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软包是硬茬

　　“啥？一千八？我没听错吧？”
　　“如果你没听错，那我应该也没听错。”
　　“所以不是我一个人听到了一千八啊，好家伙，狮子大开口啊！”
　　“不是……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分家时，老的找小的要这么多钱的呢！合着是你们老的找小的分家？我寻思着，老邱家什么时候是荣兴当家做主了？”
　　“嗐，可不是！”
　　“确实新奇，一千八啊……我一辈子都没见到这么多钱，也是真敢要啊……”

　　……

　　众人当即炸了锅，三言两语地纷纷表示惊讶，反倒是利益相关者的邱荣兴一家三口没来得及开口。

　　“怎么，我找我儿子要钱，关你们什么事！你们没钱是你们没本事，好意思拿出来说吗你们！”老太太这是真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了。罕见的是，邱老爷子虽然面子上非常挂不住且面露难堪，但却没有出言制止，任凭董老太耀武扬威。

　　“你这也太难为人了，凭什么呀！”翠花婶子打抱不平道，农家人，一分钱都不好挣，一斤鸡蛋卖给供销社才五毛钱，一千八简直是天文数字。谁不知道邱家老大从上班开始就一直按时足额上交工资，老太太一直挂在嘴边津津乐道得意得不行，这会儿是要逼死邱老大一家啊，没这么当娘的！

　　“凭我是他娘！凭我生他养他了三四十年！”董老太叉着腰，底气十足！

　　闻言，邱荣兴轻笑：“娘，你们跟着去孙家，一分钱都没要到？怎么都被打成这样了，是孙家人动的手？欣欣没跟你们回来，是嫁去孙家了？”

　　打蛇打七寸，邱荣兴的话打到了邱家人的痛脚，几人不约而同地面皮跳了跳，隐隐有怒火在燃烧。

　　“这些轮不到你管！反正老娘我就这句话，想分家，可以！一千八拿来立马分！”董老太忍住了不松口。

　　孙承敏撇嘴：“行，那就不分。当家的，其实不分家也挺好，咱吃家里的喝家里的用家里的住家里的，还不用出一分钱。”

　　“谁说的！工资还是必须上交！”董老太怒道。

　　邱丹悦嗤笑：“奶奶，您霸着厂里的抚恤金不松口，厂里告你们都还来不及，难道还会好心地让我爹继续工作？他们是傻还是怎么着，趁这机会肯定把我爹的工作撸了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城里的工作有多吃香。”

　　顿了顿，她接着道：“想想看，我爹我娘这么多年，交到公中的钱少说也有七八千了吧，我也不懂我家怎么就过得这么穷，我长这么大几乎就没吃饱过。奶啊，您说咱家这钱都去哪里了？”

　　嚯！七八千！

　　众人又是一惊，四舍五入的快是个万元户了啊！老邱家这闷不吭声的，竟然这么有钱，还真是一丁点都看不出来，也是绝了！

　　董老太火速反驳：“胡说八道！还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七八千？我老婆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另一边，见识过邱老大交钱的场面的邱荣贵等人心想：钱当然是藏在家里不拿出来了，等办大事儿的时候可不就不缺钱了。

　　大房一家要分出去，二房一家心里是又欢喜又忧愁的。喜的是老太太铁定一分钱不分给大房，那家里的钱最后可不是都落在他们二房身上了。忧的是分家后老大的工资就不会交上来了，那可是一大笔钱，实在让人舍不得。不过如悦悦所说，这抚恤金要是填不回去，他们一房有牢狱之灾不说，老大的工作也怕是要丢。

　　总结下来，二房一家是希望大房一家分出去并还掉家里的欠债的。

　　“钱嘛，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自然是应该的。但目前家里的情况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时刻了呀。”邱丹悦忧心忡忡地道，“难道我爹的工作和二叔的安危，都比不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吗？人活着总是能挣钱的呀，奶奶，您的想法太偏激了，还是把钱拿出来吧。”

　　老太太不吭声，显得十分冥顽不灵。

　　秋婶和翠花婶子对视一眼，抿了抿嘴。

　　这时，邱荣兴让了步：“这钱不是我拿的我自然不用还，不会还，也没钱还。娘，您今天就是打死我，这钱我们也拿不出来。我媳妇儿说的对，实在不行我们一家三口也只能回去靠着您吃吃喝喝了。不过……”

　　话锋一转，他看向了二弟：“如果家里能先还了厂子里的钱，我这工作愿意让给二弟。这么些年，我在外面也是飘荡够了，也知道二弟对我的工作心有不甘。以后，我就在家种种地上上工，吃饱就行。”

　　那能要人命的煤场，谁爱去谁去，他反正是惜命得很，对在厂子里干活也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最惬意。

　　这话说到了邱荣贵的心坎儿里，那叫一个心痒难耐。要说他心里唯一的执念是什么，就是当初错失了去煤厂考试的机会，最终让他大哥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还娶到了城里的有文化的媳妇儿。他一直觉得，如果当初他赶上了那场考试，现在他肯定早就已经是飞黄腾达的城里人了，绝对不会混成他哥这副窝囊样。

　　“娘，我觉得大哥说得也有道理。您想啊，这一千八看着很多，但其实六七年时间也就挣回来了。挣回来以后呢？再赚到的钱可不就都是多赚的了吗？人生可不止一两个六七年，当然也不止一两个一千八。再说了，这工作以后还可以传给正礼，丢了可是万万不划算的。”心动了的邱荣贵立马加入劝说的行列，也很会抓重点，同时对他爹使了使眼色。

　　“不行！这钱就得老大出！”董老太似乎不会算账，坚决不同意。

　　这下轮到邱荣贵疑惑了：“娘，为什么啊？您是没听懂吗？我再跟您算算啊……”

　　“算什么算！我说不行就不信！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当家做主了？”董老太吼了出来，直把老邱家的人吼懵了片刻，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董老太的异常。

　　崔芳梅又蠢又直的人设毫不动摇，心里一想到嘴里就秃噜出来了：“奶奶，咱家不会真没钱了吧！这不对啊，咱家肯定有钱的！”

　　“你个搅家精，有你什么事儿！长辈都还在呢，轮到你一个小辈过问家里的钱了？”老太太一巴掌呼了过去，习惯了的崔芳梅躲了过去，闭了嘴。

　　“她不能过问，我来过问。”邱老爷子终于发话了，“去，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既然老大家铁了心要分家，先除掉退回厂子里的一千八，剩下的我们就来好好分一分。荣国啊，劳烦你跟着进来做个见证，其他乡亲还是先请回吧。”

　　一直没说话的邱荣国这下开口了，“我觉得还是再把老族长和大队书记请来，我们三人一起做个见证吧，好过以后有纠纷。”原本他和邱荣兴都没这个想法的，但这会儿看着董老太的架势，他们觉得还是有些低估了老邱家的人，于是眼神一交换，就多了这么个提议。

　　邱老爷子似乎也知道邱荣国为什么会有这一说，点点头，对董老太道：“那你先去数数家里的钱。”

　　董老太沉默半晌，在众人无声的凝视中，磨磨蹭蹭地进了屋，十分憋屈。

　　突然，邱老爷子对崔芳梅道：“去，跟过去看看你奶奶。”

　　“啊？哦哦，好，我这就去！”崔芳梅反应过来，抬脚跟上。她也是非常想知道家里到底还有多少钱的，那可都是属于他们二房的！

　　等待老族长和书记来的时间里，村里其他人都没走。说句不好听的，都闹到这份上了，不看完老邱家这场戏，回家吃饭都不香了，老惦记。
　　……

　　时间悄悄地过去，老族长和书记的身影靠近邱家的时候，正巧邱家的里屋里传出一声惊叫!

　　“哎呦娘嘞！不得了了！家里遭贼啦，一分钱都没有了！”崔芳梅的惨叫声十分别致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众人面前，那叫一个大惊失色，吼声都破音了。

　　“啥？遭贼了？”田婶跟着咋呼道。

　　崔芳梅眼泪都下来了：“可不是！翻遍了屋里的柜子，一分钱都没有了啊！这不是遭贼了能是啥！”还是那句话，他们邱家肯定老有钱了！她娘都老挂嘴边这么叨叨她！

　　秋婶和翠花婶子又对视了一眼，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邱丹悦眼尖地捕捉到了两人对视的这一眼，心里有了个底。这事儿她也是有疑惑的，书里都老邱家的情况并不是事无巨细地交代的，按理说老邱家确实不应该没钱的。

　　“遭贼了？不可能！娘一直把钱藏床底下的地窖里，地窖门还上了锁的，移开床才能开锁，那么大动静没道理没人发现的！”邱荣贵震惊道，一着急，把家里藏钱的地方都说出来了，一时间，众人默然。

　　“贼？”邱老爷子脸色青了几分，突然念了一句，“千防夜防，怕是家贼难防啊。”

　　“家贼！爷爷您说说奶奶她……”崔芳梅再蠢也知道不能指责奶奶是贼，话头立刻收了回来，心里凉了半截。

　　“我去问娘！我不信！”邱荣贵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奔去了屋里。

　　邱丹悦走了两步，站到了秋婶、翠花婶子周围，叹息道：“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要钱干什么？是能吃多少还是能用多少？哪怕天天换新衣服，也用不完这么多钱吧。真要是奶奶拿了，怕是被人骗了哦。”

　　董香香直到这时才糯糯地插了句话：“那那那……那肯定是要把钱追回来的哦，不然没钱还厂子里，我们荣贵怕是真的要坐牢了，我们家还有几个孩子要养……我们……”

　　说着，竟是眼睛都红了。同样辛辛苦苦养着孩子的秋婶对董香香的印象还是好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愁眉苦脸的邱家众人包括孙承敏，心里叹了口气，终于选择开口：“其实我倒是听说了一点。你们家老太太，怕是把钱都拿回娘家补贴去了！她娘家那边都传开了，老太太嫁了个好人家，钱多的花不完，愿意接济兄弟姐妹。这不，你们那两个舅舅、阿姨家的高屋大院，怕不都是老太太给的钱建的。”

　　“什么！不是舅公、姨妈家自己有本事赚到的吗？”崔芳梅蹦起来了！

　　“嗐，你们不会都不知道，他们那工作都是临时的吧？能有几个钱。就这，听说还是废了不少劲才得到的工作呢！”秋婶意味深长地道。这些事情董家村那边都是说得有名有姓的，偏偏没传到新联村来，知道的人还真是少，可见董老太瞒得挺紧。

　　可不是瞒得紧。董老太一年到头也就回家两次，次次都是跨个小篮子自己回去，不带家里任何人，偶尔回来后心情好，才会跟家里孩子说一点娘家的事儿，都拣好的说，邱家人只知道董老太娘家人都很厉害。

　　至于这么厉害的娘家人为什么平日里几乎不来往了，邱家小辈问过，无一例外都遭到亲娘的毒打，便知道这是不能问的事儿，渐渐就都不问了。

　　“为什么……爷爷，这是为什么啊……”崔芳梅喃喃自语。

　　邱老爷子身形晃了晃：“造孽啊造孽！分家，这就分家！荣国啊，劳烦你立刻给我们邱家拟一个分家文书！”

　　屋里，在邱荣贵不可置信的再三质问之下，满心委屈的董老太终于松了口，道出了实情。

　　原来，年轻时的董老太一心想嫁给有钱人过上老日子，使尽手段睡到了一个大地主。这边怀孕了正准备做地主夫人了，新华国成立，打地主分田地了。有钱人一下变成最底层的穷人，还要抓去进行劳动改造。

　　有了身子的董梅花一下傻眼了，爹娘、兄弟姐妹都对她冷眼相看，明明之前也挺高兴她能嫁给好人家，还让她以后多照顾照顾手足。现在居然恨不得立刻跟她这个破鞋划清界限，她一下就慌了。要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她怕是嫁不出去，一辈子都毁了，一定要赶在肚子大起来之前找个人嫁了才行。

　　回过神后的董梅花立刻求着她娘帮帮她，全家只有她娘还对她有那么点心软。

　　她娘到底是救了她一命，托人给她找到了距离董家村很远的新联村，村里的老邱家有个被贫穷耽误了的老光棍邱卫民。媒婆上门一说明来意，老邱家二话不说立刻应了下来，为防止夜长梦多，两边都默契地飞速举行了婚礼，不过几天，董梅花带着当时看着还算不薄的嫁妆嫁了过来。

　　但她娘也提前跟她说好了，嫁妆是借给她的。

　　身子当然是瞒着的，再大度的男人也不能接受这个。董梅花一是觉得自己嫁给这么个又老又穷又无能的男人是她吃了大亏，二是不甘心地抱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哪天这孩子的爹又发达了呢？总之，她硬是把孩子留了下来，吃定穷到吃不饱的邱荣兴拿她没办法。

　　一切已成定局，直到新婚夜，孩子瞒不住了，董梅花才将事情坦白了。那会儿的农村基本没有离婚的说法，结了婚就是一辈子。邱老爷子震惊难过了好几年，孩子都能走路了，才算缓过来，将就着继续过日子。对大儿子邱荣兴一直都是不闻不问的状态，眼不见为净。对董梅花娘家也是压根不再过问，也从不上门。董梅花自己回去就回去，家里一个人都不许跟着。

　　之后，董梅花一开始被娘家逼着还钱还不了，就写条子以后加倍还。加倍着加倍着，后来家里的钱就都填进去了。而从不过问家里这些事儿的邱老爷子自然是对此一无所知，还真以为这么多年跟董梅花娘家一直相安无事地互不关联。

　　邱荣贵踉踉跄跄地奔出来的时候，大房一家的分家文书已经签好了。邱荣兴一家倒也干脆，直接净身出户，为此，分家文书上写明邱家的欠债与他们一家毫无半点干系，以后也只有逢年过节与老邱家有基本的礼节性往来，平日按照约定的份额交给爹娘粮食，但交粮要从明年开始。

　　打击过大的邱老爷子第一次这么干脆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几乎没跟邱家其他人商量，就为了赶紧了结这件事。董梅花的娘家人越是恶心他，他越是不想看到邱荣兴一眼，明晃晃的迁怒，倒是成全了邱荣兴一家的分家打算。

　　邱荣兴的工作还是约定了让给邱荣贵，这在分家文书上也有体现。

　　至此，邱荣兴一家彻底从老邱家分了出来。

　　邱荣贵的眼泪真实的流了出来，没什么比知道家里确实一穷二白还让人伤心的了。

　　要不是邱荣兴的工作还让他有那么点盼头，刚刚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有冲动也提分家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