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尾奇谈

　　银发，绿眸，唇红齿白，笑靥如花。天青色长袍滑落，露出半截玉似的肩。看不出雌雄的生物漂亮得好似妖魅… 我痴痴望着他半秒，然后抱紧八尾扭头就跑。

　　煞气！

　　我不知他是何许人，但他身上散发出的煞气连那样的美貌都遮不住。那种几乎炙烤这个空间的烈炎之气，却同时融合着刺骨的寒，四溢而出，直面而来，冰火交葛。带着这种煞气的家伙，不知是神是鬼，还是人间修罗。明明身后没有他的脚步声，“咯咯”的笑声却近在咫尺。

　　一口气冲到玻璃门前，外面就是人声喧哗车水马龙。我猛地拉把手，那门却纹丝不动。

　　开门！！我空出的一只手使劲儿的捶。外面人行道上，孩子们追打，老人们遛鸟，情侣有说有笑… …却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瞧一眼。就这么一块透明的玻璃，介于两个世界之间，剥夺了触手可及的希望——近在咫尺，却是天海之隔。

　　“抓到了。”

　　一只温润如玉的手从背后抚上我的侧脸，很温和的擦了擦我脸上的汗，却让我有种一百只触角在脸上爬的感觉，牙齿都咯咯的打颤。我颓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完蛋了。搂紧八尾，我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妖。

　　“好大面子，姐姐。”他笑得眉眼弯弯，声音非常的娘，和那一身煞气毫不相符，“人家昨天去学校找你，你都不理。”

　　“… …”我抿抿唇，煞气如此重的人干嘛笑得这么无邪？他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昨天去学校找我的人是他？所以杨泽才会那个表情… …难道最近听到的那个“咯咯”的笑声也是他？那么难道…下毒的人…一团一团缠在脑中，乱麻一样纠结。

　　“怎么不说话？”妖的手从我的脸颊滑到脖子，轻轻一捋。温暖的，却比八尾的手更让人觉得刺骨的冷。脖子传来一阵痒痒的刺痛，他笑道，“伤治好了哦，总该说句谢谢吧。”

　　“… …”

　　那只手绕到我的后颈，从颈椎上一路捋下，停在了被蛊咬到的地方。我冷不丁一颤。

　　“难怪…”妖闪着漂亮的眼睛，“又中了阴蛇七殇啊。姐姐，你每次中了毒才来七伤路找我，当我这里是疗养所啊？”

　　“… …”他在说什么？什么‘又’中了毒？什么找他？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不记得了？唉唉…”妖的眼中完全没有失望的意思，“算了，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抱歉让姐姐受了点伤，我不过是想折磨折磨他…”他扬扬天鹅般的脖子，削减的下巴指了指我怀中昏迷的八尾。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后颈的手离开了，他又道，“那只畜生交给我收拾吧。”

　　什么？！我紧紧抱住八尾。

　　他一双笑眼中竟透露出诧异，不可置信的语气，“啊拉？…不给？”

　　我摇摇头。

　　那妖魅的眉眼微微扬起，一时间煞气冲天。好象被天火烙在皮肤上，我抖得几乎抱不住八尾，使劲儿低下头去不看他。他抬手，我咬牙。那只手却只是托着我的下颚，让我抬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却压迫得人不得不从。

　　“姐姐还像以前一样精明呢。”妖痴痴的笑，“好嘛好嘛，我给姐姐把毒解了，总该把他给我了，嗯？”

　　我皱起眉，他到底是谁？要八尾做什么？我动了动唇——‘为什么’——我问他。

　　“为什么？怪了… ”少年的眼神骤然一冷，“当然是用他的血肉，祭奠恩师的亡魂啊。”

　　“把他让给我吧。”

　　让…给你？我紧紧盯着少年绯色的眼睛，盯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杀气！！

　　腿一软，几乎跪下，全靠少年掂着我下巴的手才能站着。鬼魅般的绯色眼眸盯着我，很久，少年收了杀气，放下手。我颓靠上玻璃门，呼呼的喘着气，汗流浃背。

　　“敬酒不吃吃罚酒… …果然是姐姐的个性。”他又笑了起来，好像之前那个修罗般的煞星全是泡影，“你有心护他，我也没办法，反正姐姐只有六天好活，到时候我取他狗命也不迟。”

　　什么？！！我瞪大眼望着他，他说什么…

　　“啊拉，姐姐不知道？阴蛇七殇，七种至毒蛊□□而成，会让中毒者七日之内丧失六种感官，最后一日官能恢复，回光返照，然后七窍流血而死。死状可是很难看呢。中了这么多次，还没受够啊… …”一字一句好像锥子刺在我心里，把心脏捅了个稀巴烂，却还怦咚怦咚的跳动着。

　　妖笑着轻轻转身，银色长发勾出令人炫目的光弧。我本能的伸手去抓，却在碰到之前止住动作——难道我要…牺牲八尾的命来救自己？… …没有他，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活不到今天。我… …

　　“下辈子见，讹姐姐。”

　　他的身体化作昏黄色的飞灰，消失不见。我呆呆的去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突然想起要给八尾治伤，急忙转身推开玻璃门。公寓外面已是黑夜。夜风袭来，风干了泪，冻在眼眶里，生疼生疼。

　　已经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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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处没有悟空的影子，我决定打车先送八尾去医院。司机看到我诈尸般的模样，吓得叫了一声“CAO”，但还是好心的送我去医院。坐在后座上，恍恍惚惚的车头灯照出了司机后视镜上挂着的一串檀木珠，估计司机师傅信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想以后被我变鬼缠上。

　　一手托着八尾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不敢乱动。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棕红一片，唯独肚子上一道极深的口子开裂着，车子每颠一下，就会渗出更多血，冰冰冷冷流了我一身… …

　　别死。

　　我咬住牙，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脖子上，无声的求着。头痛得厉害，我侧头靠上玻璃窗。窗外… …窗外？！！

　　猛地抬头，玻璃窗外是… …高速公路？！！一身汗骤然冷却。怎么回事…我不是说去医院的么！难道这个司机，是打劫的？开玩笑，打劫也看对象吧。我这一身血的样子像有钱么。难道是走便道？我又看了一眼窗外…绝对是高速公路，护栏两边竖着高架灯，后面就是黑漆漆的一片荒野。

　　司机师傅！我捶了捶驾驶座后背。司机回过头来，那一瞬我的瞳孔极具收缩——

　　我看到了一团海藻般的头发，只有头发，没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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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叱啦一声，车停了下来。

　　停在高速公路中央，停在一片黑夜，一片荒野。我的心收紧了——是他！！那个出现在我房间，下蛊毒的东西！！汽车头灯折射的光打在他脸上，我这才看清，他并不是没有五官，而是干脆连脸都没有！那头的形状，就是一捧乱糟糟海藻似的头发，他整个人都是一团头发！可是为什么…我有种他在盯着我的感觉。

　　愣了一秒，然后猛地扯起门把手！

　　咔哒一声。门丝毫不动，锁了。

　　我抬起头，驾驶座那海藻一般的黑色脑袋探过来，离我不到一米，蜈蚣和俎虫就在他头上钻进钻出。那怪物伸出一只“手”来，向我的脸靠近——

　　别过来！！我使劲的扯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抱住八尾，身子不断的往后缩，可是出租车一共能有多大空间。那只手几乎是下一秒就伸到了我面前，带着辛辣的味道，碰到了我眉梢… …

　　“嗷嗷嗷嗷嗷嗷！！！！！！”

　　什————？！！

　　一抬眼，后视镜上突然闪过两点绿。我猛地抱住头蹲下！

　　哗啦！！

　　玻璃迸裂碎了我一背，尖锐的，刮在皮肤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我不敢抬头，却圆瞪着眼。什么东西越过我肩膀朝前冲去，接着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撕咬声。噼里啪啦的虫雨落地，有些直接砸到我身上，好像几百条虫腿在背上爬。我被这几场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得懵了，牙齿撞在一起打颤，直到那一阵撕咬吞咽声结束都不敢抬起头。

　　“呼…唔…言…言…”

　　什什什什…么。战战兢兢的把头稍稍扬起来一点，直直看到后座的黑暗中有两点绿，两只眼睛。那是…！！借着月光看到那个走兽的轮廓，我喜极而泣——那是一只饕餮。不止是一只饕餮，那是悟空！

　　我赶忙直起身，未想悟空身子一缩，接着以我难以应变的速度一口咬了过来——

　　嘶啦！！！

　　银亮。血光。

　　“唔嗷嗷嗷嗷嗷！！！！”

　　事态的发展超出我的应变能力，回神儿时八尾已经站在我腿上威慑性的朝悟空抖着毛，喉咙里发出一阵一阵的低声呜咽。悟空脸上有几道口子，血滴下来，紫红色，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唔…唔唔嗷…”悟空眯起了眼，似乎还想攻过来。八尾也弓起身子，蒲扇似的尾巴在身后甩开八条妖娆的银亮。突然悟空回身猛地一撞门，头也不回的奔进了黑夜。夜风灌进来，刺骨的冷。

　　“言…少…”八尾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我感到有粘稠的冰冷流到了腿上。他好像想跳下来，却踉跄着倒在我怀里，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开车”。之后便再无声音。

　　开…车？对，对对…开车。去医院。八尾需要治疗。治疗。对了，我会开车么？

　　心一沉。我根本不会开车。但是本能超越理智，脑子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坐到了驾驶座，脚都放在了油门上。油门…不对，我移了移脚…开车是用双脚还是单脚？等等，想想…妈妈都是怎么开的？好像是单脚。对，单脚。我看一眼手挡，还好是无级变速。那么…右脚踩在刹车上，然后挂档，然后…松脚？

　　车没有动。

　　忘记打火了。还好悟空没把钥匙也吃掉。

　　伸出手去把钥匙一转，引擎响了起来…太好了。按着记忆又操作了一遍，车身开始慢慢移动… …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几乎笑了出来，挂上档，开头灯，挑过头往回开。

　　八尾…别死别死别死。我一定把你带回去！

　　呼呼的风从破掉的后玻璃窗里灌进来，我微微低了低身子，免得怀里的八尾吹到风会伤得更重。路边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别看！我警告自己。别看，什么都别想，看着路，往回开。

　　前方一个绿色大牌子，在头等下反光：沈阳市，前方2公里。

　　太好了。我握紧方向盘，一时间什么害怕什么沮丧都一扫而空。开了一阵，突然余光中又是橙色一闪而过，我咬牙盯着路，不过是反光，不过是反光… …不要看不要想。

　　前方又一个绿色大牌子，我双眼一亮，赶忙抬头去看，随即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牌子上写着：沈阳市，前方2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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