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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夏历一月一岁首,炮竹声响又是一年。
年尾甘四被顾氏勒令回家祭灶忙年,魏菲絮不喜应酬,于是就趁着庙会和一众小姐妹去十里棠街玩耍。
街道上挂灯结彩,辉煌通明,面具、糖人、灯谜以及色彩繁复的年画遍布长街,技师们游龙舞狮,锣鼓滔天。看的人纷至沓来,欢声笑语。
随着人潮不断涌入,魏菲絮和顾清蓉她们走散了。
眼看时辰还早,便带着翠玉明月租了一个画船游湖。
湖面大雪纷飞,一处萧声四起。
魏菲絮披着兔绒大氅望着岸边的流光溢彩,神思缥缈。
自从她病好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小舅舅,刚开始的几天,兴奋的乔迁主院,巴不得他永远不回来。后来得知他真的不住这儿了,便差遣翠玉打听近况。才得知顾廉不在顾府,更不在金陵。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音讯杳无。
她不觉有些五味掺杂,不知怎的就迫切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迫切的想找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畏惧他,明明一直躲着他。
也许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吧,也许在一起久了,即使是冰冷的石头,也有割舍不掉的温度。
就算岁首这般重要的节日,也未能见得他一面,表妹对此也知之甚少。
他,究竟去了何处?
近段时间战乱频发,多出藩王造反,最是不安定的一年,他是不是就这样的......
魏菲絮随即嗤笑一声,能将勾栏瓦舍开遍萧国上下的人,怎么会是个平凡人。这般谋虑的执棋者怎么可能轻易的死去。
一蓑孤船夜泊湖中,灯火青荧。
“姑娘外面雪下大了,仔细着凉了,还是赶快进来吧。”翠玉掀开篷帘,一阵狂风灌入。
雪片和风鏖战、缴缠,寒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雪片如梨花一般,拂了她一身。
“翠玉,煮上一壶烈酒。”
魏菲絮瞧着今晚估计回不去了,便紧了紧大氅缩着进了船仓内。
温暖的人烟味,和外面形成了冰与火的并存。
莹莹灯光照在魏菲絮粉嫩的脸颊上,卷翘的睫毛轻垂。
前段时间汴京密报,说桓王唯一的遗脉萧珏尚在。
因恒王一户忠烈,却被奸臣所害,弄得满门抄斩。现如今,萧珏为了血洗前仇,聚集众多良将和旧部在楚州已经谋反。
听人说他谋划周全,一路收割城池如同流水般顺畅。现以攻陷楚州,一路南下准备进攻金陵,预计要北上前往腹地汴京。
魏菲絮不由有些担忧。
照此般发展,金陵城是太平不了多久了。而她和沈甄合作的粮道已经打通了大半,如今正是与虎谋皮之际。
她随即一杯烈酒下肚,窝在锦被里,望着画船的窗外。
皑皑白雪平铺了一个世界,几株红梅傲然挺立其中,远远望去一幅清风霁月之感。
远郊外,几滴炽热的鲜血沿着锋刃滑落而下,温热的融化了地上的棉絮。有力的脚印深陷其中,发出咔嚓的声音。
远远一众黑衣侍卫手持利剑,紧随白衣公子之后。
“世子,湖中有艘画船,可去一避。”凌云指着一处说道。
萧珏望着远处的那点暖意,眯着眼睛嘴角泛出笑意。
自从他的身份暴露,一路上刺杀不断。萧王氏无情,皇帝昏庸,为一己私欲,不惜用亲身儿子的命来抵偿,现在为拔出后患,又要残忍杀害孙儿,不惜与江湖帮派联盟要将桓王一脉赶尽杀绝。
可叹啊,千算万算,还是轻瞧了他。
他步步谋略,为这一刻筹划多年,早已将江湖各派笼络囊中,宛如手指棋子摆布自如。
萧珏随即攥紧拳头,目光狠厉的望着远方。
想让他死,哪有那么容易!
浩渺天际,几个人腾空而起,飞身入了船。
“来者何人?”一道清冷的女声透门而出。
萧珏并未作答,掀开篷帘就走了进去。
魏菲絮望着这男子身姿矫健,一身月华袍上溅落几滴血迹,面带银色面具,透过两个眼眸,可见清霜傲骨之态。
“报上名来。”
她站起身子拦住了他,抬着头望着他的眸孔。
一抹熟悉感油然而生,不觉蹙着眉头盯着他,一时竟想不起来像谁。
“名?无名!”
萧珏凌厉一笑,低着头望着魏菲絮的眼睛。
絮儿,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这般状态。
黑衣侍卫将船内灯烛全部熄灭,整个小船和黑夜融为一色。
此刻,正在追杀过来的铁骑望着地上的血迹,朝湖面上深深一凝,蹙着眉头掉头消失在飞雪中。
“公子这是作何?”
“姑娘不是早已知晓,何必明知故问。”
魏菲絮随即转身一笑。“那真是小女子逾越了。”虽是这样讲,言辞中没有半点客气。
她坐在榻上,透着夜色望着这男子腰间的玉珏,沉下了眸子。
这玉珏一看就是皇室所有,做工纹样具是精巧别致,独一无二。
正想起身抓起那个玉珏,一探究竟。便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给握在手中。
魏菲絮秀眉一蹙,甩开了那双干燥灼热的大手。
“姑娘,未免太主动了些。”萧珏清朗一笑,吐着几口浊气说道。
魏菲絮面赤耳红,挣扎了几番,仍然逃脱不了这人的禁锢,瞪着双眼恶狠狠的望着他。
“皮子轻薄,姑娘当心伤着了。”
见她还如此,一只手扳着她的下巴,态度强硬的望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
魏菲絮顿了一秒,这般语气像极了他。
但瞧这人衣着华贵,再加上腰间所配的玉珏。
怎么可能是!
她不免有些失落。
“放开我。”一双粗糙的手磨得她下巴都疼了。
萧珏低着头轻扫着她的面庞,盯着她湿润的红唇,暗下了眸色。
他不得不承认,几日不见,她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了。
娇丽如画的面庞,远山淡眉,还有盈盈含情的大眼,好像一汪银河之水在瞳孔中穿梭。
尤其是那娇嫩如花瓣的红唇,当真平添了几分美艳。
“放开我。”魏菲絮声音高涨,态言辞坚决。
萧珏惊诧的望着她,见她面庞梨花带雨,好似很委屈的模样,便用手给她抹了一把泪水。
魏菲絮撅着小嘴,气恼的望着他。“不要碰我。”
他手上的老茧磨得脸颊生疼。
萧珏笑了笑,虽是放开了她,但也将她的手脚绑住了。
几日不见,当真是越发的难管了。
“你可瞧见了,要是再挣扎,那两个丫头只怕......”
“你敢!”言辞狠厉。
魏菲絮侧头看到,明月和翠玉嘴里被堵的严实,手脚也皆被捆住,挣扎着摇了摇头,神色焦急。
萧珏轻勾嘴角,握着剑柄说道。“我怎么不敢。”
一处沉静的眸色望着魏菲絮,似在等她的回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桓王世子萧珏吧。”紧盯着他的眸孔,又垂下眼睑继续说道。“你到金陵是为了沟通线路,我可以帮你搭线。我不仅可以帮你做这些,我还可以帮你筹备粮食,我身边就有十几库余粮。俗话说的好车马未动,粮草先行。想必世子应该比我明白这个道理。”
萧珏松开她,端坐在一旁的榻上,再次恢复温婉如玉的谦谦公子姿态。嘴角轻佻,盯着魏菲絮久久不语,看来小狐狸想和他谋皮。
“好,一言为定。”
“既然正当合作,公子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魏菲絮轻撇着被捆住的明月翠玉。
“凌云,将他们放了。”
魏菲絮转身望着门外,思绪回到了那夜寒风瑟瑟的晚上。
一个竹青色袍子在黑色的外袍中显露,妖孽的脸也探了进来,给明月翠玉松绑。
魏菲絮紧缩着瞳孔,指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竟然是这个妖精!
凌云妖媚的朝她一笑,魏姑娘,好久不见。
随即又眨着他的狐狸眼,弄得魏菲絮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果然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仆,一样的腹黑。
真是同姓不同性,这样的人怎么配和一派正经的凌风相比。
魏菲絮端坐在榻上,警惕的盯着这俩主仆,生怕他们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烛焰不断的跳跃,蜡油将尽,困意席卷而来,但她依然不敢睡去,半昏半睡间,又夹着十二分的警惕,她摇了摇头,再次清醒的盯着他们。
萧珏坐在香榻上,瞧着她这般模样,随机一个掌风过去。
他望着在香榻上斜躺下得温软,便起身给她盖好毯子。
“世子,是时候动身了。”
“嗯”
魏菲絮一抬头,天已蒙蒙将亮,绵绵白色铺满天际。
她探出船窗外,画船上堆满瑞雪,四下里,一派清明平和,万踪无人迹的浩渺感。
这是她到这里的第一年,往昔不可追忆,魏菲絮不觉有些错觉,过去缥缈如幻影,似是做一场漫漫无期的梦,而今这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活出自我。
“姑娘,这是那位公子留给您的。”船家将一封信递到魏菲絮的手中。
魏菲絮按了按天明穴,满身疲惫。“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天还未亮便匆忙离开了。”
“好,我们也回去吧。”随即赏了那船家几吊子钱。
“好勒。”
一蓑小舟在如镜的湖面上缓缓滑行,歌声响彻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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