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诗

　　“醒了？”

　　柳青芸睁开眼后，看见一英武俊朗，锐利的剑眉仿佛要刺苍穹的黑衣青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是谁？”柳青芸一脸懵逼，美目之中满是迷茫。

　　“靠，失忆了？”那英俊的青年皱了皱眉头。

　　“你是变态杀人魔？？？”仔细端详了青年的面容后，柳青芸恍然大悟！！“你洗个澡换个衣服我还真没认出来！”

　　“。。。。。。”

　　此刻的缪荫身着一身华贵的黑色衣袍，袍上绣着金色的祥龙，袍内穿着由高明的匠人精心缝制的上等武服。就连那武服的袖口都刺着栩栩如生的柳枝，祥云。

　　果然是人靠衣装，此刻他就如戏剧中孤身仗剑的青年侠客，对那情窦初开的少女们有着致命吸引力。

　　“醒了就来吃点东西吧。”缪荫见她无恙，转身离开。从床外的屏风后上来了两个丫鬟，恭敬地递上了各类美食。

　　“奇怪，你是又抢了哪家大户了？”柳青芸仍然有点呆呆的，看来那法术的后遗症不小。她瞧了一眼眼前的美食，却是毫无胃口。

　　大大小小无数疑问在她嘴边呼之欲出。却是想要知道她要问什么似得，缪荫的声音远远传来。

　　“想问问题就来这儿吧。”

　　。。。。。。

　　柳升仙山，小闲居中

　　“须灵儿师兄，据那传话的弟子说，两日后的晚宴，有同台切磋比武的节目！而且据说夺得头筹的人，有一份罕见的大礼呢！！”

　　“大礼？哈哈哈，把他柳生门年轻一辈都打趴下，就是我最好的大礼了。”

　　须灵儿这几日闲的浑身都不舒服，感觉骨头都是痒的，却又挠不到，好不难受！这刚听师弟跟他说要有比武，却是乐的眼睛直发光。

　　“灵儿切勿轻敌，柳生门这比武，早不比晚不比，明摆着冲着你来的。老夫怕他们到时候耍什么花招。”潘皆在一旁嘱咐道。

　　“哈哈哈哈，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实力不足之人的雕虫小技罢了！”须灵儿傲气冲天“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他什么花招都不管用！”

　　何况，还有这底牌冲海戟。他暗自想到。若是真有什么伎俩，我定要持这冲海戟闹你个天翻地覆！

　　“柳中如藏啊。。。”须灵儿暗暗沉吟“柳生门年轻第一人，可别让我失望啊。”

　　掌门府内，此刻十余位长老和柳暮掌门正聚在一起，有的愁眉紧锁，有的怒容满面。

　　“这贼子当真如此猖狂么！当真以为我柳升仙门无人能治他了吗！！！”

　　脾气火爆的二长老柳克行怒道。

　　不久前，缪荫以一敌万的消息传来。曾经百战不败，让玄水国闻风丧胆的柳公四营铁骑，被其一人斩杀殆尽，监察仙使战死。

　　“两个！！两个离尘仙了啊！！还不包括我那爱女！！！”二长老的咆哮声震得厅堂一阵抖动。

　　柳暮面无表情，不知在沉思着什么。身为掌门，他想的要更多。

　　以一敌万，不知真假。但祥云城被破已是事实。柳公以血写成的绝笔还在他的手中。

　　除非柳公一城人集体发疯不要命，来逗他玩。

　　首先两万铁骑被一人斩杀，这太恐怖了，根本不可能，而且这人还不是仙人。哪怕是他柳暮亲自上场，没有随身护卫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打的过两万身经百战的铁骑。

　　若是有一个数百人的护卫队，再配几个武艺极其高强之人，给他拖住足够的施法时间，再加上天时地利，没有突发情况，对面没有诡异的奇袭战术等等一系列苛刻条件，他才有可能去打赢这两万铁骑。

　　但也仅仅是可能，不能说必胜。更何况是曾经有过无数以少胜多战例，变化多端的柳公的铁骑。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柳公大意了，被贼人偷偷潜入城中作乱放火，随后趁乱杀入府邸。为了减轻自己和属下的罪责，便将贼人描述的如此恐怖。

　　但无论如何，从结果来看，先后三个离尘仙，两万铁骑，一座重镇已经折在这个贼人手中了。

　　若是他到皇城来闹。。。自己还真的要跟他在皇城打一场战争？然后被那下贱的凡人们到处去传唱，自己一个国家和一个凡人打的不可开交，打到王城失火？无论输赢，自己都是输了。恐怕其他十三仙门知道这消息，要笑掉大牙了。

　　想到这里，仙门的脸面决不可辱！

　　慢慢，一个计谋在柳暮心中浮现。

　　。。。。。。

　　“老朽柳允，叩拜上仙！”

　　客厅中，柳青芸美目大睁，满是不敢置信。这是祥云城的城主府，柳公府？？？眼前之人，不正是那个小时候曾经见过的和蔼的老伯伯吗？

　　自己在柳公府中？

　　“啊。。哦！！快快请起，柳伯伯，可还记得我吗？”柳青芸一初出茅庐十六七岁的少女，如何受的得这镇守一方的老臣的叩拜，吓得她手忙脚乱，连忙扶起了柳公。

　　若是以前，恐怕自己并未觉得不妥，但这一路走来，她再也不认为自己的仙人身份有何高高在上了。想起以前不懂事的高傲和娇蛮模样，她就忍不住一阵脸红。

　　“呵呵呵，老朽可是记得很清楚呢，那个胆怯的跟在父亲身后的小女娃。当时见老朽面目和善，还缠着老朽不放，要礼物和故事呢！”柳公手抚长须，笑呵呵道，他仔细地端详着柳青芸。“这日子过得真快啊，那王城祝仙盛宴仿佛就在昨日一般，如今柳上仙也出落的是亭亭玉立，成为一个倾国倾城的仙女了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柳公还是叫我青芸就好了，上仙上仙的难听死了！”却并未继续和柳允客套下去，少女急切地问着在场的二人，盛赞之下，她的俏脸不禁飘上两朵红霞。

　　自己晕倒那天，离现在过了多久了？这两人不是生死大敌吗，为何现在像一对好友？

　　缪荫在一旁坐着自顾自地饮着清茶。望着门外庭院的鸟语莺啼，百花争奇斗艳，却并未答话，而是沉思着什么。

　　经此一役，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仙人的地位如此尊贵，仙人为何如此被凡人惧怕。

　　那仙人在较量中，被他如杀鸡屠狗一般轻易斩掉，这轻松的胜利蒙蔽了他的双眼。

　　战场之中，他的武技无论多强，手中的刀剑无论多么锋利，却也只能如最普通的走卒般，一个一个的去杀敌。若是没有那一身神秘的不死之力，恐怕他早已死掉一万回了，无论是前几波的漫天箭雨，还是之后的骑兵冲锋，亦或是最后面严阵以待的步兵方阵。

　　还有那最恐怖的，变幻莫测的阵法。

　　双刀舞的再快，力量再大，刀法再强，一次挥刀，却也只能取走一个人的性命。

　　那动辄上十万人的会战胜败，不会因他这高强的武技，而有任何改变。

　　但只需在阵后的仙人们，轻松吟唱咒语，捏出法印。那普通战士的性命，就如秋收时节的麦穗，被锋利的镰刀一割便是一片。凡铁铸造的铠甲，在仙法面前，没有任何作用。

　　十个勇猛如他的武士，在十万人的会战中，要想杀光敌人，要挥多少次剑呢？

　　而假如换成十个普通的低级仙人，对着敌军狂轰滥炸，那杀光敌人，又需要多久呢？

　　战争，只有最愚蠢的将领才会去比人数。士气，粮草，兵器，指挥，阵法，训练是否有素。都是比那人数更重要的东西。

　　如果在一场十万人的会战中，哪怕只是两三个离尘仙，对着那交战处释放最简单的燎原火。

　　看见身边的战友瞬间化为一具焦尸，在身边哀嚎，用来保护他们的盔甲变成蒸熟他们的蒸笼。谁还会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呢？

　　唉。。。自己的刀，到底为何而挥舞？武技刀法一路，真的尽头就在眼前了吗？

　　若是老师在场的话，他会如何应对呢？

　　“呵呵，柳上仙稍安勿躁，还听老朽慢慢道来。”那柳允却是一点不急，就如十几年前给柳青芸讲故事般，缓缓讲起了后来发生的事。

　　那日柳青芸昏倒后，缪荫如同天神下凡，将那二万精兵斩杀殆尽，几位将领也战死阵中。

　　随后出乎缪荫预料，之后再无反抗，城门大开，柳公亲自出城迎接其入住城主府中，待他如上宾。这柳青芸不知是福大命大，还是体质异于常人。竟然只昏迷了一天一夜便醒了过来。

　　“哈哈哈，若是柳烈阳长老知晓如今爱女已可施展仙门秘术灵木祈天回元术，定然大为欣慰啊！！”柳允呵呵笑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怎么？”青芸仍然不解。

　　“哈哈哈哈，二万百战精兵皆已战死，难道老朽还要以卵击石，以这一城没拿过刀剑的百姓和几千卫城军的性命和你们拼？多亏这位少年英雄大度，并未再去惊扰那些普通百姓了。”柳允毫不在意，直言不讳。“这几日便请在老朽的寒舍中小歇几日，那传送法阵就在府后密室之中，若是想赶去王城，随时告知老夫！”

　　“好，谢过柳公了。”柳青芸甜甜笑道。

　　终于能不用再杀人了，特别是这个她颇有好感的慈祥的老伯伯。这怎能不让她开心，而且这段日子浑身已酸臭无比，吃的也粗粝不堪入口，睡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终于能放松一下了！她暗自皱起鼻子嗅了嗅自己的味道。

　　啧！！

　　“喂，我要去洗漱休息了，我们明日再走吧！”柳青芸转头对那黑衣木头略带撒娇道。

　　“恩。”仍然是那冷冰冰的回应。

　　“哈哈哈，那二位还请尽情歇息，若是缺了什么，或有招待不周之处，请告诉下人，老朽定当竭力满足！告退。”人老成精，那日柳青芸的舍身施展秘术，还有含情脉脉的眼神，让他这老头子如何不明白这女娃的心意。

　　“只是。。。仙尘永隔啊，不光是一句话那么简单的。。。”

　　注视着柳公矮小佝偻的身影消失在这庭院深处，缪荫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那战场之上舍身取义的男儿们，那重情义轻生死的豪杰们，心中崇敬的竟然是这个贪生怕死的老匹夫？？？

　　真是不值得啊！！！！

　　这老匹夫的名誉，真的就比你们的性命更重要吗？？？

　　缪荫手中的茶杯被捏的粉碎，他回想起了杨项等人，生如豪杰，死为鬼雄！

　　。。。。。。

　　“真舒服啊。。。。”

　　袅袅雾气之中，柳青芸四仰八叉的躺在柳公府内的温泉内，舒服的她都快呻吟起来了。

　　惊鹿在那温泉旁哒哒的敲着，伴随着虫鸣和鸟歌，让经历了这一路艰辛的柳青芸如听天籁。泉的周围是茂密的竹林，青石板路从那温泉处一直延伸到竹林深处。

　　人啊，只有经历的磨难和苦痛，才会得知生命的美丽，幸福的不易。

　　往日在仙门之中，除了修炼便是玩乐。那仙家灵泉五净泉，整日沐浴，也不觉得又多么舒服。而如今，经历了风餐露宿，仅仅是一凡俗间的普通温泉，就让她幸福的恍如隔世了。如今的一口清茶，堪比往日仙门甘甜的蜜水。一块街角小店的甜饼，比往日的仙山中各种皇家进贡的糕点都要美味。

　　这时，一阵叽叽喳喳之声从竹林深处传来，却是那等候在外的丫鬟们的窃窃私语。

　　“喂，小青，你看见那人了吗！！”

　　“当然见到了，趁他不注意，我偷偷瞄了好几眼呢！！！”

　　“真是英俊帅气啊！没想到天下闻名的黑衣人魔，竟然是个这么俊俏的少年郎呢！”

　　“哈哈哈，你这个小妮子，又乱动春心了吧！别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切，你还不一样，看你那偷瞄他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他一样。还有脸说我！”

　　“怎么了，如此年轻英俊的当世豪杰，哪怕配不上，还不让人家想一想啦！”

　　“不过，他怎么看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啊，而且对待我们下人也彬彬有礼的。没想到竟然是个以一敌万的无双猛士！”

　　“对呀对呀，当初听说要服饰这个杀人魔，我们几个姐妹可是吓得都要哭了呢！一直传说他青面獠牙，身高五六丈，刀枪不入，每日都要沐浴新鲜人血，生啖人心。谁知竟然是一个如此英俊的少年郎。”

　　“切，你不知道了吧！据说他都是被逼的呢！那仙人还有狗官，欺压百姓，还杀了他的家人。他不得以才去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仙人们复仇呢！”

　　“你不要命了！这话怎么也能乱说！！”

　　噗。。。柳青芸忍不住乐了出来。没想到现在缪荫的民间形象，已经从一个变态杀人魔，变成了一个悲情的向不公反抗的英雄。

　　人呀，就是这么奇怪。杀了一个人的时候，你是杀人犯。杀了十个人的时候，你是罪恶滔天的贼子。杀了千人，万人的时候，你却要么是天下敬仰的豪杰，要么是一个悲情的传奇英雄。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没想到唱戏人，说书人口中的那种重情义轻生死的英雄，现实中还真的存在呢！”

　　“是呀，若是他看上我了，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开心的陪他一同去赴死呢！”

　　见那几个小丫鬟越来越离谱，柳青芸大声咳嗽了一声，瞬间外面清净了下来。

　　敢跟本仙抢男人，你们几个下辈子吧！柳青芸暗自想到。

　　那日她也不知为何会去以命相助缪荫，唯一记起的，是在无限的悲哀和绝望交织的混乱之中，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

　　“顺着你的本心去做吧！”

　　不知那声音来自何处，但她却知道，若是放过了这次机会，自己恐怕会悔恨终生。

　　想起换上华贵服袍的那位黑衣少年，柳青芸的俏脸微微一红。没想到，那个木头换个衣服还挺帅的呢。

　　。。。。。。

　　尽管祥云郊野之战才过去一两日而已，但缪荫以一敌万的传奇故事，已经被那些四处流浪的商人们，戏人们，传颂到了周围数十里的村庄。

　　那些唱戏和说书之人，绘声绘色的在大家面前表演着那一日的场景，缪荫的孤身杀敌，他的死和重生，他的胜利，仙人少女的倾心和相救，还有败军之将的不屈热血。

　　仿佛那日他们就在现场一样。

　　英雄和美人，仙人和凡人，友情和爱情，战争和热血，仁义与忠勇。永远是戏剧和故事创作的不二法门。

　　而这场战争，凑齐了这所有的元素。

　　人们纷纷驻足倾听这传奇的故事。男人们为了杨项等人的仁义忠勇而落泪，女人们为了英雄和美人的舍生相救而落泪。

　　相信要不了多久，这故事讲伴随着游人的脚步，传向全国各地。

　　“什么？？我死了？？？我为了救那个木头就这么死了？？”

　　柳青芸美目大睁，檀口微张，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回。。。回禀上仙，那街上的说书人们都是这么说的。。。。”几个丫鬟胆怯而又害怕的回道。

　　“哼！”

　　沐浴完毕，此刻柳青芸嘴里正塞满了王府中的美食。她转头看向了一旁低头对着剑沉思的缪荫。

　　“喂，英雄！”她没好气的叫道。

　　“？”缪荫头也未抬

　　“哼，刚救了你，就这一副样子！”青芸气鼓鼓地。“我要回去再睡一会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哦，不急，今晚好好休息吧。过两日再走。”

　　“哼。”

　　见他仍未抬头，柳青芸更加生气。她赌气似的转头踏入自己的房间。我舍命相救，你还是这死人脸！真是白痴！

　　“对了。。。那日，谢谢你了。”

　　身后传来那木头桩子有些别扭的道谢之声。

　　“切。”

　　背对着缪荫，柳青芸甜甜地笑了起来。

　　一时间，她只觉得心中百花盛开，那绚丽迷了她的眼，那香气从内心飘入她鼻中。红尘天地，亦是如此美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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