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条]当水手们谈起船长的小铃铛

　　04.
　　大多数旅行者们在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事件后会采取一些放松方式，例如谢伊是喝酒，而德珂朵是吃肉。解决危机的那个晚上他们闹了很久，岸边的篝火噼噼啪啪烧了一整夜，人们靠坐在一起勾肩搭背，时不时伴随着一阵欢呼把手中的酒液举起来碰杯。热烈的情绪把门罗也感染了，后者禁不住吉斯特和德珂朵的轮番请求，被他们联手灌了两大杯麦酒。
　　第二天醒来时他们身上都沾了浓烈的酒精味道，经过一夜的发酵后闻起来真是难以言喻。人鱼趁着天还没亮下海游了两圈，然后火速把自己打理整齐，顶着一头半干不湿的乱发挨个把水手们踢醒。就连谢伊也没躲过她嫌弃的踢动，迷迷糊糊捂着宿醉的脑袋醒来。

　　这时德珂朵又适时递上醒酒的浓茶，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特殊的待遇。门罗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艘船上没有人比他的年纪更大了，要他和一众年轻人们一起喝酒作乐，实在是太为难老人家。
　　上校站在甲板上，端着茶杯凝视远方，他的面前是一轮初升的红日，橙红与灿金杂糅在一起，海上的日出无比奇绝而瑰丽。德珂朵握着舵盘调转船身，撞角破开冰面，搅碎了浮在水面上细碎的光。

　　晨间的风还带着夜晚的微凉，却是一天里最温和的时候了。人在这样安宁的环境下很容易被影响，变得感性、温柔起来。

　　此时时间尚早，谢伊回船长室去整理自己，吉斯特则和部分船员下去补眠，留在甲板上的只有零星几个人。门罗有些担忧，如果——他是说万一，万一这时候有敌袭怎么办？要知道像莫琳根这样满载货物的船可是最容易被私掠者盯上的。
　　对此人鱼表示不用担心。“别担心上校，许多个夜晚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德珂朵单手把着轮舵，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腰间，显得一派轻松的样子，“或许您不知道，莫琳根号在北大西洋海域可算得上凶名赫赫，三级猎船都被我们击沉过呢。”
　　闻言门罗笑了，称赞道：“那一定是因为寇马克大师的领导和你们的帮助。”
　　“那是当然！”人鱼迎着日光晃了晃脑袋，声音清脆的应道。

　　上校有一支队伍停驻在别处，德珂朵目前的任务就是要将这位长官送到他要去的地方。人鱼虽然看得懂地图，却也不太会记人类国家的各种地名，所以每开出几海里就得对着地图看一下以防止自己走错路。她认真地坚持了两个小时，直到船长拿着一个苹果上来和她轮换，德珂朵才松开舵盘到旁边休息。
　　苹果有些缺水干瘪，好在德珂朵不介意，她咬了一口，靠在船舷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船长和上校说话。没事干的时候她太喜欢发呆了，这是前十年独自在神殿养出来的习惯，脑袋放空状态下时间会过得很快，常常在海里枯坐就又是一天。
　　这个坏习惯一直伴随她至今，哪怕已经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快一年，她偶尔也会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无暇顾及外界。然而如果有人问她在想什么，她却又会回答没什么。

　　比如现在这个情况就是。
　　船长叫了她好几声，终于德珂朵的视线缓缓聚焦，她眨了眨眼，很坦然地承认自己刚才又走神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由于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加上德珂朵认错态度良好，所以船长大度地不和她计较，“上校有件事想拜托你。”
　　“德珂朵小姐，冒昧问一下，你是否已经知道我所效忠的教团？”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后，门罗微微点头，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并不清楚你了解多少，但是寇马克大师说你是值得信任的同伴，那么我也同样信任你。”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以期她能看到自己眼中的真挚，“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殖.民.地教团的分册团长很快就要到达纽约，我希望你可以去迎接他。”

　　这个请求有些突然且出人意料了。德珂朵很清楚谢伊不会把她的秘密告知门罗，换言之圣殿骑士并不知晓人鱼与他们要找的伊甸碎片之间的关联，那么此时门罗提出的诉求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招待圣殿骑士团分册大团长，为什么会选择她而不是他们教团的人呢？把这个人选换成吉斯特都比她来的有理由，毕竟抛开其他因素，她也仅仅只是寇马克船长属下的一名船员而已。

　　“你和寇马克大师很亲密，阿森纳堡的人都认识你，你也算那里的半个主人。”说到这里门罗看了眼阿森纳堡的真正主人，见他没有反驳，又继续说，“你是知道我们想要让谢伊加入教团的，不是像现在这样共事，而是真正的加入进来。我一直在向团长引荐，加上近期发生的事，他决定亲自来一趟纽约。”
　　“本来应该由我去接他的，但是……”门罗摊了摊手，看起来有些无奈，“你看我现在，士兵远在别处，几乎是孤身一人了。而寇马克大师，我还需要他帮一些别的忙，吉斯特得留在船上时刻看护莫琳根。”

　　门罗把人员分配得很清楚，这么一看，确实只剩下她一个人比较空闲。
　　而纽约那边，如果是团长亲自视察，那么由德珂朵出面迎接，也是诚意。

　　人鱼没有立刻答应，她委婉地提出自己需要考虑一下。门罗点点头，他也没有要对方立刻答应的意思，转头和谢伊说自己想到船员室休息一下，船长同意了，叫来水手把人引到下甲板的舱房去。于是甲板上只剩下了船长和他的鱼。
　　德珂朵从来不会很纠结某一件事，既然这件事的中心主角是谢伊，那么直接问他的意见就好了。她把吃干净的苹果核抛到水里，在珍惜食物这一点上，船长永远比不过他的鱼。她凑到谢伊身边，直截了当地问：“谢伊，你希望我回纽约吗？”
　　“我不知道。上校避免吉斯特他们谈论我曾经的刺客身份，也很少提一年前是圣殿骑士救了我，他不希望这些因素影响我做出的每个决定。”船长侧过头看着她，突然伸手把人鱼脸侧的一缕长发绾到耳后，“我同样如此，希望你的选择都是因为‘你想’，而不是‘我想’。”

　　说完这些，谢伊沉默了，德珂朵也没有回话。她很清楚对方在说什么，谢伊是在明确地告诉她——在用所有生命爱他之前，她得先学会拥有自我。

　　思考了几分种后，德珂朵微微笑着说出自己的选择，“我要回纽约。”
　　“你想？”谢伊反问她。
　　她随后回答，“我想。”

　　“听吉斯特说，那位团长的父亲曾经也是刺客，我想他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
　　这是德珂朵想要回纽约的理由。但他们心知肚明吉斯特当时说这些话时，提到的是谢伊会对他感兴趣，而小人鱼是条鱼，从来就没见过她对船长以外的人花费心思，显然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也不值得。
　　谢伊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召回贸易的舰队护送她回纽约。自欺欺人的船长这样开解自己：“好吧好吧，只要你想。”
　　“真的吗？……只要我想？”德珂朵暗戳戳地想使坏，她贴近谢伊，在对方耳边低声呼气，“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不该给我一些报酬吗？”

　　她靠得太近，早晨才刚清洗过的头发有一股淡淡的咸味，那双幽远深邃的瞳含着笑意，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看着人鱼这副狡黠的模样，谢伊的心倏地柔软下来，他想起去年那场宴会，那时他的鱼也是用类似理由向他讨要了一个拥抱。
　　总感觉这次她要的报酬会更重一些。谢伊心想。面上却没有任何阻止的意味，反而顺着她的话轻笑，“什么报酬能够雇用一条人鱼呢，一个拥抱够吗？”
　　“那是去年的价格，而今年嘛……”德珂朵微微躬身，从下方抬眼望上去。这个女孩很有心机，纤长指尖轻轻搭在嘴唇上，眼波流转间，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从谢伊的角度看过去，愈发显得人鱼娇弱可怜，只是这副模样骗不到他，毕竟这鱼前两天才当着他的面把自己刚长出来的尖牙又磨平了。所以德珂朵此刻的矫揉造作在谢伊眼里，只会让船长觉得好笑。
　　人鱼的眼眨了又眨，谢伊就是装傻当做不知道，非要她自己说出来想要什么才肯罢休。德珂朵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恶趣味，当即不装淑女了，一把抓住谢伊的衣襟就狠狠吻上去。后者没想到她不按套路出牌，一时不慎差点被人鱼的牙齿把嘴唇割破，他嘶了声，对方似有所觉稍稍松口，等他缓过来又立刻加大攻势。

　　渐渐地，谢伊伸手锢住德珂朵，两人腰部贴合，呼吸交融，姿态亲密。
　　唇齿交缠间，德珂朵断断续续补全自己没说完的话：“今年……得要一个吻才行。”

　　她尾音上扬像是在撒娇，听起来黏糊又可爱。
　　看，雇佣我很划算吧，只要一个吻就行。

　　05.
　　门罗短暂休息完毕后就被告知德珂朵愿意回一趟纽约的好消息，他很欣喜，并对人鱼表示感激。
　　“上校，你们办完事以后就会来纽约吗？”德珂朵问。
　　门罗点头：“是的，我们需要和团长见面，然后商定下一步的计划。”
　　听到他的话，对方顿时很高兴地说：“那可太好了，这样庆祝宴会上又能多几个人了！”

　　庆祝？宴会？
　　上校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一旁的寇马克大师，后者低声轻笑，为他解答：“吉斯特之前偷偷庆祝我和他相识一周年，特意给德珂朵买了块小蛋糕。现在她得到了启发，要跟所有人都庆祝一遍。”然后再吃上很多块蛋糕。为了给他的鱼保留一点面子，谢伊没说最后这句。
　　沉稳的年长者随即笑了，他主动向女孩允诺，等回到纽约，宴会的所有甜品花销都由他来承担，这可让人鱼欣喜不已。

　　他们送了门罗一段路，直到对方跟着杰克一起走了，他们约好一段时间后在纽约再见，到时就可以和人鱼一起庆祝他们的周年纪念日。人鱼甚至还计划好了举办宴会的时间，地点，以及在上校的资助下能买入几个大蛋糕。
　　只是大概世界上的事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明明约定了许多事情，一切期待却在死亡与意外来临时戛然而止。

　　……

　　第一次见到海尔森的时候，德珂朵就直觉这个人很危险。
　　与她所见过的其他圣殿骑士不同，这位殖.民.地分册大团长不像门罗那样温和，也不像吉斯特那样健谈，他是个绅士，一举一动都体现着优雅与谦逊。同时他还很英俊，有种成熟男人的韵味。远渡重洋来到纽约让他有些许疲惫，但这无损他的风度，德珂朵仔细数过，从他走出船舱来到陆地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就有不下五位女士对他暗送秋波。
　　视线从对方略显凌乱的衣摆扫过，一直向上，直到与那双灰蓝的眼眸对视。德珂朵直起身，走上前去介绍自己，当听到她说自己是受了门罗所托，直属上司却是谢伊，大团长挑了挑眉，接着伸出手与她握了一下。

　　他没有因为德珂朵是女人而有所轻视，态度礼仪让人挑不出错处，好奇心也点到为止，种种举动都显示出了他贵族一般的教养。这本应是很让人心生好感的，然而德珂朵却并不喜欢。
　　刻入骨子的优雅内敛同样是一种伪装，风度翩翩的表象下，人鱼窥见一丝阴冷狠戾，这让她不太舒服。
　　不过算了。她悄悄叹气。反正以后在他手下工作的人是谢伊，又不是她，她最多最多、只能算下属的下属，重大事件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人鱼这样安慰自己。

　　虽说是由她来接待海尔森，然而实际上德珂朵统共只见过他三次。第一次是到港口接他，第二次是海尔森主动问她要纽约未清理的匪帮据点分布图，第三次则是现在——在门罗的葬礼上。

　　为什么好人都是不长命的呢？德珂朵不明白，她只清楚门罗上校是个好人啊。
　　这个军人有些顽固到不知变通，一心一意希望自己治下的人们能够生活的美满幸福。这样高尚的人本应做出一番事业，然后年老之际与儿孙共享天伦，最后寿终正寝，安眠在阳光照耀与鲜花盛放的宁静之所。但事实却不是这样，他的灵魂过早地回归真理之父的怀抱，留下一堆还未来得及实现的心愿交给他的后继者，此后谢伊的肩上承担的更多，他永远无法还清欠门罗的人情了。

　　纽约最近天气并不好，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从早晨就开始下的雨一直没有停过。德珂朵站在雨中，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墓碑，内心一阵悲哀。她拿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雨水滚过她的眼角，最后滑落到娇嫩的花蕊上。
　　门罗的葬礼并不奢华，甚至称得上有些简陋，除了少部分下属外，仅有几位亲近的同伴来送他最后一程。那些民众仍然无知无觉地过着他们的生活，全然不知为他们争取自由幸福的领先者已经逝去。德珂朵突然在此刻又感受到了迪伦离开她时的悲哀。

　　此时偌大的墓园只有零星几个人，以海尔森为首的圣殿骑士已先行一步回到阿森纳堡，正准备着今天的宣誓仪式。两个小时后，谢伊就要正式成为一名圣殿骑士，彻底斩断与过去的联结。而值得一提的是，他即将戴上的戒指，还是出自门罗的。
　　上校死亡的时候德珂朵不在他们身边，只能从吉斯特那里了解事情的全貌。她不禁想，幼时帮助过自己的好友，杀了这一年来给予他无私信任的救命恩人，谢伊又该怎么想呢？

　　人鱼伸手握住谢伊垂在身侧的手，摩挲粗粝的掌心，企图温暖他冰冷的手指。对方的表情辩不出喜怒，只是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些许，所以德珂朵猜测他大概和自己一样难过。
　　他们静立在雨中，宛若两尊雕像。雨水打湿了他们的眼睫，衣服，在脚下的地面积成两片阴影。

　　许久，男人嘶哑着声音开口：“回去吧。”
　　“嗯。”德珂朵点点头，把花束摆放在墓碑前。

　　走出一段路后，她听见谢伊小声地说了什么，声音被雨声和脚步声覆盖，德珂朵听不太清楚，依稀有“不”、“离开”这两个单词。
　　她自己补充完其他句子成分，得出一句“不要离开我”的结论。这种话不像谢伊会说的，但不妨碍德珂朵自己理解。人鱼站住脚步，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背手躬身，左手单手捧起谢伊的右手，将亲吻落在他即将戴上戒指的无名指上。

　　亲吻落下的瞬间，她向神明宣誓：

　　“向忒堤斯女神起誓，我永远与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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