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生

　　梨圩在我身旁仪态姣好地坐了，夕晏小娃儿暗暗瞪了她几眼，起身坐到千叶小娃儿旁边去了，珏黎看了看，捡了个座也坐下了。
　　梨圩倒了盅茶捧给我。若是不十分讲究，这杯便可算是媳妇茶了，我心内欢喜，面上笑意止不住，招来了夕晏一记白眼。
　　略略收了收，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听珏黎说，你身子将养好了？”
　　女娃儿抿嘴笑了笑，抬眼含羞带怯瞧了一眼珏黎，杏子眼里漾出了一汪秋水，说起话来也是十足的娇俏：“多亏了珏黎，若非他，我恐怕也恢复不了这般快。只是害他损了不少修为。”话罢，含羞带怯又瞧了一眼珏黎。
　　珏黎教她这含羞带怯的一眼也瞧得含羞带怯起来，很是有些不自在，偏头躲开了她的杏子眼，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复又搁下。
　　我瞧着小两口眉目传情，心里又喜了几分，笑道：“现而今你恢复得这般快，自然是你的造化。不过，珏黎也确然出了不少力，费了不少修为。如今你身子熨帖了，珏黎他自然也觉得这修为费得很是值得。况且，你两个的交情，这点儿修为也算不上什么。”
　　女娃儿含羞带怯地又瞧了珏黎一眼，娇声笑了笑，“还要劳烦他替我寻一棵灵草。”
　　我瞧了瞧珏黎，心里着急。眼下正是个献殷勤说情话的恰当时机，这孩子兀自含羞带怯，一点不懂得把握时机。我只好替他笑道：“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若你身子能全然好了，莫说一棵灵草，便是一山坡的灵草，珏黎也必能为你寻回来。我听说像你们这般年纪的女娃儿，都比较欢喜花草之类的物什，珏黎前日还同我说，左右他这山上空旷。”
　　便是珏黎他娘在世，也不过如此了罢。
　　我委实是个称职的好祖宗。
　　珏黎瞪了我一眼，暗道：“我何时说了？”
　　我咳了咳，“你也不晓得说些好话教女娃娃高兴高兴，只好我替你说了。”
　　珏黎又瞪了我一眼，“我为何要说些好话教她高兴高兴？”
　　这孩子，委实地不解风情。
　　梨圩的笑意更甚，杏子眼弯成了两弯皎月，含羞带怯地瞧了瞧珏黎，拉着我的胳膊轻轻摇了两下，“老祖宗——”
　　唤得我金刚心跳了两跳。
　　忙拍了拍她的手，端出一副慈蔼模样，“珏黎他确然是这么说的。”
　　不经意间瞧见夕晏小娃儿，已然将悲愤化为了食欲，闷闷往嘴里塞着点心干果，我方想出声提点他，莫吃得太急，小心噎了，千叶小娃儿已然先我一步按住了他。一番拍打，夕晏小娃儿将哽在嗓子眼的果子咽了下去，愤愤瞪了梨圩一眼，转脸委屈巴巴瞧着千叶小娃儿，好似受了莫大的欺负。我虽未瞧见他那委屈巴巴的正脸儿，单从那委屈巴巴的侧脸儿也能体会一二。
　　千叶小娃儿得了他师父的真传，同他师父一道板着脸不言语，面无表情得十分一致。
　　我有心安慰他一句两句，一碟子剥好的板栗递到了我面前，堵住了将将出口的话。

　　珏黎将山上一应事宜交由了千叶小娃儿打理，便拉着我驾着云头，一路向西面的大泽奔了去。
　　珏黎坐在云上闭目养神，我闲得无趣，倚着云头往下眺了眺。珏黎驾云的技术委实娴熟，底下的山川河流飞一般过去，眺得人眼晕。身子晃了一晃，教珏黎小题大做特意睁开了眼将长臂拦了我一拦。我讪讪笑了笑，“你继续，继续。”
　　珏黎顿了一顿，同我道：“我一向不大愿意端架子，一来兴师动众，二来也不便利，咱们此行不摆仪驾，径自寻了灵草便回来，你觉得如何？”
　　我素来是个平易近人的好祖宗。点了点头，道：“我觉得甚好。”
　　他端详了我一阵，道：“你一身的瑞气得掩掩。”
　　我这瑞气原是壳里带的，不似后生们多年的功德积攒，是以，不是十分好掩。一连捏了两个诀，只略略消了一点。珏黎思索了片刻，将身上的红袍子脱了下来，裹在我身上，蓦地变作了一身红裙子。好看归好看，不过也太晃眼了些。
　　珏黎瞥了我一眼，我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不晃眼，不晃眼。”
　　他自己也变了一身瞧不出身份的红衣，犹豫问我：“如何？”
　　我认真端详了一遭，认真点了点头，认真道：“好看，好看。”
　　虽则他方才是在询问我的看法，但我晓得，他一贯对自己的审美十分自信。若我在“好看”前面加个“不”字，抑或是随意发表看法，此刻的云头断然不会如此平稳。
　　我这一番认真端详后的看法教他十分满意。
　　将将驾了两个时辰的云头，珏黎落在了一处水边。
　　此时天色已然有些暗了，珏黎四处看了看，转头同我道：“你饿了罢？”
　　唔，他猜得很对。
　　“前头有个集市，今晚先在那里歇歇，用些饭，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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