陈宁脱完斗篷马车也停下了，褚长风先下了车伸手要来扶他。
　　“哪有那么娇弱”陈宁说完扶着车厢就跨下了车，双脚一落地传来一声“哎呦”，陈宁一抬头褚长风凌厉的眼神就飘了过来陈宁伤口吃痛但也不敢直说只道：“披着斗篷不觉得，原来外面这么冷，哈……哈……”。
　　褚长风也不理他跟在他身后半米往前行了百米，在大街一个拐角的店铺门前停下了脚步，不大的店铺门上挂着“伍家杂货铺”的招牌。店面不大，生意倒不错，这会正有三五个人站在柜前，柜台里的中年男人看他进门立刻迎了上来：“阿宁来了，你先到里屋坐会儿，那桌上有新沏的茶水，我这儿忙完就过来。”
　　褚长风见来人对陈宁态度亲切，料想是他父亲站定就要行礼，陈宁赶紧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泉叔，这是我朋友褚公子。风哥，这位是屈尊给我爹帮手的泉叔。”待李泉同褚长风见了礼，陈宁熟门熟路进了里屋拿了茶杯给褚长风倒了杯茶放在手上取暖，自己则跑到后院仓库去了。
　　褚长风慢慢喝着茶，耳里传来前厅泉叔的声音，听了片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一杯茶喝完就听泉叔在外同人打招呼，泉叔喊来人“大宝”褚长风知道这大概是陈宁哥哥伍安回来，果然话音刚落一个阳光少年拉着一名纤细少女冲了进来，陈宁听到动静也从后院奔了过来，兄妹仨人抱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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